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林宇意识到了,王小明是他装穷路上的最大劲敌。

    七点十九分踏入教室,他等了一分钟,劲敌的身影准时出现。

    好,林宇立马看到了那个包。

    没有设计,没有品牌,顶多绣了一朵花作为装饰,用料非常随意,一看就是自己临时加工的,在外面,可能五十块都卖不出去。

    ——但他居然还是输了!

    因为上述所说的“廉价”。只符合不明真相的凡人的价值观。林宇根本不用细看,远远就感知到无比强烈的灵力,就残留在王小明的书包上。

    他的眼前几乎可以呈现出画面:

    一头趾高气昂的龙,在冲入云霄前被人掐着脖子拖回来,一刀放血,一刀剥皮,龙皮表面的坑洼是翘掉龙鳞后的遗迹。

    刀刀溅血,龙死不得复生,龙皮上,只残留比山高比海深的强烈悔恨:早知道惹阎王都不该惹煞神,恨啊!

    虽然不在意那头惨死的倒霉龙,林宇徒手掰断了钢笔,心中不知第多少次烧起了恼火。

    他这次失败在了固化思维。

    单单想从俗世价值上取胜,而忽略了王小明还能另辟蹊径,从另一个角度将他碾压。

    ——王小明,你作弊!

    林宇投去了愤怒的目光,刚好迎接上一抹内敛的、真切的微笑。

    谢听雨看到了自己平凡路上的引导者,并抢先一步,向他点头示意。

    停在教室门口的短暂一秒内,他们完成了(并不默契的)视线交流,谢听雨松了一口气,她从林宇的眼中找到了炽热,那应当便代表着对自己的认可。

    目的达到了,心情更好了。

    谢听雨携临时加工而成的挎包,不卑不亢,淡然出现在全班同学面前。

    “噗嗤。”

    同样是注意到了那个包,有一些人先笑出了声,声音没有避讳:“那是什么啊,哎,你们看看王小明的书包。这是刚出的时尚新品吗?”

    “不是吧,今年的流行款我都看过了,就没这一号。”

    “那就对了,没那个能力。就不要勉强自己硬贴。”

    这段时间,谢听雨时常遭遇类似的阴阳怪气。

    领头嘲讽他的是孟彰一伙人,他们之前试图讨好左成安,但没被搭理。王小明沉默又穷酸,看着好欺负,也就顺理成章成为他们针对的对象。

    孟彰家里也有钱,自诩也有些小帅,此时扫了一眼班上唯二的空位,安心混着一丁点烦躁,便正好带领小弟斜视沉默寡言的“王小明”:

    ——啧,穷鬼多作妖。

    左成安人高马大长得帅,品味极好,随身物品时不时就会换新,是个走在时尚最前沿的美少年。

    王小明突然冒出这么多变化,肯定是因为跟左少搭上线,想要向时髦的左少学习,但明显又学不到位。

    虽然孟彰自己也算是这种人,但这不影响他站在制高点脚踩同类:“左少还没怎么搭理你呢,真是爱慕虚荣。包上面的一坨是什么玩意儿,猪笼草?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

    笑声逐渐热烈,但直到孟彰和他的小团体脸笑僵,都没等到以为的反应出现。

    定睛一看,爱慕虚荣的四眼仔坐在座位上,佁然不动。

    他黑眼圈严重,垂着眼睑,脸上的表情半天不变,只有嘴唇不停张合默念,仿佛多余的话一个字都没听到。

    孟彰离得近些,莫名其妙地听了一耳朵,就听这人——

    在背书。

    身处于伤人伤自尊的恶意嘲笑声中,他居然旁若无人地背起了书:

    “她彷徨在寂寥的雨巷,撑着油纸伞,像我一样……”

    语气蕴含的感情丰富,抑扬顿挫,果真是冷漠,凄清,又惆怅。

    还在莫名其妙中,混杂了更莫名其妙的孤傲——指背书的这个人。

    “这一段应该怎么理解?”带上孤傲光环的王小明甚至问。

    孟彰:“?”

    王小明的声音略微加重:“结合上下诗文与生活实际,这一段要如何理解。”

    孟彰:“……???”

    没想到这人不按套路出牌,孟彰先是懵逼。

    紧接着,无形的威慑笼罩全身,身体和思绪都莫名不受控制,让他顿时无法违背王小明的话。

    “这段话出现在这里的意义是……”

    多年来的应试教育思维深入骨髓,熟悉的“联系上下文”句式出现,让他下意识做起了阅读理解:

    王小明为什么不问别人要问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专门念出了这一段来暗示?

    要联合的实际不是诗里的实际,而是现实?

