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男的?”
听到这个质问时,谢听雨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嗯。”
虽然已经不是人了,但她的性取向应该还是正常的,这么回答没毛病。
然而,没想到的是,面前之人听了这话,眉头慢慢地皱起,构成了一言难尽的嫌弃表情。
他说:“王小明,我对男人没有兴趣。”
谢听雨缓慢将要滑落的眼镜推上鼻梁:“嗯?”
趁着午休时间把谢听雨叫上天台的这人,是她的同班同学,林宇。
两人平时毫无交集,座位一个在左一个在右隔了五米远,唯一的私下交流就是这次。
林宇突然搞了这一出,态度还很是不善,包括他咄咄逼人起来的言语,都让谢听雨无法理解。
他对男人没兴趣,为什么要跟她说?
谢听雨很直白:“哦,我有。”
林宇轻嗤,神情正切换成“果然对我有所图谋”,就见这家伙不退反进,突然往前走了两步,一下堵在了他身前。
谢听雨此时的形象是个四眼仔,标准的圆框厚底眼镜,刘海长到耷拉到镜片上,混入校园可以一抓抓一百个。
平时没人仔细看她,林宇冷不防瞅见,倒没被吓得倒退。
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人脸够小,皮肤也够白,五官绝对丑不到哪里去。
漆黑眸子倒映出他放大的脸,乍一眼,像把他拖入了幽潭。甚至于,那两圈浓稠黑眼圈,跟自己做正事熬出来的同款分毫不差,连色差都没有……
林宇失去了语言。
半晌后,他有点震撼:“你连黑眼圈都不放过?”
谢听雨神色无辜:“嗯?”
林宇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由于距离太近,估计失误,眼镜顺着挺拔的鼻梁往下掉,差点引发眼镜磕眼镜的惨案。
他反应很快地伸手,把圆框厚底眼镜抓住,推了回去,却没挡住袖子掉下,露出今天才戴上的腕表。
林宇微不可见地蹙眉,再看向谢听雨,只见她乖巧地不动,单纯只是望着自己发呆,好似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不可能。
跟被蒙蔽的其他人不同,林宇意识到了,和自己一样在伪装的“王小明”,不是一般人。
“王小明”全方位无死角模仿他,不止是脑子有问题。
他可能还暗恋他。
林宇的刘海没剪短,身上的校服大抵洗过了很多次,发白的料子上起球。好一个标准的穷苦平凡少年,在学校里也可以一抓抓一百……
这个形象很眼熟。
因为谢听雨也是这模样,全是照着林宇的打扮来的,毫不担心与人撞人设,两人站一起,仿若一个家出来的兄弟。
说不好听点就是抄袭。
一不小心暴露了故意戴上的朴素昂贵表,林宇镜片下漆黑的眸中闪过冷意与确信,缓缓拉下了袖子:
——肤浅的行为到此为止了,论诠释低调的奢华,还是我更强,你模仿不来。
他再与谢听雨对视,转瞬之间,“王小明”的眼神也凌厉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我肯定可以。
是他的表情复刻,却还要加深三分,寒昼汹汹而来,冷中带凶,宛若挑衅,叫嚣着死不悔改。
凶!狠!得!一!笔!
林宇一愣:“你还不服气?”
谢听雨:“我只是想向你学习。”
“学什么?”
“普通。”
林宇沉默。
不知道他怎么理解,但他明显被挑衅到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已经把这个心思挑明了,还不肯放弃,就这么喜欢他么?
林宇:呵,就是不肯死心?
“行吧,我接受你的挑战。”
说罢,他怒气冲冲地直接消失,把谢听雨一个人丢在了天台。
活人原地蒸发,换个人看到怕是要吓得心脏停跳,谢听雨居然毫无反应。
她压根没觉得哪里不对,飞速过了一遍方才的情景,沉吟许久,面上竟然多了一点欣慰:“不错,今天也进步了一点。”
一点再多一点,离普通人的生活更贴近了呢!
谢听雨确实不是一般人,她是轮回者,前不久刚干翻主神得到自由。
她曾经的心愿是做一个普通人,刚好主神残留的意识逃到了这里,她也不着急,一边学习如何做普通人,一边慢悠悠斩草除根。
是的,得学。在轮回世界活了太久,谢听雨早忘了自己的过去,还有普通人的定义。
性别女伪装男的原因挺复杂,总之林宇就是她模仿的对象。他各方面都很平均,帮了她大忙。
今天林宇的反应很奇怪。
好在谢听雨经过严谨的观察,及时复刻了参考对象的反应,从而进行了完美的互动,并深刻理解到林宇的暗示:他向她释放了善意,鼓励她再接再厉。
她没记错:“善良,果然也是普通人所拥有的美好品质。”
快上课了。
谢听雨卡在课前五分钟,离开地面长满青苔、几年没人去过的天台。临走时,她捡起了被她徒手捏碎的门锁。
“咯嘣!”
门锁恢复原状,被她重新安了回去。
“据说,普通学生午休时喜欢和同学一起,在天台聊天聚会。”
轮回者刚好连夜看了校园题材作品借鉴经验,神情平静,实则若有所思:“虽然我没有朋友,但已经可以聊天了,聚会也不远了吧。”
带着期待,她度过了依然很普通的一天。
明天,也要继续保持!
