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拍卖场灯火停灭，并不是因为供电系统出了问题，仅仅只是因为水淹进船体，为了以防漏电，造成更多的事故，所以海员把整个供电系统停止了。但这情况，却比供电系统出问题更严重。

    公海上海面一片平顺，不可能会发生任何触礁想象，最大的不可抗力也许只能算是天灾，然而天气只会出现一场小雪，没有狂风暴雨。为这场小雪增添光彩，返程时还安排了烟花节目。

    但谁也没有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为邮轮提供浮力的空舱被人为地破坏。像是这种至少可以乘载三千人以上的豪华邮轮，防水舱就显得尤其重要。这可以保证船体进水后，仍有浮力维持着，可海员水手调查的时候，发现最先被破坏的便是防水舱。七个防水舱里面至少破坏了四个。

    因为并不是触礁，没有明显的震感，再加上压缩机舱，发电机舱等都没有被破坏，所以一开始并没有人发现有什么异样。

    也就是说，当船体一开始有裂缝的时候，众人也没有注意到，但随着邮轮的航行以及高水压，原本的细缝也逐渐扩出船伤，防水舱在觥筹交错的晚宴里面慢慢地被海水填满一个又一个。

    出现倾斜情况的时候，基本便是无力回天了，船注定是要沉的，得看人要怎么救出来了。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第一时间自然是要通知船长和几名副手，然而一到船长室，里面的门已经被锁住。在不断呼叫，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后，海员们便知道这船难定然是被计划好的。

    此刻向外的通讯器已经被破坏，但所幸发动机和抽水汞还能够继续使用。

    现在他们在深海上，能做的就只能尽可能地靠近岸边。唯一能够庆幸的大概就是，船还能动，海浪平静，希望能够尽可能靠近岸，否则在深海上的船除了下沉，众人跟着落海也没有其他命运结局了。

    海员们停掉多余的供电，集中抽水汞的工作，一批海员也跟着进入防水舱，在想办法能不能从内部，或者外部进行粗略地修补。另一批海员则开始安排客人随时穿上救生衣，一旦遇到情况不对的话，客人第一时间离开船，安全第一，而不是靠着船的动力，不断地试探能不能再靠近岸边。

    现在是海员和时间赛跑的时候，拍卖场却出了不速之客。

    *

    灯火一灭，女人的惊恐声已跟着响了起来。能参加这个拍卖场的大部分都是有胆识有判断力的人。

    船体倾斜，海员被杀，船舱停电。

    这哪是继续待在拍卖场安心等候船长的安排的时候。

    灯灭反而像是信号。

    大部分人都记住剑客的位置，对方只在意那个花了一亿买了三日月宗近的顾客。灯一暗下来，除了被吓傻的，基本都靠着求生意志和本能朝着拍卖场外的甲板靠近。

    外面是亮的。尤其是在船上灯光灭掉后，天上的月亮亮得惊人，仿佛外面和拍卖场里面是两个世界。

    空助被药研压着手臂，不断地往后退。

    药研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将，我会吸引对方的注意。其他都由我处理，你找时机先逃。”他的视线盯着对方的刀光，这溯行军幻化成三日月宗近，这倒好办了。

    对手身高，武器刀长，行进步法都在可预期之内。

    而近战之中，必然是短剑抢占先机。

    拍卖场的灯只暗不到十秒，应急灯便亮了起来，虽然并不算是灯火辉煌，也足够支撑可视环境。三日月和药研一攻一防，来回交手，然而走位并没有变化太多。

    此时应急灯亮，溯行军先找自己的目标人物——齐木空助。

    空助并没有坐以待毙。

    或者说，他就在等这个时候。

    他有防身武器，固定定点准头还可以，但移动类的，空助没有十足把握。否则以他这种不需要被人保护的类型，也不会总是站在药研身后。

    老实说，并不是非要为一个溯行军，他才来拍卖场这个地方不可。但是其他地方对他来说，装设备会比想象中的难，尤其是开阔的野外。

    知道横滨公海拍卖场之后，最容易摸清楚的就是使用哪家公司名下的邮轮。只要看人员走动和安排，就可以推测出来了。

    在这段时间里面，他买通了一些海员在船上装满装着红外线摄像仪，可以用在黑暗地方使用，检测温度的热感摄像器，声波检测器以及磁场感应器。

    他想要记录溯行军化形的全过程。

    他还要抓住溯行军进行研究。

    在对方对上自己的时候，空助一手把药研的头往外偏开，一手按下了自己做的气动抓捕绳。

    这绳极细，以高模量聚乙烯纤维做成，射速10米/秒。按键一落，两股细绳就像一束极亮的光线，如飞箭一般地对准了溯行军。

    眨眼间，溯行军就被缠成一捆。空助顺势抬脚朝着他的方向踹了过去，对方就回应声而倒，在地上使劲挣开绳索，最后变回原身似乎想缩小身体逃出去。然而绳索可收缩，不仅跟着刀身变小，捆得更加严严实实。

