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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afia, 某处房间。
浴室内,花洒落水声渐止。
磨砂的浴室门拉开,雾蒙蒙的热气升腾。
男人裹着浴巾跨出, 湿漉漉的黑色长发一缕一缕, 未擦净的水珠顺着肌理一路滚落, 洇湿腰间的浴巾。
他眨眼, 浓得滴墨的睫毛掀起, 又清又亮的眼眸流动着光, 洗亮一室光华。
长长地舒展身躯,伸一个懒腰“唔哇”
“叩叩。”
敲门声。
男人拿起之前换下的旧外套,披在身上, 开了半个门“尾崎小姐”
“首领让我来给你送衣服。”尾崎红叶的目光落向男人露出一角胸膛。
洁白匀称的肌肤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膜, 或深或浅或陈旧或新鲜的伤疤纵横交错,水珠从上滑落,生出一种残缺的美感。
尾崎红叶目光向上移动,在男人“涧君”的面孔上停驻, 眼中情绪难辨“现在太晚, 商场已经关门了, 这是首领的衣服,你先穿这个吧。”
男人不着痕迹地侧过脸,接过东西,礼貌地笑了笑“谢谢。”
“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织田”
“我已经不是织田作啦, 尾崎小姐, ”男人飞快一笑, “在我想到更好听的名字之前, 可以暂时称呼我1先生。”
语调轻盈, 仿佛先前一切变故在他心中如片羽轻鸿,不留一丝痕迹。
真的是这样吗
尾崎红叶等着他在门里把衣服换好,再开门,对方已穿戴完毕,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她进门。
神情自在,动作坦然,态度寻常,仿佛他那张脸不是尾崎红叶的“涧君”,只是平平常常一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言行间不见半点尴尬芥蒂。
他这个样子,连带着红叶也放松下来。
在他心里,之前刑讯室和首领、和我的一切,是不是已经翻篇了
是的,是的。
都是的。
尾崎红叶顺势进门,心中直觉想道。
她没有什么理由,就是看到这个人,就这样不讲道理地下了判断。
这人真是神奇。
尾崎红叶不知道首领是怎样想的,但在她看来,这个即使身陷囹圄,也从容如山、自在蓬勃恣意舒展的男人透彻清亮,像一眼望得到底的湖。
却不是太浅,而是深邃又干净。
他想要的东西太简单了,以至于很容易让自己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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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1先生。”尾崎红叶看着他,复杂的情绪沉淀到底下,眼尾放松地翘一翘,“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男人和太宰治身量差不多高,穿上太宰治的衣服丝毫不显违和“请给我一个手机吧,尾崎小姐,我要打个电话,顺便再送点食物来,我有一点饿哦,对了,还有”
男人忽然声音止住,定定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和服女子。
“尾崎小姐,你是不是”
他声音轻轻的,带着奇特的情感,像是怕惊动了什么“对我移情了”
他思考着,眼眸清亮能望见人心,一字一句地咬合“把你对涧君的情感,移到了我的身上”
一道惊雷在尾崎红叶耳边轰然炸响。
“”
男人缓缓送气,似包容,又隐隐带着怜惜“因为这张脸”
“是这样么”
尾崎红叶喃喃自语。
有些情感,一旦点醒,从迷蒙到明悟,只要一瞬间。
“是这样么”和服的女子低低道。
在男人的目光里,尾崎红叶笨拙地站起来,像被门外汉傻乎乎摆弄的木偶。
这浸淫黑暗世界大半生的女人,这从来心性坚定的强大异能力者,在男人一句话的时间里,失去了惯于在刀尖旋转飞跃的应变能力。
她机械地动作,红眸中冲荡撞击,面部表情失去管理,笔直独立的红杨刹那柔若蒲柳,摇摇欲坠。
我把对涧君的感情,移到了这个人身上。
我真的不知道吗
我真的一点察觉也没有吗
尾崎红叶扪心自问,又在心中暗暗否定。
早在那天打开刑讯室大门,看见里面从容舒展着的人,尾崎红叶的心里就多了些别的东西不、还要更早,早到她目睹男人在录像中快活地荡秋千,早到她第一步踏入刑讯部的休息室时,对男人脊背的惊鸿一瞥。
“我想救他,我想要他活着这样美的人,死掉也太可惜了。”
这个念头像个种子,随着她对男人的旁观缓缓成长,长为一株根系庞大的参天大树。
但也仅限于想想而已。她是港口afia的干部,是首领太宰治的从属,还不至于为了一个陌生人,背叛港口afia。
直到,她在男人脸上,看见“涧君”的脸。
“你忘了吗,尾崎红叶就在一刻钟前,你还在录像里看过你怀中之人的真面目”
“真面目什么真面目您是指录像中那张虚无诡异的脸吗”尾崎红叶摇头,“妾身不在乎,妾身只知道,他是涧君,是妾身这一生中最为重要、最不可替代之人,妾身绝不可能认错他就算是认错,妾身也绝不放过万分之一的可能”
这话当然半真半假。
如果他是涧君,那必须要救;如果他不是涧君,那她也正好有了一个足够的、能带走他的理由。
