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陆西一大早扶着墙,慢腾腾的朝灶房走,迎面过来两个小师弟,都一脸诧异的看着他。

    陆西缓缓松了扶墙的胳膊,摆摆手“没事,就是睡觉不小心从床上掉下来,把腰扭了。对了,大师兄还在里面给师父熬药吧”他朝灶房的方向看了眼。

    两个小师弟齐齐点头,陆西侧身给他们让开路,“那你们先去练功吧,我去看看药熬的怎么样了。”

    看着陆西踉踉跄跄的背影,两个弟子一脸茫然,相互对视一眼。

    “他今天怎么突然关心起师父的药了”

    “对啊,不一直都是大师兄在管么,何时见他这么勤快了”

    “说不定有猫腻。”

    “真说不定。”

    陆西走到灶房时,大师兄用浸湿的棉布把砂锅从炉子上端下来,正要倒进大瓷碗里。

    就看陆西堂而皇之的走进来,大师兄额前的两条粗眉顿时拧成一个大疙瘩,把倒好的汤药放在托盘里,加了两块冰糖,冷声道“早膳时间早过了,来这也没吃的给你。”

    陆西径自走到他面前,“不找吃的,我是来给师父拿药的,今天的药我来端过去。”

    看陆西伸手就要抢他托盘里的瓷碗,大师兄赶紧将托盘护在臂膀里,一胳膊肘撞开他,“少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师父病了这么久你一次都没来探望过,现在我熬好药你倒想起来借花献佛了,孟予玄你还要脸吗”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见他执意不肯,陆西只能软的不行来硬的,抱着肩膀哼笑一声“我当然也不想管,只是师父昨日特意来我房中点名要我今日去送药给他,你若执意不肯,那我也无妨,反正宗主怪罪下来我也只能说是大师兄不肯配合喽。”说着嘴角绽开一抹怪笑,哼着小调转身就走。

    陆西不知道是不是跟畅晚那臭崽子待久了,演起坏人居然这么轻车熟路,胡说八道起来连腹稿都不用打。

    其实昨晚宋成玉跟着他去后院的时候,大师兄也看到了,再加上陆西说话时嚣张的态度,俨然是有恃无恐。

    估计师父昨晚真对他说了什么。

    看陆西马上就要踏出门槛,手里的托盘咣当一声砸在灶台上“孟予玄你早晚不得好死”

    陆西走过去端起托盘上的药碗,对着大师兄微微一笑“我好死坏死就不劳师兄费心了,只要我现在活的比师兄好不就够了。”

    激将法果然奏效,大师兄被气得七窍生烟,恶狠狠瞪了陆西一眼,气鼓鼓的冲出了灶房。

    等外面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陆西赶紧从系统里拿出洗髓丹和苗疆百足蛊,他将两样东西投放入瓷碗中时,还担心蜈蚣这么大会不会被宋成玉喝的时候发现,可没想到虫子入水的瞬间,就被洗髓丹扩散出的红光包裹住,两者合二为一,渐渐缩成了一个钢珠大的圆球。

    这么小,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陆西不放心的又用筷子搅了搅,确定圆球没有浮上来后,才把药碗端出灶房。

    殊不知这一幕被窗外的两个弟子透过破烂的窗纸看个正着。

    陆西把药端到二楼,连敲了三遍门都无人回应,没办法他只好推门而入,没想到进去一看,宋成玉就端坐在书案前,玉指执笔在符纸上起起落落,神情专注无比,仿佛在他的意识中已经完全没有了外物干扰。

    在修道者的世界里,当精神状态专注到一定境界后是能封闭五感灵魂出窍的,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宋成玉能不能做到,但陆西觉得,他现在把药直接灌宋成玉嘴里,对方都不见得能发现。

    陆西端着药碗,轻轻放在书案上,就看整个桌面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粗略看去,没有上千也得几百了。

    为了这个玄寅阵,全宗上下不眠不休的忙了十日,如今道场需要的灵旗和祭坛都已经搭建好,今晚就是月圆之夜,生死在此一战。

    没想到这几天宋成玉还熬夜画了这么多符咒,若他一声令下,归梦宗的弟子们肯定会竭尽全力帮他完成,可他却瞒着所有人,自己独自完成了全部。

    等桌上最后一张符纸用尽,宋成玉沾着朱砂的笔直接落在了书案上划出一道红印,他眼中专注的目光才稍微涣散开,抬头注意到了在一旁伫立已久的陆西。

    陆西对上他的视线莞尔一笑,端起桌上的药揶揄道“昨日还说卯时吃药,现在辰时都过去一大半了师父。还好今天弟子过来看一眼,否则又要被您诓过去,诺,来喝药吧师父。”

