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暮冬,朔风凛凛,天刚拂晓,东宫鹅软石上便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未及卯时,正殿内传出轻微的声响,大管家看着不远处的凤凰古松不由一笑。
满京贵女都在羡慕谢二姑娘,不仅是太子太傅的女儿,还有一个战神王爷当护花使者。
但要大管家说,那位姑娘最大的福气还是得了太子萧祁汜的青眼。
太子萧祁汜一出生即封为太子,三岁能赋,五岁能武,十岁兼国,十五岁平定边关,如今才及弱冠之年,就已令朝野文武信服。
最难得的就是太子对那位姑娘真正疼到了骨子里,除了她,再不近其他女子。
“吱呀——”
伴随着推门声响起,太子萧祁汜身着玄色四爪蟒袍,外罩雪青狐裘大氅,步履轻缓的走出来。
面如冠玉,眉如墨画,丰姿奇秀,玉质天成。
“属下参加殿下,进宫的马车已准备好,请殿下移驾。”
萧祁汜撑起一把青玉伞,缓步从容地走下青石台阶,姿容恍如一副水墨画,“二姑娘怎么样了?”
大管家知道这话是问他的,忙将自己打听到的一股脑吐出来,“谢二姑娘最近还是闭门不出,太傅已经进宫求了皇上,现在太医院几位太医都去了太傅府。”
不知怎的,前段时间谢二姑娘落了一次水,醒来后就一直不对劲。闭门不出就算了,还不说话,弄得太傅夫妇现在是焦头烂额。连带着好几天,太傅都不去上朝了。
萧祁汜精致的金色靴子停在距大管家一步左右,深邃的眼眸氤氲复杂,大管家与福春都不敢贸然出声,周围一片寂静。
良久,太子萧祁汜抚了抚冰玉袖,声音微凉,“去太傅府。”
福春讶异,“殿下……”
萧祁汜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声音冷然,“嗯?”
储君凤仪,不敢直视,福春垂下头,“属下遵旨。”
——
阴冷潮湿的暗室之中,一片深寒,掺杂着几丝血腥之气。
“啧,原来表妹在这儿呢,竟让表姐好找。”
靠在角落处窝成一团的女子猛然抬头,咬牙,“徐娇,你不得好死。”
“表妹竟还这么有力气,想来还是皇上念及了旧情。”
“谢家到底哪里亏欠了你,太子又哪里亏欠了萧祁岳,你们竟然如此狼子野心。”
徐娇美眸皆是冷意,“谢家是没亏欠了我,但是谢家该死,谁让谢家站错了对呢。”
“谢家效忠皇上,太子是储君,继承皇位理所应当。父亲身为太子太傅,自然力保太子登帝。自古嫡庶尊卑有别,萧祁岳此举如同谋逆。”
“只可惜成王败寇,现在登基的是南宁王,而本宫也将成为皇后,所以本宫还是很感谢谢家的培养之情。至于表妹,也是时候上路了,来人,行刑。”
“你们会遭报应的。”
徐娇轻嗤一声,快走出暗室的时候突然笑道:“忘了跟表妹说一声,原太子内心一直倾慕表妹。在得知表妹遇到危险之后,连玉玺都可拱手相让,只可惜最后还是死于非命。下辈子,表妹可要擦亮眼睛,觅一位良人为好。”
永定三年春,以谢氏为首的几大家族败落,南宁王萧祁岳继位,尊谢氏太傅表小姐徐娇为后。未及一年,边关动乱,王朝更迭。
“姑娘,醒醒——”
谢清函突然从床上惊醒,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丫鬟青荷忙将粉红色纱帐卷起,弯腰扶她起身,“姑娘,您又做噩梦了。”
谢清函清澈透明的杏眸中盈满水雾,单薄瘦弱的身子微微颤抖,许是因为内室地龙烧得正旺,额头上竟沁出了几分汗意,显得楚楚可怜。
“奴婢去叫太医。”青荷眸光尽是担忧,就要出去。
“不用。”谢清函看着外面漫天雪色,轻轻摇了摇头,因为刚醒,声音还有些低哑,“现在几时了?”
“卯时一刻,天色还早,姑娘再多睡一会吧。”青荷将藕粉色纱帘帐蜷起,轻声道。
她们姑娘是太傅府唯一的嫡姑娘,身份本就顶尊贵的,加上太傅的两位学生太子殿下跟南宁王对姑娘也十分疼爱,姑娘自出生就一直无忧无虑的。最近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倒跟历尽了沧桑一样。
“卯时了。”谢清函杏眸氤氲如雾,盯着床前上挂着的粉色流苏发呆,人人都羡慕她是太子太傅的女儿,还有一个常年征战沙场的南宁王喜欢,就连她自己也一直这么认为。可是谁能想到少年时说想要娶她的人只是为了利用她,而那个让她不敢仰望的太子殿下竟是因她才失去储君之位,还有与她一起长大的表姐也想害她。
“青荷,我昏睡多久了?”