    “当时的背景是你遭遇来自周围的恶意,不为人所理解。小雨从昨晚下到现在还没停,温度只有十六度,应和了诗中的冷漠凄清,也暗示了身为当事人的王小明你,内心必然是忧郁惆怅的。”

    “嗯?我吗?”

    孟彰:“但你临危不惧,处变不惊,不将真实情绪暴露在外,拒绝配合校园冷暴力的戏码,甚至对我不屑一顾,是想以这种方式,展现自己内心的坚强不屈,烘托人物形象,引来旁人的情感共鸣!”

    “啊……原来应该这样吗?”

    “废话,别的不说,我的语文成绩可是最好的!”孟彰不允许专长被怀疑,他说着说着,自己忽然就共鸣到了。

    王小明的形象变得无比鲜活,他好似已经理解了对方的全部,从而为自己故意找事的行为深感羞耻……

    他怎么能这么坏呢!

    低下头,孟彰羞愧地坐了回去。

    “……”

    等等,他突然做什么阅读理解,拔高王小明贬低自己干嘛??

    孟彰回神过来,认定自己被耍,一下怒得捏起拳头:“神经病,你居然耍我——”

    “孟彰!”

    门口传来语气不善的点名,班主任老周正警告地看过来:“其他同学都在认真准备早自习,就你一个人坐不住?”

    孟彰张嘴:“啊?我啥都没干……不对,我好像真的干了?”

    他算着时间,这时候左成安和老周都不会出现,要嘲讽看不顺眼的四眼仔来着?

    方才教室很安静,老周只看到他激动地蹦跶,刚好错过了之前的全部。

    孟彰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他想不出来,只能一脸菜色接受批评,心里真正记恨上了可恶的王小明。

    谢听雨没有被老周注意到,目的就达到了。

    她有过极其严谨的观察,老周在七点三十分二十八秒时,出现在教室后门暗中观察的概率,高达95%。

    孟彰突然刁难她,已经引起了全班7□□生的在意,如果与孟彰发生争执,导致她被班主任记在心上,无法低调的可能性会急剧飙升。

    谢听雨及时将矛盾隐患,转化为了同学间的虚心请教,这才完美地化解了这道劫难。

    她借此提醒自己:成为普通人,比想象中困难数倍,不比当轮回者时轻松呢。

    这边,老周训完了不老实的孟彰,扫视了一圈教室。

    老周是一个普通中年人民教师,头顶发量略显稀少,明面上严厉不近人情,实际格外心细。

    这个班的学生不怎么听话,能老实早自习已经很不容易了,学生里家境悬殊也挺明显,老周一直在担心,班里会不会出现霸凌事件。

    除了明显的刺头学生,他暗地里的重点观察对象——嗯,就是王小明。

    今天也没什么异常,只是座位空了两个,班长薛莹请了假,还剩一个人迟到。

    老周站在教室门口,随手拉上了门:“明天就要月考了,你们不要以为月考就不重要,每次的月考成绩都要纳入班级排名,期末……”

    话没说完,背后的门突然被开了,老周挨了一记结实的撞击:“噗!”

    左成安出现在门后:“哈……哈……啊!周老师你没事吧!”

    他明显是一口气冲上了五楼,累得气喘吁吁,只不过,脸色却白得吓人,隐隐透出一点异常。

    老周差点吐血:“左成安,你又迟到了!”

    左成安迅速低头道歉,挨了训,脚步漂浮地进了教室。

    他之前到校永远卡点,但每次都没有迟到,最近两天也是奇怪,明明有豪车接送,却总是一副被狂追猛赶了的样子。

    谢听雨这时抬了一下头,推眼镜时,正好看到左成安恍惚着坐下,位于正前方的背影里,暗光模糊了不少。

    她想了想,等左成安心血来潮又来看她做题时,塞了他第二张草稿纸:“随身携带,可以保护你。”

    左成安一脸懵:“?”

    第二天是月考。

    谢听雨依然深深地信任着林宇,考试成绩也照着他来。

    然而。

    谢听雨没想到。

    林宇也没想到。

    被明目张胆贴脸模仿到现在(还次次都被压过一头),林宇已然处于爆发边缘,正要选定黄道吉日,叫上王小明进行天台对峙2.0——

    王小明突然不理他了!

    没错,林宇震惊地发现,王小明一下子停止了对他的模仿,甚至嗖嗖与他拉开了距离,仿若他是必须远离的洪荒猛兽。

    林宇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为什么?我必须知道原因。”

    然后他就知道了。

    因为他月考时心情不好,交了一张白卷,导致成绩班级排名倒数第一。

    王小明学了他,排名倒数第二。

    ——所以,那家伙觉得倒数第二太突出,太危险,太不够普通,决定换人学了。

    班级排名20年级排名400的左成安,成为了王小明的“新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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