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淮处在A市黄金地段,北面一条街外是商圈,西面一条街外是美食城。
程铭逸做东请客,三人到店后,他叫人单独开间包厢,点餐时顺带要了□□啤,喝着解腻。
林诚辉钟爱藏酒,林未光以前没少偷喝,因此并非滴酒不能沾,有基础酒量。
她起开一罐,忽然想起校长室的事,决定打听一番:“对了,周无虞也是咱们年级的?”
“周无虞?”楚沅道,“她在一班,你认识?”
“早上偶遇到的,随便问问。”
“她啊,周家掌上明珠。”程铭逸单手扯开拉环,“我家跟她家来往多,对她挺熟悉。”
说着,他将手中开好的啤酒推向楚沅,动作熟稔,习惯似的。
楚沅欣慰:“好儿子。”
程铭逸:“滚蛋。”
林未光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转。
莫名觉得牙酸。
她无声叹息,继续问:“你们是朋友?”
程铭逸却摇头,“她喜欢我叔。”
……
林未光差点儿把罐子给捏瘪。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五个字能有这么大的冲击力。
“你别不信。”楚沅见她这表情,从旁补充道,“程铭逸他叔三十,有权有势还长得好,你是没见过,有个说法不是多看美人能长寿么,就他叔那张脸,看一眼我都觉得自己能活到九十九。”
林未光没见过这么夸人的,嘴角不由抽了抽。
她心想那还挺巧,她身边就有个三十岁长得好看还有钱的老男人,有没有长寿增益就不知道了。
“风险够大啊,即使大学毕业就结婚,那男的也三十四五了。”她忍不住感慨,“不知道还行不行。”
“噗——咳咳咳!!”
楚沅一口酒没咽下去,趴着捶桌,呛得险些离开这美好的世界。
她不可思议地望向林未光:“你这什么关注点?”
“话糙理不糙。”
林未光坦然耸肩,道:“男人三十一枝花,谁知道是不是昙花。”
一旁程铭逸闻言,笑得直打跌,连连鼓掌:“靠,这话我该录下来存着,绝了!”
话音刚落,他放在桌角的手机就震动起来,显示有人来电。
程铭逸不耐烦地扫了眼,抬手就要挂断,待看清备注后,吓得险些砸了手机,弯腰猛咳。
楚沅凑过去一看,挑眉没吭声。
林未光见此,忍不住问:“谁啊?”
楚沅想了想,答:“昙花。”
林未光:“?”
那边,程铭逸迅速清好嗓子,接起电话,正色唤道:“二叔。”
语气如临大敌,不知道还以为对面是他大爷。
这通电话时间不长,程铭逸时不时“嗯”“好的”应和着,没多会儿就挂断了。
将手机熄屏,程铭逸倚进座位,头疼地揉揉太阳穴:“完了,我叔要来接我,有场饭局,我爸也在那边。”
“现在?”林未光问。
“待会,也快了。”他无奈道,“我身上酒味重不重啊?”
“要不买瓶香水盖盖?”楚沅提议。
林未光表示质疑:“你以为满身香水味比满身酒味好到哪去?”
楚沅想了想觉得有理,于是颔首:“那你小子自求多福吧。”
程铭逸骂了声操,立马站起来去开包厢的通风,“我以为他这么久不露面,真给我找了个叔母呢,小道消息不准啊。”
楚沅精准捕捉重点,追问:“什么消息?周无虞真追到你叔了?”
