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成了向全世界表态的目的,亚尔曼按压肩膀上的徽章,解锁了自己的机甲:这台凭空出现的“庞然大物”以黑色为主调,每个关节都精巧至极,充斥着“钢铁森林”般的肃杀感、冷硬感。
它的胸膛展开,露出了驾驶舱。
跳入驾驶舱前,亚尔曼犹豫着侧身,望着面露纠结、神经迟钝的外交官。他一直是个实干派,不太会编织甜言蜜语。
临到告别,亦想不出动人的说辞。
“……”
亚尔曼绞尽脑汁。
系统找上他时,他刚打完有史以来最惨烈的一场仗。这场战争,彻底诛灭了虫族,也差点让部队全军覆没。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平民没事。
——是人类赢了。
得出了这一结论,亚尔曼却高兴不起来。加入军队后,他战无不胜、一路高升,从未尝过败绩,顺利接任了将军一职。
古往今来,没人敢打虫族的总部。
两个种族,跟光与影似的,互相厮杀、互相纠缠、互相畏惧……长期地拉扯之下,军队不断流血,民众日渐麻木。于是亚尔曼想:既然全世界都期待着一个打破僵局的人。
——那我为何不站出来?
别人不敢打,他敢。
这一场仗,打得无比艰难。亚尔曼清楚,他们不能退,不能给予虫族得寸进尺的机会,必须死战到底——只要赢了,就算他们全被留在战场上,也值了。
往后的千秋万代,皆不必遭受虫族的侵袭。
……道理谁都懂。
然而,破开虫母的肚子,强撑着跳下破破烂烂的机甲,准备宣布“获胜”的消息,却看见了无边无际的尸山血海时。
亚尔曼怔住了。
他赢了,拿99%的军人的命赌赢了。
下一辈,下下一辈,下下下一辈……史书会赞颂他,子孙会感谢他,军事家们会仰慕他、崇敬他。他的名字,他的魄力,会被刻入时光的长河,经久不衰。
可是。
可是——
……
掉入巫言的庭院后,患有严重的PTSD、夜夜做噩梦,且晕血晕得厉害的亚尔曼·拉里成为了外交官的重点关注对象。
他的状态糟糕极了。
不吃药,便睡不着;时常产生双手沾满血液的错觉;感知到虫子就干呕,失控的精神力会无差别地横扫四周……
是巫言拽住了他。
将他带离了尸横遍野的阴影,陪他渡过了最黏稠、最晦涩的黑暗,一点一点地把他拼凑回了意气风发的模样……不然,如此狼狈的他,撑不起后续的道路、承载不住士兵们的嘱托。
——利在千秋。
所有领袖中,亚尔曼是最不可能停留于本土板块的人。
他的黑发很短,英俊的面容便尽显无余。将军的眼眸是蓝色的,像是晴朗的、干净的天空,足以容纳万物的追逐。
纷杂的心绪让他不由自主地抿起唇瓣。
“……阿言。”
亚尔曼顿了顿,简洁道:“保重。”
正为“礼物们”头秃的青年偏头,习惯性地冲他弯眸,露出的笑容如森林、流水、高山……如明媚而壮丽的一切,倒映进亚尔曼的瞳孔,拨动了他的心弦。
“你也是。”巫言说。
“……嗯。”
亚尔曼蹬住地面,轻巧地钻入驾驶舱,神思不属地启动了机甲。他注视着那道愈来愈小、愈来愈模糊的身影,半阖下眼帘。
“你可不可以——”
将军悄悄练习:“握住我的手?”
……
暴君和王子乘着风元素飞往故乡,羽山要回原始板块处理要务。外交官先生盯着呆呆地站在原地的刺客,恨铁不成钢地叹气。
他注意到了牧奇水的表情。
眸光比之前更黯淡空茫,眉宇间的锋利的、混杂了血腥气的冷意消弭于无形。男人仿佛迷了路的幼崽,失去了存活的方向。
……哪里怪怪的。
奇水是不是过于依赖我了?
巫言观察了片刻,实在没办法从刺客的脸上寻出一丁点的激烈的、浓郁的感情,便放下心了。
全是脑回路异于常人的锅!