    看着递到面前的药碗,宋成玉伸手接过,虽然汤药黑不溜秋的,可他视线在药碗上掠过时,陆心还是紧张起来,担心他看出什么异常。

    所幸宋成玉只是淡淡瞥了眼,便仰头一饮而尽。

    看到碗里的汤药都见了底,里面那颗小圆球也不见了,陆西才如释重负。

    从宋成玉手中接过药碗连忙问“师父觉得如何有没有感觉身轻如燕,身体由内而外散发出脱胎换骨的舒适感”

    宋成玉垂眸又拿出一摞裁好的符纸“药刚喝下去,怎么可能立竿见影。”

    陆西看宋成玉虎口上焦黑的伤痕还在,周围的淤黑也没消散下去,不免有些失望,还说什么能解百毒的神药,结果也不过如此。

    只能搔搔头道“也是。那师父好好休息,弟子就不打扰了。”

    往日练剑都要大师兄挨门去叫,可是今日,时辰还未到每个弟子就自觉的在院子里站成一排,没时间打理的外衫都在今日焕然一新,糟乱的头发也梳理成了一丝不苟的模样,额前缠着一条赤红缎带,随着风声在脑后猎猎作响,上面用墨笔写着自己在宗内的名号。

    陈十七,王十三,刘斯林,萧七,虞无欢

    有些字迹歪歪扭扭,有些字迹遒劲有力,有些字迹龙飞凤舞,有些字迹刻板端庄。

    这些孩子不少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甚至有些入宗门时,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大多数都是宋成玉跟大师兄给取的。也包括他的名字,孟予玄。

    如果这次大战不幸罹难,面部身体被损毁,也只能通过这些缎带来确认尸体的身份。

    不知道这些弟子将缎带系在头上时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陆西在系上的那一刻,就像是被人掐住脖子迎头灌入一碗烈酒,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酸涩难忍。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面临死亡,他心里怀揣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壮烈的悲怆。

    出发的号角已然吹响,一阵呜呜的悲鸣过后,前往玄寅阵东南西北四方分道场的师兄弟们已经扛着灵旗先一步出发,剩下他,大师兄、畅晚和二十三等十七名弟子,随着宋成玉前往城中心的主道场。

    主道场定在宫殿门前的正中央,红、黄、蓝、白,四色相间的灵旗在祭坛上方围成倒三角的形状,用红线穿起的九千只五彩铃宛如一张天罗地网罩在道场的正上方,一阵夜风拂过,悬挂在上面的铃铛像是被一双双无形的手拨动,此起彼伏的叮当作响。

    陆西持剑默不作声的跟在宋成玉身后,时刻留意着周围环境的变化,他发现头顶的圆月就像一只血红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们。硕大的圆盘,中间却晕染开一朵绯色乌云,随着时间一步步逼近子时,月亮的颜色也越发趋近血红。

    血月当头,天生异象。

    这在风水里绝不是好兆头。

    看着前方逐渐显现出的宫殿轮廓,陆西深吸一口气,缓缓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而畅晚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看着陆西脑后飘动的红色缎带,刚想伸出手轻轻拉住,就听旁边的人忽然问了一句。

    “你怕吗”

    畅晚准备探出的指尖一顿,又迅速缩回袖子里,抿唇道“怕。”

    二十三悄悄看了畅晚一眼,昏暗朦胧的月色下,少年精致的面庞,笑颜如花。明明他说的是怕,可是在他脸上却捕捉不到一丝恐惧的痕迹,反而还有种安之若素的悠然感。

    二十三垂下头,低声道“那等会在战场上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实在不行,就躲到我身后来。”

    畅晚看着比自己矮了半头的小孩微微一怔,垂下眼遮住了眸子里的红光“连剑都能脱手甩出去还保护我,我怕待会开战,怪物还没杀了我,倒是先被你的剑扎死了。”

    二十三被畅晚的话揶揄得满脸通红,急忙争辩,结果一开口意识到自己说话声太大了,赶忙又压低声音“我,我现在已经不会脱手了,而且从第一套到第八套纯阳剑法我已经很熟了,而且,你如果出事了孟师兄肯定很难过的,他那么喜欢你”

    听着越来越低的声音,畅晚嗤了声“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他喜欢我。”

    二十三“怎么能这样讲啊,我娘说喜欢眼睛是看不到的,只能用心感受。我感觉孟师兄就是喜欢你的,你,你以后不要再欺负他了好不好。”

    身边的畅晚却没再回应,眼看马上就要步入道场了,畅晚忽然扯住二十三的衣袖,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了一句“你印堂有死气,今晚要想活命,别离开我身后半步。否则,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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