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琅皱了皱眉,忽然又恍然大悟般,连忙赔罪道:“倒忘了如意姑娘的法宝还在我手上。”
他低头提起那尸蛊,只见它在金圈的束缚下,肉眼可见越发的孱弱。
程琅从袖中掏出一块玉,轻声念了几句,就见方才的玉龙从玉里钻了出来,一脸不愿,围着尸蛊绕了两圈,后又慢慢围上。
程琅摆了个请的手势,却见金圈依旧紧紧束着,不由得有些好奇:“如意姑娘,这是怎么了?”
如意歪头一笑,往尸蛊方向瞥了一眼:“不过是寻常的道符,算不上是什么法宝。”话锋一转,又道:“倒是程大师的这只玉龙,很是别致。”
程琅含笑不语,半响才道:“若不是这玉龙跟了我许久,倒是能成人之美,送给如意姑娘。”
玉龙素有洁癖,平日里栖身的是洁白无瑕的羊脂玉,奉养也只接受清晨的第一掬露水。今日又咬又捆那尸蛊,已是它忍耐的极限,现下听到程琅这么一说,顿时是气得不得了,身子一转,龙尾摇得飞快,怒瞪着他。
程琅忽视玉龙的不满:“若是没什么事,就恕不奉陪......”
如意也不再伪装,不客气地出言打断他:“程琅,尸蛊还我!”她施了大半的法力,才捆来这尸蛊,他倒当了回“渔翁”,趁她不注意顺走了这尸蛊。如意气得牙痒痒,死死盯着眼前的人,恨不得把他盯出个洞来。
程琅指尖一挥,玉龙咬着尸蛊不情不愿地往他身后飘去,“这尸蛊丑陋又污祟,如意姑娘要来有何用?”
“我自有我的用处。”如意咬牙道。
外头是熙熙攘攘往来叫卖的小商小贩,他们身处的这个小巷,却寂然无声。
几乎在同一瞬间,双方动了。
如意运气冲向前,罐罐从她袖中跳出,直直朝着玉龙飞去。程琅不欲与她起冲突,以退为守,化掉她一招招的进攻。
他们这边无言的交锋着,罐罐那边却“交流”得激烈。
罐罐:“哪来的泥鳅,还不快快交出尸蛊!”
玉龙一个摆尾甩在它的脸上:“臭乌鸦,离我远点!”
“你这个泥鳅说谁乌鸦!”
“你这个乌鸦又说谁泥鳅!”
纠缠了几个回合,程琅也旧不出手,如意占不了什么上风,使出去的劲像是打在了棉花上,让她好生郁闷。
如意退回到原地,望着几步外的程琅,蹙起了眉。
半空中的罐罐和玉龙依旧在打斗,玉龙因咬着尸蛊,落了下风,一个躲避不及,尸蛊就被甩了出去,它立马去追,却同时和罐罐咬住。
两方僵持不下,中间的尸蛊终于承受不住,“嘣”一声炸裂开。一颗珠子也从中震出,在空中裂作两半。
黑色的浆液炸得到处都是,散发着阵阵恶臭,玉龙疯狂摆尾,边尖叫边四处躲避。
罐罐眼疾嘴快,衔住半颗珠子,飞回了如意身旁。玉龙也反应过来,龙尾一扫,卷走了剩下那一半。
如意伸手接住,只见掌心的半珠通体白净,不含一丝杂质,散发着淡淡的光。掌心突然传来一阵痒意,缺少的那一半竟慢慢开始补全,长成完整圆滑的一颗珠子。
“如意姑娘。”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那头的程琅在唤她,抬头起,就见一黑点向她飞来。如意下意识伸手去接,摊开一看,竟是另外一半黑色珠子,同样的,它也补全了缺少的另一半。
“你想要的,怕不是这一半。”
如意浑身一僵,警惕看着他。
程琅勾了勾唇角,向她走来:“不如我们谈笔交易,各取所得。”
如意看了眼掌心的两颗珠子,抿抿嘴,没有说话。
他在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漆黑明亮的眸子里饱含笑意:“从京中见到如意姑娘第一眼,我就深深被你吸引住。”