“奇水,我不需要兵器。”
牧奇水的指尖碰到了冰凉的刀柄。他踉跄似地退了一步,耳畔回荡着艾德蒙提过的“抛弃”、“离开”等,能扼住他的呼吸的词。
……不行。
他的大脑疯狂运转。
在不割断阿言的声带、不伤害阿言的情况下,最佳的方式是戳破自己的耳膜,弄瞎眼睛……这样的话,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赖着阿言了。
他的感知力,能代替器官。
刺客的指腹推了推刀柄——
“奇水?”
青年诧异地扯了扯他的衣袖,阴差阳错地摁住了他的臂膀,使他暂时抽不出匕首:“作为朋友待在我身边吧?”
牧奇水:……?
他宛如被巨大的肉块砸中的灵智未开的野兽,懵懂地眨了眨眸子,捋不清轰然炸开的欣喜。牧奇水渐渐松开了刀柄。
天色阴沉,乌云汇聚。
风雨欲来的压抑内,巫言把捧着的礼物塞进背包,然后扬起嘴角,瞅着他的乖巧姿态,放肆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不是说过很多次吗。”
外交官的眼睛清凌凌的,荡漾着温柔。他的睫毛铺展开,于瞳孔里投下浅浅的浮影:“在我的世界中,你不是兵器。”
“我不需要你杀谁——”
“我只希望你自由自在地活着。”
……
这场雨的覆盖范围非常大,大得如同万物之主的哀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笼罩了全部板块。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城镇像是飘摇的船。
牧奇水背着巫言,跑向政府提供的住房。
仍在飞行的艾德蒙·兰斯被元素精灵包裹着,顶着魔法护罩,极速赶往自己的宫殿。
原本,西幻板块的两个国家是即将开战的。遇见外交官之后,艾德蒙与柯利弗德签订了协议,组成了“联合城邦”。
两人的宫殿分别位于板块的两端,颇有些“王不见王”的意思。
——他披着飘浮的光点落地。
民众纷纷冲他行礼,爱戴之余,亲近不足。艾德蒙挥散元素精灵,笑着回应了参差不齐的问候声,才往宫殿大门走。
他耷拉下眼睫,眸光因闪烁的雷电而明灭不定。
……亲近不足吗。
——巫言亦是这样。
性情淡然的外交官,似乎对谁都是不温不火的,精致的五官间永远是恰到好处的、沁人心脾的笑意。
受他感染,艾德蒙的灵魂轻快许多。
……直到撞见他整蛊牧奇水。
刺客明明一言不合就摁着舍友揍,还是专挑致命处打,却在巫言身前披着羊毛,装出了无害又柔顺的姿态。
艾德蒙躲到拐角处,望着巫言。
青年以为牧奇水睡着了,偷偷摸摸地翻了只毛笔,沾了墨水,于他的脸颊上涂涂画画,乐不可支。
牧奇水十分配合。
等巫言画完,藏好了“赃物”,才不紧不慢地睁开眸子。
——“噗,咳咳。”
恶作剧成功的青年按捺不住翻涌的雀跃,想要喝茶当掩饰,却被呛得不停咳嗽,吓得牧奇水急忙拍了拍他的背脊。
巫言不了解刺客的惊惧,端详着“涂鸦”,眉眼弯弯。
这一刹那,艾德蒙收回了视线。
他是可以笑得那么灿烂的啊。
那么鲜活的模样、那么肆无忌惮的举止,那么漂亮的弧度……隔着一条长廊,艾德蒙听着嬉闹声,独自望着飘扬的樱花,碧绿色的眼眸内浮现出几分自嘲。
……
踏入宫殿前,王子停下了脚步。
他的白色礼服一尘不染,侧脸被天边的“银色光线”勾勒,显得格外优美。艾德蒙沉吟片刻,和忐忑的宫廷守卫对视。
“一个表里不一的无业游民,到底哪里好了?”
他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地问:“为什么一个国家的王子,会比不上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哑巴兼暴力狂?”
守卫:……
嘶。
殿下你为什么一副情场失意的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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