“三五日吧。”
闻言,谢清函瞳孔一缩,被子一掀,就要下床,“陪我去见爹爹。”
“姑娘,这怕不太好吧,老爷可能还没起来。”其实这个时候老爷早该起来的,但是外面雪下这么大,她是担心她们金尊玉贵的姑娘冻着了,那时候首先遭殃的就是她。
“爹爹这个时候肯定起来了,你要是不想去,我就自己去。”谢清函眉梢一翘,声音半娇半软道。
“奴婢替姑娘梳妆。”青荷无奈,她们姑娘本就生的花容月貌,再撒个娇谁受得住啊,难怪连外表冷冷清清的太子见到她们姑娘都化成了绕指柔。
谢清函梳完妆之后,就直接起身,刚一踏出内室就因地上堆积的雪花差点滑倒,不满的踢了一脚,“连这雪也欺负我。”
青荷好笑,忙不迭的去扶谢清函,“这还不是因为姑娘执意要出去,姑娘,您看外面雪下得这么大,要不晚点再去老爷那。”
“现在就要去。”谢清函皱紧了烟笼眉,她记得上辈子就是这个时候那个乱臣贼子来提亲,她得赶紧去通知爹爹,将那个乱臣贼子赶出去。
“那姑娘请等一下,奴婢去将那件白狐大氅取来。”她记得那件白狐大氅还是上回太子殿下送给她们姑娘的。要是没有南宁王,太子殿下也不失为一个良人。
“嗯。”
太傅府分东南西北四院,东院书房,西院客房,南院闺阁,北院则是太傅夫妇的住处。因为天色尚早,庭院青石台阶上满是积雪,等到谢清函主仆赶到北院的时候,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彼时的太傅也刚起身,听说谢清函过来,披起一个黑色貂裘就出去,“青荷,你就是这么照顾姑娘的?”
青荷脸色一白,微微屈膝,“请老爷恕罪。”
“爹爹,您不要怪青荷,是女儿有话想跟你说。”
“有什么事情不能等会再说,简直胡闹,跟我来书房。”虽然太傅现在是很生气,但是面对这唯一承欢膝下的女儿他终是狠不下心来。
书房地龙烧得正旺,太傅沉着一张脸递给谢清函一杯牛乳茶,“有什么话就说吧,爹爹也很想知道囡囡是为何事所忧,竟然多日魂不守舍,食不下咽。”
天知道他这两天有多担心,生怕这唯一的女儿是冲撞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爹爹,女儿知道您想答应南宁王府的婚事,但是女儿不同意。”
“不想与南宁王府结亲?”太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其实宫中帝后都曾属意他女儿为太子妃,但是他知道他女儿心里一直喜欢南宁王,所以一直没同意,现在就要好事接近,他女儿又不同意,“只要囡囡能给爹爹一个解释,爹爹可以同意。”
皇家威仪,不容置喙,他现在能依仗的就是储君恩师的身份以及未来天子的信任,若是没有这些,皇家最尊贵的两位皇子能由得他女儿选。
谢清函深呼一口气:“在回答爹爹的问题之前,女儿想问爹爹是支持谁继承皇位?”
“这还用问,爹爹是太子太傅,肯定是支持太子为帝。更何况,太子是嫡长子,继承皇位理所应当。”说完,太傅皱了皱眉,难道是有人跟他女儿说什么了。
“那要是女儿跟爹爹说,南宁王觊觎储君之位呢?”
太傅腾地一下站起来,眉宇皆是震惊:“南宁王是庶出,若是觊觎储君之位,形同谋逆。囡囡,这话可不能乱说。”
这事岂止是爹爹不敢相信,就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谢清函杏眸望向别处,“爹爹不是想问女儿为什么要推掉这门亲事吗,那是因为女儿做了一个梦。梦中永定三年冬,南宁王到我们府上提亲,两家合议之后,定于永定五年三月成亲。本来都好好的,结果永定四年南疆动乱,南宁王大败而归,原因竟然是太子殿下联合敌军,里应外合,圣上大怒,令太子面壁思过。”
“这怎么可能?”太傅眉宇皱的更深,但是南疆最近的确发生了动乱,“然后呢?”
“太子被关之后,南宁王立马就扫平了南疆,圣上大悦,在那之后,南宁王成为了陛下眼前的红人,朝中关于改立太子的呼声也越来越大。但是,以爹爹为首的几批官员强烈反对,后都被陛下叱责。再然后,宫中皇后娘娘因忧思过度不久于世,陛下便原谅了太子殿下。”
太傅直觉此事还没完,忙问:“再然后呢?”
“皇后娘娘离世之后,皇上性情越来越狠厉,当时很多世家都受了牵连。终于有一天,南宁王在朝堂上告发爹爹与太子联合朝臣,有叛逆之心,还以书信为证,皇上便将太傅府尽数流放边疆。太子殿下为了救女儿不幸遇害,而女儿也在南宁王登基前夕死了。”
其实她还有句话没说,那就是作证之人是徐娇,因为她知道爹爹对姑姑一直有歉疚之心。但若是徐娇以后真的出卖太傅府的话,她一定不会放过她。
太傅此时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看到眉宇虽稚嫩却透露着一股坚韧的女儿,太傅心头微哽:“囡囡,是爹爹让你受苦了。”
“爹爹——”
父女两正其乐融融的时候,门被“笃笃”的敲了两声,太傅轻咳一声:“何事?”
“回老爷,太子殿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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