林未光闻言,多少也勾起点儿好奇心,歪头看向程铭逸。
“周无虞?她应该没戏。”
程铭逸抄了把额发,摆手道:“再说,她跟咱们同龄,我这声‘叔母’也喊不出口啊。”
“那你叔不还单着呢吗。”
“是啊,但我听说他现在身边有个小金丝雀,给养在家里头的。”他压低声音,“宝贝得要命,据说只在公司露过一面,后来就没再带出来过,我爸都没见着人。”
“金屋藏娇?”楚沅啧了声,“玩这么刺激。”
“我倒挺想见识下的,可惜没机会。我叔前段时间才回国,今天这不刚见上面。”
林未光旁听着,稍微琢磨这几句话里的信息,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但又挖掘不出来。
她直觉有什么细节被自己忽略了,可似乎都挺正常。
她犹疑着掀起眼帘,视线落在程铭逸脸上。
程铭逸无疑是好看的,五官英气,少年感十足,尤其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实在招人。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林未光越看他这张脸,越觉得似曾相识,从哪儿见过似的。
林未光想得头疼,偏偏得不出个所以然,干脆不再琢磨,趁散伙前往嘴里塞了几口肉。
约莫半个钟头过去,程铭逸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是他叔叔来接人了。
三人走出店铺,程铭逸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原地等待少顷,便有辆车朝这边驶来。
林未光看了一眼,好家伙,欢庆女神熠熠生辉,这车主挺有钱。
又看一眼,靠,还是辆库里南。
两眼看完,好像还忽略了什么,她再度朝那辆车瞧过去,看清了车牌号。
五个9。
见鬼的眼熟。
这么骚包的车牌号,在A市遇见第二个的几率有多大?
就跟待会儿车窗降下来她发现自己认识车主的几率一样大。
林未光愣了半秒,脑中某根弦倏然崩断,她忍不住振声道:“我/操!”
——她就说为什么老觉着程铭逸那双桃花眼熟悉,敢情就是复刻他叔的?!
楚沅和程铭逸都懵了,齐双双望向她,动作统一。
楚沅经过短暂思考,谨慎道:“这位是挺有钱的,但你也不用这么惊讶。”
林未光又想骂了,费老大劲才把话咽回去,低头匆忙摆手:“解释不清,我先溜了,明天见!”
然而她身子还没转过去,那边车就已经稳稳停在他们面前,令她无所遁形。
林未光僵住,抬眼望过去。
跟艺术镜头似的,时间放慢,车窗缓缓降下,熹微日光相衬,男人的五官逐一袒现。
从发丝到眉骨,再是双桃花眼,最终略过鼻梁与薄唇,停在棱角分明的下颚。
程靖森穿着件素净熨帖的衬衫,领口纽扣敞开两颗,衣袖挽到小臂,气定神闲地搭着窗舷,看向他们。
“跟同学吃完饭了?”
林未光眼神飘忽,目光落在男人左侧眉尾处的浅痣,只觉得恍惚。
这话究竟是跟谁说的,她不知道。
“是啊,没想到还有场等着我呢。”程铭逸没察觉到异样,道,“叔,我们要是不赶时间,先把我朋友送回家?”
林未光心想你可快闭上嘴吧,就不能给个机会让她逃离现场吗。
程靖森没有立刻给出答复,他看向躲在后方快缩成鸵鸟的小姑娘,轻笑了笑。
“可以。”他说,“上车吧。”
顺风车不坐白不坐,楚沅眼底微亮,十分干脆地道谢:“谢谢程叔叔!”
程铭逸钻进副驾,她也拉开后座车门,招手示意林未光:“来来来,你坐里面还是外面?”
林未光觉得如果非要选,自己更想坐车底,车顶也行。
身前两个人转瞬间都上了车,她彻底无处可藏,只得硬着头皮装蒜:“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我……”
“家教下次来是周末,明天正式开学,该买的东西我已经让何恕买好放到你房间。”
程靖森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嘴角带着点温和笑意,他看着她,问:“林未光,你还有什么事?”
林未光:“……”
她这哪还敢有事。
林未光彻底绝望,摆手示意自己很清闲,绕开愣在原地的楚沅,自觉去另一侧开门坐下。
程靖森将车门落锁,淡声:“喝酒的事,回去再跟你算账。”
这话没主语,对象却十分明确。
林未光憋屈,抬起脸从后视镜瞪他,出息地想用眼神抗议,但对方一个眼风扫来,十足冷漠,她便没出息地垂下头。
大丈夫能屈能伸,她低眉顺眼地“噢”了声。
程铭逸这会儿已经被震撼得呆若木鸡,傻在位置上匪夷所思。
不知道还以为受了什么非人打击。
他艰难消化掉方才那番谈话里的信息,看了看自家叔叔,又看了看后面的林未光,满脸难以置信。
林未光却透过他眼底,清晰看到四个大字——
小金丝 雀。
-
一路无话。
林未光全程提心吊胆,然而直到程靖森将她送到逸海名邸,他都不曾说什么。
只有程铭逸一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也没敢将那个暧昧的问题问出口。
车刚停稳,林未光便马不停蹄开门下车,快步要往小区里面走。
“站住。”程靖森的声音自后方响起,语气很淡,“我晚上回来,你最好把该做的题都做了。”
林未光被他提醒,才想起那一箱习题册,她不由皱起脸,扭头瓮声瓮气问:“你给我检查作业啊?”