    “这可以防65J以上的穿刺力，就算你变成刀也不一定割得破。”

    空助虽然很想让他摆出求饶的嘴脸，但是还是放弃了。毕竟现在把它带回去研究更为重要。

    “不在这里处理吗？”

    “把它带回去。”空助直接说道，“回到研究所之后我，要分解它身上的成分。”

    空助还没有研究过灵体。

    在科学上讲，人类能探测研究的只是百分之五，剩下的都是暗物质；而在灵学上说，这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五属于无形界，它们是光，是气体，是无形却能让人感受到的存在。

    无论是暗物质还是无形界，都是可以分析的。

    对空助而言，从溯行军到本丸再到时之政府，最有趣的一点应该是——「空助本身是否因此接触到了至少四维以上的空间」，否则时政他们如何做到检测历史出现错误的节点。

    一旦错误了，只有少数人能回忆起的历史又真的是错误的吗？那谁来定义这个对错的？观测者是谁，参考系又是如何定义？

    这是非常有趣的课题。

    活抓溯行军后，空助抬起头环视一周，除了几个懵得不知道该怎么动弹的，周围人都早已经趁乱逃离拍卖场，哪管空助死活，巴不得他被缠上，那剑士不会来找他们的茬。

    空助也没有理会剩在拍卖场的人，而是自己跑了出去，他们看到空助轻松走出来时，便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解决了……

    之后他们就不理会空助，只顾着自己去求助了。

    船体现在只倾斜了八度左右，但人还是可以基本在甲板上走。也不知道船还可以运行多久，拍卖场的那些大人物们一个个指使着海员把烟花拿过来，试图用烟花来求助。

    空助旁观了一会儿，让药研变回原身，把药研和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溯行军也一起带在手上，独自走到船体的另一侧。按照他之前安排好的时间，他应该会有直升飞机来接。

    此刻月亮西斜，人影绰绰在前。

    空助走不久，便注意到身后安静如夜的影子。来人正是太宰治。他穿着借过来的制服，此刻只有白色的衬衫，黑色的领带跟着海风被吹了起来。

    “你跟着我过来做什么？”

    “跟着空助博士逃难。”

    “你怎么知道我来逃难的？”

    “因为空助博士明明在性命攸关之际，却还能够清闲地走来走去。我想空助博士已经另备后手了。

    另外，落海的时候，我也想起一件事。”

    太宰治才开口，空助就不耐烦听一样地提步往前走，于是太宰治小跑地跟着空助，边快步走边说道：“我过来的时候，江户川问我会不会游泳？我们做个简单的假设吧。”

    “他知道我们会来拍卖场，并且知道拍卖场在公海上，但是这和「我会不会游泳」有很大的联系吗？并没有。

    除非他推测出我会遇难。

    一，推测出我会被你推进海里面。这个随机事件发生的可能性太低了。那么只能是二，他推测出了船难，我们会落海。”

    “我曾经想过，也许是因为我和森鸥外的联系被他知道，他推测出了我们的计划。我想着，你约森鸥外也是因为江户川跟你说了，今天晚上会出事。”

    “但我发现——并不是这样的。”

    太宰治的鸢瞳起初并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翻开一本节奏步调缓慢的小说，嚼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文章，慢慢地阅读下去，文章中的故事越来越让他觉得兴趣盎然。

    “江户川他要比我想象中的聪明太多了。”太宰治说道，“要想知道我和森先生的联系和计划，除了手机之外，就只能跟踪我。但是江户川乱步并没有足不出户，又不近我身，他要怎么知道船难这件事？

    那么，我们跳出思维框架。反过来说，如果有人有一天提前预料到这件事，顺水推舟呢空助博士和森先生向来不对付的情况，如果也是空助博士引导的结果呢？如果有个人来顶替自己做了船难事件的罪魁祸首，这对于空助博士来说，会不会是更好的结果？