如意倒吸一口气,后退了两步,跟他拉开更远的距离。
程琅玩味的一笑,才慢悠悠道:“别误会,我说的吸引怕跟如意姑娘想的不一样。”
“我的宝剑每靠近阴邪之物,就会嗡嗡作响,那日与你擦肩而过,这剑就响个不停。奇怪的是,待我再靠近,剑却不响了。”
如意脸一热,有些懊恼方才自己的失态:“你这是何意。”
“多番接触后,我心底隐约有了猜测,但也怕是误判,冤枉了如意姑娘。”
“你究竟想说什么。”如意的脸已经彻底冷了下来,手掌紧紧收拢,两颗珠子勒得她生疼。她就知道,先前的那多次“巧合”分明就是存心在与她作对。
程琅依然在笑:“不用着急,我没有任何恶意,正如刚刚说的,只是想跟如意姑娘谈一笔交易。”
“阴阳相克,世人大多以阳克阴。方才见你与那尸蛊交手,却是靠这一身阴力把它制服。不知——”
“这是否跟你少了一魂一魄有关。”
此时,有阵风吹进了小巷,春天的风夹带着淡淡的花香,轻轻鼓动着她的裙摆。她的心底却突起狂风,搅得她心神惧骇,入坠冰窟般,脸霎时变得苍白。
“秃驴,你在胡说什么!”罐罐难得护起主来,支起尖牙怒对程琅。
程琅将她反应尽收眼底,扯起另外一事:“传闻上古女娲补天时,留下了两颗石子。一颗潜心修行,另一颗心存怨恨,不断吸食人间怨气,渐渐变成了邪煞祸害人间。有一僧一道,费了一番功夫找来另外那颗石子,设下阵法将其封印。”
“只可惜他们低估了那邪煞的功力,据传百年后,那邪煞便破阵而出,每逢乱世便再临人间。当年那一僧一道将石子均分为五份,用作封印邪煞的器具,邪煞破阵后,这五颗珠子也散落到各地。”
“而这五颗珠子,在百年的封印中,难免也邪气入体,掺了杂质,一珠生二。没想到方才倒轻而易举的将两珠分离了开来。”程琅看了眼他肩上的玉龙,又看了看罐罐,眼里满是探究。
如意神色未变,这个故事她并不陌生,师傅在钻研古籍曾把它讲了一遍又一遍。
年幼时的如意不懂,为何师傅看她的眼神常常会带上一丝哀痛。为何他常常会消失一段时日,再出现时会突然老了好几岁。
后来她才知道,他想替她造一盏聚魂灯。
因故哪里有最凶邪的邪物,他总是第一时间赶去,只因聚魂灯需要三样至阴至暗之物作灯引。
十余年,他落了一身伤,最终却失败了。
三魂她少了胎光,气魄她少了命魄,命格显示她活不过十八,如今她已是十六。
师傅消沉了一段时日,又想到许是他寻来的器物还不够格,聚魂灯本就是有违人道的禁物,若是能寻来那五珠也许能够成事。
只是这五珠也只是在古籍中记载过,谁也没见过它们的身影,真假尚未得知。
可如今,其中的一颗却安稳地躺在她的手心里。
突然,掌心微弱的痒意。程琅取走白珠,不小心蹭碰到了她的手。
她抬头,程琅又冲她一笑:“不如我们来谈笔生意,一起去寻剩下的珠子,事成之后,各取所得。”
“若我说不呢。”瞧了他这模样,如意心底就来气,虽心有所动,但也不欲轻易让他如愿。
巷外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原本该守在平南王府的禁军不知为何出了来,四处搜寻着什么。
“不着急,如意姑娘可以慢慢考虑。”
如意只感觉一阵风掠过,扭过头,已不见程琅的身影。
她垂眸看了眼掌心黑色的珠子,许久立在原地。
-
玉满楼内,宗荣看了眼程琅又看了眼如意,不由得有些纳闷。昨日两人不是才联手降了那妖,关系理应有所缓和才对,怎么还是这般的僵硬。
