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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 他的身躯也太糟糕了。”太宰治收拾情绪,转而道。
岂止是糟糕。
太宰治鸢眸一暗。
之前从男人身上投影而来的痛楚仿佛还是上一秒的经历,那让他半秒都生不如死的痛苦太宰治握住怀中躯壳的手。
那些都是男人从前他没来得及参与的那些过去中,受到的伤。
男人本就无时不刻活在终末带来的精神折磨中, 最后甚至五感俱失、全身被各式各样的伤口割裂割碎, 第一回死前的最后一秒, 都在身躯和精神的双重酷刑中寸寸煎熬。
却还笑得那么快乐。
那时候,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啊。
他是怀着什么心情,说出这样三个字
啊。
太宰治收回思绪, 对灵王道“我要偷梁换柱, 给他换一个躯体,一个健康的、完好的躯体。”
太宰治摸过他虚无的脸。
一个好的身体是舒适生活的基础。森鸥外说得没错,他从前被精神上的疼痛牵扯着心神,到后来更是连平常人最基础的、触觉上的享受, 都离他那么远。
我想你健康,想你自由地跑跳,想你无顾忌地享受肌肤触碰的温暖和柔软。
而不是疼痛、疼痛, 走个路都要怕小腿忽然从膝盖处截断掉落,喝个水都要警惕戒备, 小心被烫烂喉管。
“要好的,最上乘的躯体, 有什么推荐吗, 灵王”
灵王表示这事我熟“世界海上有一支天妒种族,每三千年出一位新生儿, 成年后可威压山海, 且成长潜力没有上限, 强大到一定地步时,寿命几乎没有尽头。唯一的缺点是成长期极为漫长,幼年时比较脆弱,需要靠卖萌维生。”
“幼年时比较脆弱没关系,我可以保护他。”这样就可以重新和他认识,顺便见证他的成长,卖萌也只要对着我就可以了
太宰治这样想着,沉郁的心情又振奋起来,他转向一边,看向盘睡的洁白巨兽。
“你猜得没错,这一位就是那支种族现今的最强之一,”灵王肯定,“如果你能找到足以打动它的东西,就可以和它交换一枚幼崽蛋。”
“”
太宰治与灵王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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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王辖下有千千万万以“死神”为主支的世界,这些世界互相构成平行世界,但每个世界最高的位置,都指向灵王宫里的灵王。
“虽然不知道到底容纳了几个,但只要灵王是容纳了至高三性的存在,世界海中的灵王就只会有一个,其余祂辖下存在于所有平行世界的灵王,都是祂。祂是各世界的存在之基,也是各世界的至高神。”前方黑框眼镜的棕发男人为太宰治引路,“这样连一整个世界都能玩弄于鼓掌的至高存在,真是让人恐惧,又让人向往。”
太宰治“看来你被灵王玩弄过”
蓝染背微不可察一僵,又从容前进,提醒自己这是能和灵王这个位格的存在平等交易的人,笑得温柔“客人说笑。”
太宰治观察蓝染“你不想做人了”
“什么”
太宰治虽然厌烦人世间的种种污泥,乃至一度憎恶生而为人的自己,但他从不否认人性光辉的所在“灵王固然强大,可祂懂人性吗祂是全知,但祂是异于人类的存在,永远旁观,高高在上,俯视观察。不懂悲哀,也不知喜乐,我知道灵王乐于其中,但我作为人类看来,灵王只是个孤独的、找不到同类的看客。”
蓝染嗤笑,觉得太宰治当真幼稚“那又有什么不好”
太宰治也跟着冷笑,觉得蓝染当真有病“一个人要是真抛弃人类的身份变成那样,那他得有多失败、多可怜”
“”
“”
沉默间,太宰治总觉得身上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
“他这副躯壳已经崩溃用不上了,你要去做复活的准备工作,不方便随身带着,可以暂寄在我这里。”
“可以。”
等等,他怎么就那么稀里糊涂地答应了灵王
太宰治刹住脚步“你佩刀的作用是什么”
“哦呀,终于发现了吗,客人”蓝染转过身,笑得温文尔雅,“自我介绍一下,在下蓝染惣右介,斩魄刀名为镜花水月。”
“镜花水月制造幻象,迷惑人心吗”
“客人何必紧张你身负无效化,镜花水月不能把你如何。”蓝染侧身,避开太宰治四溢的压迫杀气,指向来时的路,笑意散漫,“还不折回吗”
太宰治默不作声,也不怕他偷袭,转身就往回奔。
如果镜花水月对他无效,那是对谁用
灵王宫大门半掩。
太宰治走近,隐约的对话从内传出。
一个声音是灵王。
另一个声音另一个声音
