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门内,齐忠随手一指沙发,“坐吧。”便走向吧台,“喝点什么?”
杨清水不言语。
沉默来临,齐忠瞅他一眼,笑了:“你好歹是我岳家的亲戚,说什么我也要好好招待你。红茶行吗?”
方璐上拳馆的那天晚上,齐忠向馆内职员打听杨清水,陆丘大咧咧把杨清水跟他说的话告诉了齐忠,还说“你们两个远房亲戚真奇怪,一个个跟别人打听对方,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齐忠心中讶异,脸上波澜不惊,等到第二日在高速路上看见跟踪自己的计程车,心中便明白这是一个陷阱。
沉默萦绕屋内,只有齐忠淡定自若的脚步,他端上茶水,在杨清水面前缓缓啜饮,然后说:“我的丈母娘跟你装作不认识,也是为了套我话吧,怎么现在跟个哑巴似的?所谓的日记和财务记录不用说都是假的,我也差点上当,不过想想,是真的又如何,我花她的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查出来能怎么样呢,我多有骨气,你们蒋家的人也不会看得起我,不是吗?”
杨清水:“比你穷不对,比你富也有错,当你妻子真可怜。”
齐忠眼内涌上不忿,“她可怜?在他们家面前,我永远是穷小子、癞□□,我费尽苦心讨好他们,都得不到一张好脸色,像条土狗拼命摇尾巴,不曾想他们心里多嫌弃。我又有什么错?怪就怪蒋葳犟,硬要跟我在一起,嫁个跟她一样阶层的,不就不用忙着给她的小丑老公装门面打圆场了吗?”
说着,他冷冷一笑,“人人都说我娶了个好老婆,他们只看见蒋葳有钱体面,看不到她诸多挑剔自以为是的模样,疑心重,一句话说错就冲我大喊大叫,指使呼喝,结婚这么多年,我连男人最后那点自尊都丧失了。”
杨清水无言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齐忠视线环绕屋内,“这几年卑躬屈膝,既要做丈夫,做保姆,时不时还要当孙子,要是你能看见我那些年过的日子,就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我应得的。”
寒冷的眸光停在杨清水身上,苦心自白等着观众洒泪鼓掌,他需要观众,也需要别人与他同仇敌忾。然而唯一坐对面的忍耐心不在焉,听着听着还忍不住嗤笑出声。
齐忠冷着脸:“你笑什么?”
“谎话说到自己都信了,还七情上面,我替你尴尬。”杨清水手揣兜里,“做坏事就做坏事吧,完了还要洗脑别人,相信自己迫不得已。能不能有点觉悟,大大方方认,自己就是心肠歹毒见利忘义畜生不如,不是挺清爽吗?”
“你——”
杨清水打断说:“你跟我聊故事,我就给你讲讲你的故事有多立不住脚。制造反派挺合常理,可你口中的蒋葳行动跟性格互相矛盾,她一方面在家族面前维护你,随便你花她的钱,另一方面控制欲极强,羞辱你猜疑你,把你折磨得苦不堪言……听起来像个精神分裂病患者,奇怪的是你不跑,还给当保姆当孙子,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故事逻辑也有问题,你得到一切靠的不是自己,更不是狗屁忍辱负重,是人死了,你舔下死人的血才得到这宅子和蒋葳的财产。蒋葳不死,你再装受气媳妇有什么用?虽然你的故事狗屁不通,你厚脸皮得超凡脱俗,让我佩服,看看自己的样子吧,老兼丑,真把自己当成委屈豪门的小白脸了?软饭硬吃到这种地步,在畜生里面你也相当闪亮了。”
杨清水双手交叉,“好歹我也写……小黄文出身,也算艺术工作者,如果让我来理顺这个故事,——你一开始就抱着吃绝户的心态与蒋葳交往,以你平日演技,装得温良谦恭让一点不难,不幸地,你真的骗过了蒋葳,让她不顾众人反对嫁给你。可惜,婚姻把伪装冲刷干净,你卑劣的人格渐渐显露,连蒋葳都开始察觉自己选错了丈夫,你呢,不舍得长期饭票离开,更不能容忍被女人抛弃……”
说着,他顿了顿,微微摇头,“距离杀人还差关键的要素,你对她的仇恨,每当你提起蒋葳,恨不得把她从坟墓里揪出来再杀一遍,恨意持续至今,到底为什么?”
齐忠握紧拳头,脸色涨得通红,额角青筋乍现,“闭嘴!”
想起刚才书房中看见的购买记录,杨清水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男人最痛。你痿了,连吃伟|哥都不管用,让我想想,你把这个怪罪到蒋葳上了,长期女强男弱剥夺了你的男性尊严?升官发财死老婆,却无用武之地,连太监都不如,难怪想想都悲愤。”
这话彻底戳中齐忠痛处,他腾地站起来,掐紧杨清水脖子,“我让你闭嘴!”
杨清水难以呼吸,脸上每一寸皮肤都绷紧,嘴角却依然带着嘲讽的笑,迎上齐忠眼内难以遏制的怒火,说:“终于装不下去了吗?继续吧,警察就在来的路上,我倒要看看,倒是你还能不能装出假惺惺的嘴脸。”
话说完,他胸口正中拳头,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从沙发滚落地上。
齐忠恶狠狠地说:“被我打成狗样,嘴还挺硬。”说着,一脚把他踹翻,“学人当卧底查我,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一口血腥涌上胸口,杨清水艰难地笑着:“是啊,我一点当侦探的能力都没有,不会组证据链,也没有刑侦的直觉。但对付你,我这种弱鸡绰绰有余。等到警察来,拘捕审讯,足够牵扯出蒋葳的案子,让他们重启调查,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犯罪会重新扯到阳光下,你逃不过也瞒不住。”死者的呼告等待着在世的人替她昭彰,这么一想,这点皮肉痛不算什么。
没想到齐忠爆发出大笑。笑声如此得意,过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停止。
杨清水:“……你笑什么?”
齐忠笑累了,坐下来,“你知道为什么蒋葳死得天衣无缝吗,哈哈哈因为特么她是自己摔下去的……那天刚下过雨,我估摸正是时候,呆了蒋葳上山,还没怎么着她就说要一个人待着,让我离她远点,我还以为计划泡汤了,还没走到栏杆边,蒋葳自己在山边摔了一跤,掉下去了。不对,她那时候还没掉下去,我记得她的手抓着石头,人挂在山崖边爬不上来——”
他伸展着手指,关节咯咯作响,“我就站在两米开外,看着山泥把蒋葳冲下去,老天帮着我,还没动手,就帮我送她一程。你说,一个什么都没干的人,再重启多少次调查,能把他怎么样?”
杨清水脸色苍白着,身体的疼痛这时才狠狠袭来。
“回想你作猴子戏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样子,还真是搞笑啊,花了所有心血原来都是一场空的滋味,不好受吧。”齐忠步履悠然,从客厅走向大门,从钱包里扔下几张大钞,“反正我的戏演不下去也没必要再演,你随便报警,随便让他们调查,看能不能让我入罪。至于你,一万几千医药费我也不在乎。”
他打开门,冲门口对话机呼叫门卫,“我家进了小偷,给我把人丢出去,调出可疑的监控录像。”说着,他摸了摸手表腕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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