    而在被无法联系外界的情况下，空助博士却还能够如此淡定地离开人群去避难。我认为这就是我所有推测的事实证据——也就是，空助博士早就主导了这一切。

    至于为什么要引起船难的事情？

    我认为可能是要销毁某些秘密。又或者这是以防万一的做法。若是今天不幸引起了船难事故，空助博士可以把脏水泼到某人身上。性格像是空助博士这样恶劣的人，应该会做这种事的。

    总而言之，动机左右不过一个恶趣味，或者，顺利脱身？”

    空助在太宰治的长篇大论下，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想恶作剧是有，但我倒不至于拿人命开玩笑。不过，你话里面说得最对的，大概就是江户川乱步是个防不胜防的人。”

    空助倒不知道乱步接触过太宰治，还说过那样的话，明明他这次计划不仅没有对药研也说，更不可能对五虎退说。

    但，乱步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来呢？

    原本是看着五虎退喜欢便留下来的人，看来还可以再细究一下。也许这个人是抱着目的来接近自己的呢？

    因为其他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烟火和求救上，根本没有注意到直升飞机什么时候停靠在邮轮天花板上。

    空助十分从容地坐上后排座位，而太宰治也跟着要坐上直升飞机，看起来像是要跟着逃跑。但太宰治坐上副驾驶位之前，空助的声音响了起来。

    “比你聪明的人大有人在，其他人也许不在意我，但森先生一定会注意我的行踪。他看到我离开，却没有一起跟上来。我想，大概是因为你是来破坏我逃跑的计划的，而他不方便在场引起我和药研过多的警惕吧？”

    空助才说完，太宰治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柄手术刀，然而药研的速度更快，立刻把他制服了。

    太宰治投降速度也快，说道：“原本想着直升飞机起飞后，对着驾驶员动手的，然后一起坠入深海。”

    太宰治扔了手术刀，“喀嚓”一声，银色的手术刀从雪白的船顶一路滑下海里。除非有细听，否则也听不到那细微的“噗通”声。

    “既然被发现了，那就杀了我吧。”

    太宰治束手就擒。

    所以，空助真的讨厌应付情绪型青少年，明明自己想要求死，非要拖别人下水，泼别人一身污。

    “治君，你有两个选择。

    一，你可以自己留在这里，躲在一个船舱里面，没有人会发现你的存在，海水会把你淹没，你可以心想事成。”

    空助竖起第二根手指说道，“你也可以跟着我坐直升飞机，然后我告诉你一件你也许从来都没有发现的事情。”

    三分钟，直升飞机起航。轰隆隆的声音让甲板上的人都注意到了它的存在。

    “是直升飞机！喂！！我给你钱，救我一起走！！！”

    “直升飞机看这里！”

    “快给我停下来，别走啊！靠！”

    而他们手上已经燃起了烟花的引火索。

    “嘭”的一声，烟花从天空中绽放，绚丽而又光彩夺目。直升飞机在烟花周围盘旋了一圈，星星点点，美不胜收。

    坐在旁边的太宰治问道：“所以，你到底要说什么？”

    空助偏头看着夜幕落下小雪，持续燃放的烟花点缀着夜空。

    “说什么呢？”

    空助口吻颇为敷衍，好像刚才只是为了不让太宰去死，才信口说「你也许从来都没有发现的事情」。但事实上，太宰治的死活，空助确实不在意。

    只是因为拍卖场的事情尤其重要，楠雄一定是用千里眼远程监控的，要是他知道空助害死一个人，都不知道他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空助看着天空，随口说道：“治君，你大概要永远记得这么一件事。”

    太宰治看着这位年长于他，又总是心思莫测的齐木空助，认真地听他这么说。

    也许是正经地解释修正历史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突然叫他太宰先生？

    他对此很在意。

    然而空助说了出乎意料的话。

    “今夜的落雪虽然有硝烟的味道，但也有烟花的颜色。人生也像这落雪一样。做点你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空助的声音向来是比较低的，此刻莫名给人一种安抚人的错觉。

    太宰治沉默了片刻，鸢瞳里的情绪浮浮沉沉，如同海面上漂浮不定的孤船，最后用着破釜沉舟般的语气，说道：“空助博士，如果你要离开港黑，也请你带走我吧。”

    这话一落，空助瞬间一脸嫌恶，背贴着窗口，远离太宰治，说道：“哇，你真的好恶心啊！去去去，你不要靠近我，免得奇怪的病菌跑到我身上。”

    太宰治顿时光火。

    你那句什么人生也像这落雪一样，才恶心死了！

    “齐木空助，你人真是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