就当她是酝酿已久的心血来潮,不想看见一株美丽的花,白白折在这黑暗的泥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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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尾崎红叶张望,坠进男人的眼里,坠进那流淌着包容与怜惜的,深深湖底。
我把对涧君的情感,移到了他的身上
是这样吗
是这样吗
“”
红发红眸的女子向前一步,两步,三步,走到男人身前,近到呼吸可闻,试探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像是怕面前的人跑了。
“涧君”
她喊一声,话语中的情感复杂至极,辨不清,解不清。
一只手伸出,握住了男人的小臂。
“尾崎小”
“不,妾身、我”尾崎红叶食指抵上他的唇,眼睑半垂,“不要这样叫我,太生疏了,叫我阿叶,好么1先生”
男人一动不动,连气息也没有变化一下“可是尾崎小姐,你知道的,我不是你知道的那位涧君,不用我猜,我也一定和你所爱的那位涧君,有着很大的不同。”
“你既然分得清我和涧君的区别,却还因为这张脸,把感情移接到我身上尾崎小姐,你是得不到回应的呀。”
他话中的怜惜这样真切,真切得像一把冰冷的榔头,锤在女人心头。
尾崎红叶瞬间脸色苍白。
“可是、可是”她不可抑制地颤抖,“我控制不住、我控制不住啊,1先生。”
她眼圈泛红,红色的眼眸迅速泛起水光“你和涧君长得这样像,我一看看到你,我就想到涧君,我就忍不住想对你好,想对这张脸的主人好”
“对不起,1先生,我知道这样不对我知道拥有这张脸也不是你想要的,我也知道你不愿意因为这张脸得到我这样的对待可是、可是我、我控制不住啊”
她终于坠下泪来。
她流泪的时候并不抽噎,只有泪无声地淌下,红眸仍直直看着男人,看着男人清亮的黑眸“对不起、我控制不住啊,1先生,我一看到你,我就想起我和涧君的当年。我和涧君相识、相知、相爱,他最后却死在”
红叶顿一下。
“而多年后,我再看到当年涧君的脸斯人已逝,这张曾经会对我温柔微笑、叫我阿叶的脸,如今却与我素不相识,只会冷冰冰地、疏离地叫我尾崎小姐,和我没有半点瓜葛呀”
男人说不出话,只觉胸中汹涌得厉害。
“我、对不起、1先生,可是我、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我只是控制不住地想对你好,想看你高兴,想看你幸福,就像看到涧君他、还活着一样”
这几句话抽干了红叶的力气,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蒲柳失去筋骨,面条一样就要往地上滑去。
“尾崎小姐”男人手臂一伸,环住尾崎红叶的腰身,避免她倒在地上。
两人的距离本就进得不能再近,这一下,便靠得更近了。
尾崎红叶放开男人的小臂,双手环住他脖子以作支撑,柔软的身躯自然而然向前一靠,紧贴上他。
“1先生”
尾崎红叶仰着头看他,面上是比她身躯更柔软的女人情态,她靠近一点,鼻尖正好抵上男人的锁骨,依恋地笑了笑“你身上好香。”
“好香”的锁骨迅速泛红。
“是沐浴露。”
红叶低笑。
“1先生,既然不能叫我阿叶,那叫我一声红叶,好么”
“红叶。”男人道。
红叶靠着他的肩,轻轻地抿起嘴“嗯,我在。”
如果男人再多了解一点,就会知道当年的红叶与涧君属于上下级关系,涧君对红叶的称呼,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尾崎大人”,即使后来两人成为私奔的情人,这称呼也成了习惯,不再改变。
从来没有什么“阿叶”,有的只是聪明的女人,从男人口中骗到手的,一声“红叶”。
时间可以抚平一切,涧君早已死去多年,在红叶心底只剩下当年一个美好的剪影,这么多年来仍占据着她心中最重要的地位,只是因为那个能取代涧君的人,还没有出现而已。
不管是当年的少女还是如今的女人,红叶都深知,活着的人远比死去的人更重要,她总是要往前看的。
她真的是把对涧君的情感,移到了1先生身上
或许是,但也只有一小部分,人性本能无法抑制的那一小部分罢了。
生在黑暗中的花,终究要回归到黑暗中去,但扎根再深的花,没了阳光,也是活不下去的呀。
红叶从未如此清楚眼前的1先生与当年涧君的不同面前这个男人,他是风雨不侵的山岳,山腹中揣着颗太阳,他自己吃净了太阳最锋芒毕露的热度,等到了山边上,就是最温和包容的暖意。
这样的暖意,哪一株渴光渴热的植株,能提起意志力来拒绝
那是连她这样浸淫黑暗已久的血腥之人,都可以安心依赖的港湾啊。
“1先生,”红叶仰着脸看他,双手抚上他脸侧,眼中尽是压抑着的渴望,“我、我可以吻你吗就一下。”
男人眉目不动,乖顺地像是默认,只是问了句“你是想要吻涧君吗”
“”
红叶不答,踮起脚尖,从他唇际划过,吻在他的下巴尖上。
“刚才那一下,是吻别我的涧君,”红叶道,“现在这一吻”
男人忽然听到红叶剧烈的心跳,女人面上却还是一派生动的情味“我想从此以后,都只吻你,好么”
女子这样告白。
男人“”
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他在心底连发三问,面上却已怔住。
红叶却笑一下,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温存至极地,在他唇角印上一个吻。
女人的胜利。
“”
“你们在做什么”
太宰治来找男人吃饭,却骤然目睹自己的织田作穿着他的衣服,和红叶接吻的场景。
“你们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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