情侣二人组没命似地一路狂奔,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几层楼,猛然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那仿佛永无边际的楼梯竟然到了头,一扇小小的铁门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两人无暇多想,互相推搡着,朝着唯一的出口狂奔过去。
等这对男女回过神来时,他们惊觉自己站在了love hotel的天台上。
照理说,为了确保客人的安全,旅馆应该锁上阳台的门才对。
可就跟情侣二人组大喊大叫也没能惊动任何人,明明住在三楼却没法从楼梯下去一样,他们现在确确实实就在无遮无拦的空旷阳台上,惊恐、无助,惶然不知所措。
“没、没路了!”
女人的情绪已然几近崩溃。
“怎么办?我们现在怎么办?!”
男人自然不知道应当如何是好。
他根本不明白,自己不过只是围观了一次跳楼事故,再嘴欠了两句而已,怎么就落得如此田地了呢?
这时,死去的A君已经顺着楼梯上来,像一只大蜘蛛一样,用歪曲的四肢爬进门,一步一步朝二人逼近。
恐惧与绝望中,男人爆发出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他朝着那扭曲的鬼影跑去,抬脚踹向它血淋淋的脑袋。
然而A君化作的厉鬼身形却在这一秒陡然拔高,在男人惊骇的注视中,变成了一个身穿麻质长袍、头套麻袋,身高两米有余的处刑人。
在A君,或者说是罗远鸣还活着的时候,他从来不觉得把叶佳的死状传到网上是吃人血馒头的行为。
哪怕是视频发出以后被陌生网友们骂得狗血淋头,迫于压力不得不删除视频以后,他也一点儿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房子着火又不是我的错!
——我拍不拍那女人反正也会死的!
——网上比这个恶心得多的视频多了去了,少见多怪个什么劲儿?
当初的A君就是这样想的。
可当今天,罗远鸣被处刑人压到了天台上,哭得涕泪横流之时,他终于感到了发自内心的、强烈的怨恨。
他恨下面那些围观的人。
那么多人在看着他,却没有一个人出手相救。
这些人,竟然就像看猴戏一样,兴致勃勃地等着他死。
于是当他从高空坠落,砸在水泥地上,脑袋像西瓜一样裂开的时候,罗远鸣感到了极度的不甘和愤懑。
他想报复。
那些眼睁睁看着他死的人,他也想让他们尝尝惨死的滋味。
而正在寻找新宿主的恚鬼立刻就回应了他的执念。
所以现在,A君就是新的处刑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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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刑人力大无穷。
它像抓两只小鸡仔一样,一手一个,揪住那对年轻男女的衣领,将两人一路提溜到了天台的边缘。
天台只围了一圈到人腰部高的栏杆,下面就是深夜的街道,摔下去便是个“死”字。
情侣俩一开始还拼命挣扎,大声哀嚎,但很快便筋疲力尽,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立刻就要掉下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轻笑。
“等一等。”
一把陌生的男声温柔而低沉地说道:
“把人放下。”
处刑人停下了脚步。
它好像坏掉的巨大发条人偶一样,缓缓地、僵硬地转过身来。
一身黑衣的北泉就站在距离处刑人十米之外,身后还跟着卫复渊。
“地方挑得不错。”
北泉左右四顾,似乎对空旷无人的天台十分满意。
“在这里动手,就不必劳烦朱陵替我们善后了。”
处刑人的脸被麻袋挡住,无人能看清它的表情。
它像扔两口垃圾袋一样,将手里提溜着的年轻男女随手丢下。
早已经吓到虚脱了的二人竟然不知道要躲开,只抱着头缩在原地,像两只瑟瑟发抖的鹌鹑。
下一瞬间,恚鬼的周身腾起了团团黑雾。
可怜卫复渊三天以前还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现在竟然就要跟一只厉鬼来个当面对峙了。
绝不是心理作用,在黑气腾起的瞬间,卫少爷感到周遭的气温下降了足有两三度。
处刑人的身材原本就十分高大,浓郁的黑雾更是将视觉压迫感骤然放大,仿佛只要站在那儿,就能让人心生畏惧。
那对情侣猫在处刑人脚边,被黑气一撩,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趴倒在地,再也不动了。
“艹!”
大滴大滴的冷汗从卫复渊的额角渗出,他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逃离危险的本能: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北泉笑了笑。
“很简单。”
他回答:
“我负责将恚鬼封住,而你则负责保护我。”
卫复渊:“什么!?”
他猛地一扭头,面露惊骇:
“我忒么就一个普通人,什么法术都不会,怎么……”
卫少爷刚想说“怎么保护你”,余光就已瞥到恚鬼裹挟着周身黑气,直冲二人而来。
比恚鬼更快一步的是北泉。
他毫不犹豫地后撤数步,拉开了与恚鬼之间的距离。
卫复渊:“!!!”
他练了多年的空手道和马伽术,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下意识就摆出了应敌姿势。
谁料北泉竟然如此不厚道,撂下他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门外汉,自己先跑了!