太宰治呼吸停滞,大脑瞬间停摆,狂嚣的喜悦充溢胸膛,他飞快打开大门,黑色长发的男人靠着洁白绒尾,坐在灵王对面说话。太宰治激动上前“1”
喉咙停止震动,四肢硬成石膏,无形的伟力悄然灌注在太宰治身上,使他仿佛困在浇筑的模具里,分毫不得动弹。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咫尺之遥,太宰治却叫不了他、走不近他、摸不到他,男人也没听见那声“1”,毫无察觉身后多了一个人。
镜花水月。
可是,不管缘由如何,光是看到男人仍然活着,他就很满足了。
太宰治这样想着,灵王的目光越过男人与他对上了。
太宰治
两人的对话渐渐清晰,传入耳中。
“太宰他真的很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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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太宰治告辞后。
灵王宫余下水晶内的灵王,盘睡的洁白巨兽,和黑发男人无声机的躯壳。
一点光火凭空点燃,没入摆在地上的躯壳。
一息,两息,三息。
睫毛颤抖,诡异虚无的面庞水面般波动,眼睑掀开,清亮的眼眸飒开一室光辉。
“你都听见了吧”灵王道,“亏得你在我这里寄存的唯一性不止一枚,不然你就真彻底湮灭了。”
男人的身躯极度虚弱,他支撑着坐起来,洁白的毛绒尾巴从巨兽眼上挪开,轻柔裹住男人腰身,调整成最舒适的角度,令男人靠着。
“不过,在河里那些触手腹里走了一遭,就算是你自己的唯一性,也只能保你意志不灭,要想全部恢复,还得用上你那个太宰治的办法。”
随着尾巴与肌肤的接触,各自半圆的心湖合二为一,两个躯体自那日分离后割开的记忆开始互流。
愿力躯体被迫清洗记忆后受三日月一刀、到顺流而下被红围巾的太宰治救起、再到和乱步和织田作之助和陀的相识
真好。
分开以后,也过得不错嘛。
仍旧盘睡的洁白巨兽翻个面睡觉,抖抖耳朵,万年冰雪山脉般的气息回暖一瞬。
“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长点记性,这回再走一遍从前,可别再随随便便为救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死掉了”
黑发的男人抵住额角,繁杂的往事涌来,从初始到各个世界的流浪,到一次次被迫清洗记忆,到和斑和小治和松阳,再到身为妖神和晴明叶王翠子及众妖怪聚餐最后是近千年在世界各地以不同身份进行的连绵奔走。男人清亮的眼眸一寸寸深沉,又一寸寸染上清亮快活的光彩。
真好,分开以后,也过得不错嘛
“喂。”
灵王“喂”
“唔”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当然,听的听的。”
“那我刚才说了什么”
“唔,”男人眨眨眼,“你刚才说了什么”
灵王“”
灵王“”
灵王深呼吸深呼吸,算了算了习惯了。
“我刚才说”
“灵王,”男人截断他的话,清亮的黑眼睛郑重凝视,“太宰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不是。”
“”灵王被他那样看着,什么反讽的话都不愿意说了。
“太宰他,是很好的人。”黑发的男人靠坐在洁白的绒毛尾上,回忆着什么,嘴角舒舒地扬起来,眼角流泻出星星点点闪烁的微光,虚无面孔的诡异之感褪去,化作轻软的丝绸淌过掌心。
“他很好、很好。”
男人就那么笑着,笑着,清和又快乐地笑着。
泡在甜度恰好的糖水里,心中唱着自己的诗歌。
灵王疑心如果没人打断他,他会就那么一直一直地,笑到天荒地老。
灵王“你”
“唔”男人眨眨眼,清澈的泪顺着眼角眨落,他抿着翘起的嘴角应一声,抬头时泪水在脸侧滑出一条晶亮的线。
眉眼弯弯,是落尽眼里就要让灵王跟着微笑的弧度。
灵王不着痕迹扫一眼隔离在镜花水月之后的太宰治“你”
“太宰他真的很好啊。”男人轻声,念出的每个字都带着温软珍爱的味道,泪水簌簌地下,“他这么好,我怎么忍心、忘记他,怎么忍心放他一个人背负我们的记忆,一个人孤独”
“而且他又那么害怕一个人。”
灵王不高兴“太宰治有什么好的。”
“灵王”
男人才觉得奇怪“你看不到吗他想要救我啊。”
他想要救我。
我寻寻觅觅,在世界之间辗转流浪,居然碰到一个人,想要救我。
“他知道我不是织田作之助,却想要救我。”
“”
“滴答”
下巴尖的泪珠,碎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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