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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奥多尔领先半步, 拉着男人黑色手套的手,领着他往住处去。
两人本来打算一路卖艺一路流浪到俄国,但旅行刚打了个头, 男人身体状况加剧恶化, 计划只好被迫搁浅。
近三个月前。
费奥多尔“得先找个房子落脚。”然后处理你的身体问题。
男人“我们卖艺得来的钱,好像不够买房子。”
能够才怪。
费奥多尔“果戈里也被气走了。”重要是果戈里走就走了,还把本来打算送给他们的钱也给带走了。虽然他打个电话回去果戈里就会带着钱回来, 但是好歹是果戈里的领头者, 费奥多尔拉不下那个脸。
男人脑子一转“先去买个股票试试。”
费奥多尔内心表示我从来不是赌徒, 然后他说“好。”
于是卖艺得来的所有硬币,全买了某支股票。
“我们捡漏啦”男人可高兴, 又想了想, 从报纸上找出几个电话, 当着费奥多尔的面打了过去,分别向对方聊了几句。
每个电话谈到的话题无甚关联性, 从“你女儿新找的男朋友买了块地”到“蛤蜊又涨价了”再到“保健产品推销”费奥多尔听着听着,结合这几天大街上卖艺时对周边人的观察,心里忽然有点懂了。
那个新交的男友是对头公司派去的商业间谍,买的地估计有点问题;
蛤蜊大多栖息浅海,本地市面上的蛤蜊属于滩涂养殖,对水质有要求,蛤蜊涨价代表蛤蜊减产, 其背后传达的是今年海水“不肥”的信号,而沿海违规排放的企业那么多, 里面有一家, 正好是电话那头人的对头;
至于推销保健产品, 费奥多尔听电话对面人的声音, 将他和之前某个一看知道是就被枕边人投了的中年人联系起来,哈,被好友这么一推销,又有一桩婚姻要破裂了。
费奥多尔暗笑。
几个电话造成的余波看似不着边际,但却七拐八拐,不约而同地累加,最后促成了一个目的
几天后,男人将股票卖出,收获一栋漂亮房子
在等股票升值的几天里,费奥多尔也没有闲着。
为了给好友最好生活环境和医疗服务,习惯到处打洞住在地下的费奥多尔一改以往,跑到美国水最深的势力圈拨了拨蛛丝,没过多久,整张蛛网掀起狂波,俄国人“顾问”的名号在圈子里炸开,留下震耳欲聋的回响。
自那以后,一个个掩盖身份的人低调上门拜访“顾问”,前一天还在街头拉大提琴的俄国人,后一天就成了数大寡头势力掌权人的座上宾,海量的金钱、广阔的人脉、以及可供调动的潜在资源,潮水一般涌向费奥多尔掌中。
费奥多尔长出一口气赢了赢了差一点差一点,差点就要成为被好友养的那一个了
“不要再耗费心神买股票了,我能赚钱,你在这待着把自己治好”我来养你
从不在意钱财多寡的费奥多尔,忽然觉得金钱真的好有用。
金钱可以用来养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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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了。”
费奥多尔停下脚步,从回忆中醒神,转向身后,才发现男人回来的一路上,都好安静。
“你还在想刚才的事吗,1”
男人站着,眼睛内依旧是一刻不停旋转着的漂亮红色花纹,以往清亮的眼眸却黯淡无光。
费奥多尔预料到了什么,他不自觉啃一下指甲“听得到我说话吗,1”
男人没什么反应。
“我刚才撒谎了,1。太宰治他在,刚才就站在你对面。”
“”
男人又站了一会儿,疑惑地“怎么不走了,是到了吗,陀”
费奥多尔沉默。
答非所问。
他还不知道自己又聋了回去。
1看不见我在说话,就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听不到该听见的声音,他听不见答案,说不定还以为我是不想理他。费奥多尔艰难地思考。
也不对,1不会这样想,他会很快反应过来
“陀,你是在说话吗我的耳朵可能又坏了,”男人拉起衣袖,上面的伤口又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开,手腕处包裹着的黑手套也有血色映出,他却好像没什么感觉,“你在我的手臂上写字吧。”
小臂的肌肤无一可落指写字之地。
费奥多尔拉下男人的衣袖,指尖长短点击,敲出摩斯密码。
男人辨别。
医生们已经等着了,先去治疗。
“好麻烦啊,陀,”男人蔫耷耷,“治疗总要花好多时间。”
费奥多尔明白男人的意思。
比起把时间花在治疗上,我更想在剩下仅限的时间里,做我想做的事。
曾多次进到过男人内心最深处的被终末充塞的家,也见过男人自我认知下锋利而美的面目,还在男人为他构建的一比一世界仿真经略游戏中来回登录,费奥多尔自认是最了解男人意愿的人。
他是无从束缚的飞鸟,翼击长空,俯览山海,就是死,也要死在繁美的旅途中
唯死方坠。