……
次日,谢听雨在老时间抵达四十中学。
四十中今年刚升上C市的市级重点,全市拉通的排名不上不下,刚好在中间。
这个学校前身是私立贵族中学,家境优渥的学生不少,每天都能看到豪车出没,衬托得只能骑自行车的她格外寒碜。
土黄色小车停在车棚下,和早到一些的另一辆单车比邻,谢听雨对着新加上的腕表配件,确认完时间,上了五楼,低调地进了教室,坐上自己的位置。
没有人留意她,只有林宇,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挂墙的时钟:刚好七点二十分。
谢听雨每天都是这个时间到校,严苛到分秒不差,永远准点。
这之前,到太早了不行,会给人一种优等生的错觉。这之后,到太晚了更不行,在迟到边缘徘徊的摸鱼选手更惹人瞩目。
她的座位在教室左数第三列倒数第四排,不前,不后,不靠边,远离靠窗的危险位置。
“王小明”,取最大众的名字,做最低调的事。
大家默认“他”不帅不丑家境普通,存在感从不突兀,就是知道个名字便可以忽略的那种人,平时下课闲聊,都可以当坐在旁边的“他”不存在。
谢听雨晃着笔,以匀速划拉着作业。
结果下课铃声一响,她前桌立马呼朋唤友:“听了么,歌坛男神从女神那里得来的灵感,一晚上写出来的新歌?”
“废话,都循环一百遍了!”
女生A激动到捶腿:“某油画大佬的新作也出来了,唰唰唰二十幅画,全球巡回画展安排上了,画展名字就叫‘听雨’。不愧是世界级女神真爱粉,牛逼!”
“著名作家给女神写的小说刚卖出去几千万本,今天立马宣布影视化,最近就要开拍。拍个屁咧,这世上有演员能演出女神千分之一的美丽威武吗?”
所有听到这段对话的人异口同声:“那必然没有!!!”
激动之下,唾沫星子飞得有点远,却在即将撞上谢听雨眼镜时,离奇地蒸发了。
谢听雨没有露出异样,任凭惊涛骇浪身边过。也就是历经风霜如她,此时才能绷住表情。
不止是四十中高二9班的学生,世界范围内都在热议的那位“女神”,来历很是梦幻。
最先是某天才画家自称做了一个梦,醒来后沉迷梦境,突然画出了一副惊世之作,犹如投石打破静谧湖面,顿时间掀起轩然大波。
没过两天,出来一位国宝级歌手,也是自称在梦中找到了灵魂的缪斯,憋出一首饱含热情的神曲,全球范围内洗脑传播。
还没完,还有作家、诗人、导演……以及其他行业的大佬,同时声称自己也做了同一个梦,梦到了同一个陌生女人。
他们像是着了魔,仿佛拼尽全力、用尽办法,将模糊的形象勾勒而出,就能把她拉入现实。
流传最广最直观的是画。画家描摹出了她的侧脸,背影,亦或是一个细节……
落笔的颜料像是心头血,深镌灵魂。
在滚雪球式传播下,全世界也跟着中毒了。
无数人疯狂寻找名叫“听雨”的女人,疯狂挖掘任何一点细节,为只在梦中的她神魂颠倒,深信她绝不是梦中幻影,一定存在于世界的某个角落。
“又不是拍电影,我才不信一群人能做同一个梦,梦到的还都一模一样,他们肯定见过女神本人!呜呜呜,我也想见女神本人啊。”
“网上的人都这么说了,我也这么觉得!”
突然一个声音悠悠插进来:“唔。”
“只要女神出现,就算只露一个下巴,一只眼睛,半张脸,我都认得出来。”
说话之人顿时成了视线中心。
左成安,新晋女神颜粉,将热度爆表的“世界名画”按像素铭记在心,绝对没吹牛。
有人诧异道:“不会吧,校草,万花丛中过呢,连你都被征服了?”
“很奇怪么?”
这位出了名的学渣兼校草反坐在椅子上,手肘压着椅背。震惊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而来,他接受得理所应当:“我就喜欢美人儿,呸,我只是喜欢钻研,更深层次欣赏美。”
“这什么眼神?还不信,我的心非常纯粹!喏,给你们分析一下。”
左成安摸出手机,熟稔地划开屏保:“从零散的五官图像看得出来,女神的唇形是典型的微笑型,嘴角上扬,即使没有表情也仿佛在笑,如果真的笑出来,可以想象有多甜美。”
“女神的鼻梁有多挺呢?看看这幅侧面画。她的眼形也很特别,圆圆的弧线,眼尾却微微上翘……她的面部曲线……”
围观人群听得一愣一愣,不管听没听懂,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这就是真正的女神狂粉吗,我们不配。”
谢听雨:“……”
她默不作声地动了动嘴角,捏了捏鼻梁,把头埋得更低。
本来,只有一直暗中观察她的某人留意到这个细节,可时机到了,她运气好似也不太好。
左成安剖析到最后,斩钉截铁:“除非女神变成了男人,她只漏一根手指给我看,我也能立马认出来!举个例子,就像我正前方的王小明,他握着笔的手,跟女神捏过武器的手指头……”
——还挺像?
左成安忽然愣了。
目光投向前方,越过人堆,以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王小明的正脸。
班上最不起眼(之一)的“少年”低着头,头发长短不一,散落在额前,染了水汽的镜片罩着一层朦胧,让旁人更看不清他的双眼。
好似有无形的屏障在他身边,将四周的喧闹与他隔开,别人注意不到他,对他所在的世界,同样难以踏足。
深不可测的气质居然出现了。
左成安脑子发懵,但还没联系到问题所在。他就是下意识地,再往王小明的脸上细看了一眼。刚好,瞅见了时刻都在勾起的嘴角。
唇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像是在笑——完全重合。
晃眼扫到的指节扣住笔杆,白得发亮——完全重合。
……真的,一模一样啊?
“等等,王小明!”左成安突然噌地起身,忽视周围人的错愕大步走来,巨大的阴影投落在谢听雨身上。
谢听雨眼前逼近了一张脸,面带说不出的急切与错愕,青春帅气倒是肉眼可见。
“不行,我必须看清楚——”
话还没说完,左成安就抓起了她的眼镜,往后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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