“程大师、如意姑娘,我们大师有事不能来,我就替他敬你们一杯。”宗荣端起酒杯,站起身子,一仰头便喝尽。
美酒入肠,他心中的郁闷也似乎冲淡了几分。
周宝姝已平安无事,可周家里外却闹翻了天。
本因周宝萍一事,大房就不会轻易放不过二房。哪知后面还有个周红,背了好几条人命先不说,还牵扯到平南王。
二房被关押定审是铁板钉钉上的事,只是未料到大房也免不了受到牵连。周老爷身居高位,本就招风树敌,不少人是借题发挥,话里话外都是周老爷知情不报,刻意包庇。
幸得小皇帝知晓周老爷素日为人,并未理会这些谗言。
只是他们大人因硬闯王府被抓住了把柄,皇帝再怎么有意偏袒也无用,为此不得不降职罚禄。
“李太傅三朝元老,周大人护送其告老还乡,也算得上是件美差。”程琅手搭在桌上轻敲,状似不经意道。
宗荣暗暗吃了一惊,这令还是今早下发的,对外还未宣布,只有少数人得知。就好比大理寺一些小人,看着他们大人一朝失势,就迫不及待来落井下石。原本他今日特意休沐,临出门前又被人叫了回去。
程琅一笑,解释道:“来的路上恰巧碰上了韩兄。”
韩世子?宗荣虽有些疑惑,但也不细想,转向如意问道:“如意姑娘,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进京已有些时日,想办的事也已办妥,过几日就会离京。”
宗荣闻言不由得有些失望,正欲说些什么,楼下被传来呼唤他的声音。他走进一看,是大理寺的同僚,一脸急不可待的模样。
如意朝他点点头:“宗大人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替我向周大人说一声,感谢他今日的美意。”玉满楼的一顿饭,她虽不知行情,但看起来就不会便宜。
宗荣匆匆离去,屋子里便只剩他们两人。
一时间,谁也没先开口说话。倒是罐罐,迫不及待地从她袖子里钻出,一头埋进酒杯里。
“好酒!好酒!”它快速饮完一杯,又催促着如意给它满上。
程琅的玉龙这时也现了身,绕着罐罐转了两圈,脸上尽是嫌弃之情。
如意脸一热,程琅不以为意,只是轻笑了声,又从袖中掏出一叠纸。
如意看过去,只见上头写着“协议书”三字,底下是各类合作的协约。
“我可有答应你?”她好笑问道。
“这是承恩寺供奉百年的琉璃灯,若用此来做结魂灯的灯台,怕是能事半功倍。”
“这是幌金绳,刀枪不破,水火不融。”
“这是能解百毒的灵丹。”
......
“还有协约的最后一条——”
她翻开一看,只见上头写着,两人共同赚得的钱,她九,他一。
如意彻底沉默了。
“当然,这只是我的诚意,要不要合作,还是取决于如意姑娘。”
罐罐自作主张喊道:“怎么能为区区五斗米折腰!当然不行!”
如意一把捏住它的嘴,“这协约上我还要再加些东西。”
程琅似乎早有所料,随即掏出了另一叠空白的纸:“这是自然应该的。”
只是当他等了许久,如意依旧在那奋笔疾书,末了,又瞥见她捧着协议一看再看,忍不住笑问:“我们只是纯属合作,如意姑娘何必这么警惕,难不成我还会对你有其他什么想法?”
如意终于放了下来,一百零八条,该想到的她都写上了。
“自然是要稳重些。”她边说,边签上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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