现在这傲丽的飞鸟啊,盲了眼,聋了耳。
再不见繁星山海,再不闻提琴风鸣。
从此外界一切,与他是两条平行线。
飞鸟还来不及坠地,世界便等不及地将飞鸟隔离在外。
“是很麻烦。”费奥多尔颔首。
又反应过来他听不到,思忖着,在他零星完好的肌肤处点击那就不治了。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不治了。费奥多尔对男人说。
不治了。男人解读出费奥多尔的意思。
陀真懂他还愿意顺着他
“好极啦,陀我上次看到有一家卖小蛋糕的店”男人明显雀跃起来。
费奥多尔指尖微触,男人说一句,他应和一下,时刻让男人感知到他的回应。
“”
命运真是步步为营,精心算计。
如果他注定要盲,为什么不剥夺他的嗅觉、味觉或声音,偏偏剥夺他的听觉
无声无光的世界里,唯没有心智的虫蚁,才能过得快活。
命运真是步步为营,精心算计。
在他最后的时间里,还要凌迟般,一点点剥夺他仅存的所有,磨碎他的盼想,让他以最狼狈不堪的姿态,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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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对抗死亡
人类头脑顶峰几乎能看穿世间一切的江户川乱步不能,梦想自杀却往往因“人间失格”逃过一劫的太宰治不能,自诩为“神”要创造无异能世界的费奥多尔亦不能。
森鸥外的最优解只为生者筹谋,与谢野晶子的“请君勿死”只救濒死之人,红紫橙绿蓝几位“医生”也要在死神门前禁足。
但有一个人能救你。安哥拉曼纽道。
我知道。
那个人就是你自己。
男人不回应。
你缺少的是愿力,但也只是愿力。愿力的获取不在量,而在质。一个人对你的执念,强得上九十九万人对你的祝愿。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在,你就能活下来。安哥拉曼纽终于忍不住,将藏着的话说了出来,而在你身边,能为你这种愿力的人,不止一手之数。
但是男人道。
是的,但是。但是你却没有接收到任何愿力。
好了,安哥拉,到此为止吧。
看来你早就明白,安哥拉曼纽不停,土地可以为植株养分,却没有土地反向正值壮年的植株索取养分的道理。在你将“书”并入“审武之书”的那一刻,这个世界便成了被你移栽到自己身上的植株,限制早已定下。只要这个世界还在“审武”名下一天,这个世界的愿力就无法给你。
可以了,安哥拉。
安哥拉曼纽所以我说,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你缺的只是愿力,将当初灌注给这个世界的愿力回收,你的身躯就能恢复,并离开这里。
男人然后放这个世界自行崩解
安哥拉不语。
男人嗤笑我虽然没有什么大志向,但拿一整个世界的生命来换我自己,我还不想以后晚上睡不着觉。
少有的言辞尖锐。
安哥拉曼纽只是拿回你本来的东西,又不是让你去拿别人的东西来续命
是的,我已经把我的东西送出去了,那就已经是别人的了。
男人说得轻描淡写我已经把我赖以生存的心脏送出去了,现在已经是别人赖以生存的心脏了,他死就死了,别想他杀人取心,就算那颗心脏本来就是他的。
安哥拉曼纽想到这里,忽然就想起当初,男人和太宰治开的一个玩笑。
那时,太宰治在男人身上安监视器事情暴露,男人从背后扣住太宰治,心里憋着坏,面上小心翼翼问“真的吗真的不是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你的织田作生了需要移植心脏的重病,而我就是那个被当做心脏储存器的小可怜。等我被你养肥了,你就要杀我取心,去救你自己的织田作啦”
太宰治被男人的言论震住,一时结结巴巴,像是震惊好好一个织田作,怎么成了个想法幼稚的傻子。
现在想来事情都经不得比较。
在男人和“织田作之助”这个执念之间,太宰治选择了“织田作之助”,送给男人半个月,留下一双斑驳破碎的手腕,一对聋了的耳朵,和一句“没有居住权”的驱赶。
那现在呢
在男人和这个世界之间,太宰治又要选
安哥拉曼纽不再想。
早就知道答案的事情,他还一本正经想个起劲。
在太宰治那里,他这个御主就是个多余的存在,哪里有资格和世界放在一个天平上做取舍
我不想再听见这个建议,安哥拉,男人道,这个世界有太宰、有路德维希、有乱步步、有陀、有织田作之助光是为了他们,我也想要这个世界好好的。
还有,谢谢你,安哥拉,谢谢你关心我。
男人微笑,折起乱步的信。
人总有一死,他有诸友相伴,从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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