“你不是嫌我不管你?”他说,“尊重你想法,我可以腾出时间用在你身上。”
林未光仗着自己离得远,毫不收敛地翻了个白眼,“行,我就待在卧室等您回家,绝对哪儿也不去。”
话刚说完,副驾的程铭逸就满脸惊恐地看向她,活像是白日见鬼。
林未光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但越描越黑,她懒得解释,摆摆手往居民楼走去。
今天收到的冲击有点儿多,她进屋后开了罐冰可乐,瘫在沙发上整理思绪。
最终,也只得出一个“世界太小命运太巧”的结论。
林未光无奈揉脸,决定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她答应的题还一动没动呢。
念此,她捏瘪易拉罐,将其扔进垃圾桶,认命地钻进卧室。
教辅很多,她粗略翻看,从中摸出一本针对理科的,随后便坐在桌前开始埋头苦写。
虽说开学考在即,但林未光清楚自己不可能单靠暑假恶补就跟上大部队进度,要真正备考,还得看十一国庆后的期中。
她已经做好这次开学考全班垫底的准备了。
林未光以前虽然爱玩,但学业从未耽搁过,可以说是众纨绔子弟中的清流,林诚辉教导方式独特,带她早早接触圈中各类人物,让她拥有远超同龄人的眼界与见识。
而正是那些年父母的耐心教养,才支撑她走到今天,如今即使没了他们,她也能独自往前走。
林未光做事认真,鲜少分神,等她解决完单元习题总结,抬头才发现天色已经彻底暗下,一片灯火通明。
而程靖森还没回来,偌大房子空荡安静,只有她自己。
林未光莫名觉得低沉。
正是该用晚餐的时候,但外卖进不来这,她也懒得下厨,便决定背着滑板出去买饭。
逸海名邸隔着条街就是市集,她用滑板代步,几分钟就到了,百无聊赖打量街旁商铺。
人群喧嚷热闹,大多两三结伴,她独自站在其中,只是最不起眼的存在,连突兀都不配。
林未光买了手抓饼和奶茶,路过一家水果铺,余光瞥见装在筐中的樱桃,色泽挺新鲜,便停了下来。
她找老板要了个袋子,因为不会挑,所以纠结很久,不知如何下手。
旁边一名妇人见此,温声提醒:“暗红色是熟透的,手感较硬是脆樱桃,你还可以看看果柄,往下凹的都很甜。”
林未光了然点头,感激地朝她道:“谢谢啊,我不太懂这些。”
“小事。”妇人闻言,笑了笑,“我家姑娘跟你差不多年纪,喜欢吃樱桃,开学住校捞不着吃,我这不想着买点给她带过去。”
她说话时,眉眼间尽是为人母亲的温柔,与对孩子的疼爱。
林未光愣住,整个人空白了一瞬。
直到那名妇人付款后准备离开,同她道别,林未光这才堪堪回神,看向对方。
“好的,阿姨再见。”她说。
目送对方远去,林未光低头看着手中袋子,觉得A市的晚风可真冷,吹得她浑身冰凉。
真难过啊。
真他妈难过。
结完账,她左手拎着樱桃,右手拎着晚餐,踩着滑板原路返回。
心情低落了一路,她顺着人流穿行,回到逸海名邸。
小区内的路灯都亮着,是温柔的暖色,林未光见已经接近居民楼,便俯身将滑板收起来,背到身后。
没走出去几步,她就停住了。
不远处楼下,程靖森长身玉立,侧影挺拔清癯,灯火映上他眉眼,像霜雪自枝头散落的清冽。
他单手执烟,薄雾腾升四散,在一片凝住的光里,他侧目看向她。
林未光听见耳边传来沉响,是慌乱心跳。
溢满胸腔的阴霾豁然开朗,她怔愣半秒,难以自持地奔过去。
直到站定在男人身前,那股莫名其妙的冲动才消停。
程靖森鲜少见她这副模样,患得患失不成章法,他掐了烟,问:“怎么了?”