虽然只差了一秒,但卫复渊这时再想逃,已然来不及了。
恚鬼扑到了他的眼前,蒲扇大的右手一伸,以居高临下之势,径直朝着他的脖子掐了过来。
卫复渊哪能令他得手!
他侧身一躲,横肘护住要害,另一条胳膊一翻,反扣住了恚鬼的右手。
卫复渊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触碰到了恚鬼。
彻骨的寒意从他的手掌贯入。
卫少爷觉得自己好像整个人都泡在了冰水里,恚鬼身周的黑气如同某种剧毒的水母的触须,将能令骨头都为之冻结的森然寒意送入他的四肢百骸。
但与此同时,卫复渊看到淡淡的金光自他掌心泛起。
这道光好似一层无形的屏障,稍稍阻隔住了黑气的入侵。
“喝呀!”
卫复渊大喝一声,手臂用力下压,卡住恚鬼的肘关节,同时侧身飞起一脚,往对手的腰眼踹了过去。
他结结实实地踢中了恚鬼。
普通人挨了这一击,分分钟要被踹断一根肋骨,但体型高大的恚鬼只微微晃了晃身子而已。
“卧槽!”
卫复渊的小心脏顿时凉了一大截。
“这根本没法打啊!”
他赫然回头,看到北泉已退到了十米开外,单手拿着一只毛笔,在虚空中写写画画,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这忒么施法还带读条的吗!?
“坚持住!”
身为老板的北泉给出了最高指示:
“三十秒,别死就行!”
卫少爷快要气炸了。
但现在已不容他多想。
恚鬼似乎被卫复渊刚才那一脚彻底激怒,黑雾暴长,如同狂乱舞动的触手一般,携着排山倒海的寒气扑了过来。
——三十秒!
北泉要他坚持的时间是三十秒!
卫复渊狠狠一咬牙,不闪不避,正面迎向恚鬼的攻击。
对一个有不错的格斗功底的人来说,恚鬼的招数十分简单粗暴,全凭蛮力扑杀。
但冰寒的黑雾像一根根透体钢针,将卫少爷扎成了刺猬,若不是有那层金光勉强保护,他怕是早就被冻僵了。
事关生死,卫复渊只能拿出了百分之百的专注,以最小的动作抵御恚鬼的进攻,同时尽量减少与黑气接触的面积。
然而饶是如此,卫复渊还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何为度秒如年。
——过了多久了?
他在心中问自己。
好几次,卫复渊很想回头看看北泉到底在做什么——说好的三十秒,怎么还没好呢?
终于,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身后响起了北泉的声音:
“小卫,闪开!”
这声音犹如天籁。
卫复渊什么都来不及多想,只矮身躲过恚鬼的一抓,顺势朝旁一扑,再就地一个翻滚。
与此同时,北泉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根长棍,单手一扬,便凭空多出了一块足有两米长的雪白缎子,另一只手持笔在虚空中重重地落下了一点。
下一瞬,红光大盛,他的身前浮现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符文。
鲜红的符文朝着恚鬼打去,刹那化作无数细细的红丝,一圈圈将那团黑气牢牢捆住。
恚鬼似感到极度痛苦一般剧烈挣扎了起来。
但它竟然挣不开那些看似脆弱的红丝。
红色的丝线越缠越紧,被捆缚在其中的恚鬼就像一根被勒变了形的香肠,逐渐失去了它处刑人的外貌,越来越小,直至只剩拳头大小的一团。
北泉伸手将那块雪白的锦缎甩了过来。
缎子似舞动的长蛇,将红线团密密实实地包裹在了其中。
“好了,结束了。”
北泉收起笔,施施然地走到了白缎旁。
他将缠成一团的缎子解开,又重新用棍子卷好。
红丝线和恚鬼都消失了,缎子里只剩一团淡灰色的影子,被北泉托在手心,朦胧得像只需吹一口气就会散去似的。
“那是什么东西?”
虽然这团灰影看着没啥杀伤力,但卫复渊这几天吃过的亏够多了,心有余悸,不敢靠得太近。
北泉回答:
“是罗远鸣的魂魄。”
他打开皮箱,将白缎和毛笔收好,又掏出个小瓶子,把灰影装了进去。
“他运气不错,被恚鬼附身的时间还短,而且没来得及杀人,怨气不算太强,还能超度。”
北泉笑了笑:
“我把他送去龙泉观,让道长们替他念念经,再供奉个一年半载的,应该就差不多了。”
卫复渊:“……”
北泉见他不说话,又歪了歪头:
“怎么,你觉得我像会念《太上救苦经》的吗?当然是交给专业人士啊。”
卫复渊被噎了一下。
“我不是在想这个……”
他甩了甩自己跟恚鬼战斗过后不知为何十分酸痛的胳膊,决定将满腹疑问暂且压下,留待回去再说。
“那这俩人怎么办?”
卫复渊指了指还趴在地上的情侣二人。
“就搁这儿呗。”
北泉回答:
“现在又不冷,冻不出人命的。”
说着,他拎起收拾好的手提箱,转身朝天台的出口走去。
“等他们醒了,多半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场噩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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