林未光听到他声音,这才有些许实感,开口迟疑少顷,摇摇头:“……没事。”
程靖森看了她片刻,似是明白什么,但并未多言。
他只伸手轻揉了揉她发顶,语气沉静温和:“那就回家。”
林未光闻言,几不可见地怔了怔。
眼眶发热,心底也热。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化,又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林未光搞不懂自己,她以为自己应该是对程靖森没有好感的,毕竟这男人举重若轻,对她也只有表面关心,多数时间她都想跟他吵架。
可他给了她一个可以回去的家。
十八岁这年平平无奇的某一天,她头一回发现自己心底那点儿隐秘的兵荒马乱。
不敢被人发现。
-
二人乘电梯上楼。
开门进屋后,林未光先去厨房将樱桃洗净,随后盛进盘中端去客厅,摆到茶几上。
而她则坐上沙发,悠哉游哉翘起腿,吃得有滋有味。
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先前的失魂落魄被抛之脑后,林未光这会儿舒坦得很。
此时得空,不免想起白天的事,她心思微动,扭头去寻某人:“欸叔,问你个问题。”
程靖森接了杯水,闻声看过来,示意她直说。
林未光嘴里叼着颗樱桃,齿尖轻磨果肉,斟酌几秒,问:“周无虞你认识吧,你们是不是……”
话没说完,程靖森信步走近,将杯子随意放在茶几。
他望着她,眼神沉静。
林未光突然说不下去了。
心虚地撇开脸,她抽出张纸巾吐出果核,留了条果梗在嘴里摆弄,缓解紧张。
细长的樱桃梗颤颤巍巍,在艳红唇舌间流连,很快便被濡湿,泛着水淋淋的光泽,时不时从齿间露出一点,转瞬即逝。
女孩尚不知此番行为哪里不对,仍在与那根樱桃梗较劲。
程靖森看了会儿,轻皱起眉。
“要吃就好好吃。”他说,“有完没完。”
林未光哽住,把刚打好结的樱桃梗吐掉,仰起脸:“说又不让说吃又不让吃,干嘛啊?”
“把刚才的话讲明白。”
“我不。”林未光挪动位置,想跑路,“反正你之前也说过好这口,刚成年的小孩儿,有意思。”
她拐弯抹角编排他,程靖森本不欲跟小孩子掰扯这些,闻言却是笑了。
他捏住她下颚,不给她回避的机会,目光仿佛有实质性,落在她脸上,细细描摹。
从眉眼到唇瓣,不加掩饰的打量。
不同于以往,这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意味赤/裸,性质不良。
林未光脊背发麻。
她哪受得住这个,被看得耳根生热,当即伸手去推他。
对方终究是个小姑娘,程靖森点到即止,并不多加为难,他挪开指尖,淡声:“既然没那个胆子,就少说浑话。”
林未光心慌意乱,还没缓过神,见男人又恢复平日寡淡模样,不由没好气道:“没想法你直说不就行了,吓唬小孩也好意思。”
程靖森的耐性已至临界点,用尽教养才没拎着她的衣领把人丢出去。
他垂眼看她,“你这张嘴还是缝起来比较好。”
林未光缩缩脖子,低声嘟囔:“了不起,还会针线活。”
程靖森轻笑,声音落在她耳畔,十分温柔。
随后他开口,说:“滚。”
意料之内。
能从程靖森嘴里听到这个字,林未光还挺稀奇,她想也未想,噌地站起身,抬头同他对视。
叉腰,理不直气也壮道:“滚就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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