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五章2021724
英子想起乙骨忧太只是偶然事件。
如上文所说, 他们家跟乙骨家的亲缘关系,只限于新年拜贺时寄一张明信片。
三四年前,乙骨家带着小儿子来东京看病, 看精神科,说是在仙台那儿看过了, 医生建议转院到东京, 他们家的旦那桑只是普通公司职员, 死活约不到东京的专家号。
乙骨家求遍了熟人, 最后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给英子打了电话。
他在打电话时内心充满羞耻, 乙骨是传统的日本人,很不爱欠人人情, 可为了幼子, 不得不腆着脸找有权势的亲戚。
英子对外人态度一向好, 立刻就同意了。
乙骨家因此欠了她人情。
事后英子曾问过, 乙骨忧太看什么科, 帮助挂号的助理说是精神科, 他颇为惋惜地感叹, 说孩子年纪还小,竟出现了幻觉与幻听,宽松世代结束后的儿童压力竟如此之大, 是文部省的问题。
英子随他感叹,也不回话,只笑笑罢了,她清楚助理与文部省的某位官员有过节。
当时英子只将其当作一件小事,随着她对咒术师的了解加深, 英子意识到, 在咒力与术式传承上, 血缘非常重要。
若非如此,几十年前的太宰治也不会有吸引咒灵的体质,叶藏也不会觉醒术式,五条悟也不会拥有六眼。
是因为他们有菅原道真的血脉。
菅原道真的血缘如此有力,那相同血系的孩子中会不会有咒术师
如果有的话,他们会不会跟阿治,还有五条悟一样强大
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后,英子就去找人普查了菅原道真的后裔,她所在的部门方便她盘点人,当助理将人名汇总在她按头后,英子又恰到好处地想起了乙骨忧太的事。
幻视与幻听,不很像小孩发现咒灵后的表现吗
英子在饭桌上将这件事告诉叶藏。
叶藏问“后来怎么样了”
英子“听说那孩子治好了。”
阿叶笑道“杰君小时候也这样。”
与夏油杰有关的事,让英子顿生兴趣,别误会,如果叶藏说得是五条悟的事也一样。她对特级咒术师是战略性关注。
英子问“怎么”
“前因后果我不是很清楚,毕竟对杰君来说算糗事,他没跟我太说,但能感觉到他当时的心情很低落。”叶藏笑道,“不过是试探了我跟他父母,跟其他一些朋友,能否看见咒灵罢了。”
英子“你肯定说看不见。”
叶藏乖顺点头道“是这样。”
“本来,杰君的父母不应该注意到这一小插曲,但他当时伪装得不好,视线落点总有些怪。”叶藏道,“听说夏油太太那一脉有精神疾病史,你知道的,咒术师都挺疯,大脑结构畸变,连带着未觉醒的亲属,也会有问题。”
英子点点头。
“基于莫名的担心,他们带杰君进行检查。”
英子道“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
叶藏点头道“是这样没错。”
英子问“那你有兴趣去见见乙骨忧太君吗”她半开玩笑道,“说不定又是力量可媲美五条悟的咒术师。”
阿叶摇摇头道“那可能性真小。”
听他这么说,英子以为叶藏拒绝了,哪知道他的下一句话是“为了接下来的新篇,我要去采风。”
“古建筑、寺庙之类的。”
英子乐道“你画黑手党还要看这个”
阿叶道“漫画的主题应该是多元的。”
他笑道“宫城县就很好,论典型的,略带宗教意味的日本小城,没有比我们那带更好的地方了。”青森距离那很近,这也是为什么,乙骨家会跟津岛家保持着微弱的联系。
他说“我知道乙骨君可能只是普通的四级咒术师,但不知怎么的,有隐隐的直觉告诉我,该去看看。”
“咒术师的直觉应该被相信,悟君一直将其挂在嘴边。”
英子点头道“好吧,那你去看看吧。”
阿叶刚点过头,就听见英子说“前段时间又听人说,最强的咒术师堪比几十枚核弹,认真起来可以毁灭全人类。”
“你到这强度了吗,阿治”
叶藏哂笑“都是谬论罢了,”他说,“真要如此,人类已经毁灭过无数次了。”
“我当然是不行的。”
他认真道“我超弱的。”
正如叶藏跟英子所说的那样,他去宫城,一小半为了取材,一小半为了直觉,至于剩下一点
织田作在送叶藏去车站的路上道“阿叶你越来越喜欢小孩子了。”
叶藏说“哎没有吧。”
在织田作的凝视中,叶藏回忆了近期生活,发现织田作说得没错。
他头像到“接触孩子的时间是比以前多了,”他说,“在英子讲到乙骨君的时候脑海中闪过瞬间的想法,想他如果真能看见咒灵,又无人指导,夭折的概率颇高。”
“我能看见咒灵这事也隐瞒不了多久,乙骨君又在宫城,距离东京十万八千里,他若是咒术师的苗子,我还能帮助一二。”他说,“我是不能独自活着,总要攀附些什么,但若连孩子都无法保护,又怎样称自己为大人呢”
“稍稍想尝试着,向前走一步。”
他在织田作面前,是无话不说的。
织田作的特殊之处在于,他永远波澜不惊,永远能给你中立的回馈,无论你跟他说的是好事还是坏事,是日常还是非日常的,他都能以世上罕见的包容心,将跌宕起伏的情节,化作一汪平静的湖水。
叶藏曾想过,他会成为太宰先生,成为众多人的友人并非偶然。
无论他们过着怎样的生活,做着怎样的职业,在织田作面前都会被一视同仁,黑手党业务内的绑架、勒索、暗杀对他来说只是生活的一环,在让人肾上腺激素激生的刺激生活中,织田作仿佛灯塔一般矗立在那里,为平淡的生活奠定基调。
而且,织田作是会表扬人的。
阿叶想他会告诉我,我努力了,我也进步了。
就像现在,织田作就点点头,以波澜不惊的口吻道“原来如此。”他说,“果然,阿叶也长大了。”
“成为了不起的大人了,阿叶。”
听见织田作的夸奖,叶藏的身边都要飘着粉红色的肥皂泡泡。
“其、其实也没有。”说话都结巴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织田作很喜欢小孩子,才会变成这样吧。”
抱怨来得没头没脑“因为织田作太喜欢养小孩子了,连带着我爱屋及乌了。”
“跟惠酱、津美纪、顺平很可爱也有关,以前幸太他们也很有活力”
说着说着就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织田作一直静静听着,他能跟上叶藏跳跃的逻辑与说话节奏,时不时点头表示叶藏说得很对,于是叶藏脑袋上的粉红色肥皂泡泡越冒越多,越冒越多。
等走到jr站时,他已经淹没在罗曼蒂克的氛围中了。
织田作送叶藏进站时说“一路顺风”。
阿叶回应道“记得去给津美纪开家长会。”
期中考试结束,他们年纪率先召开家长会,惠班上的家长会还要等等。
织田作迅速融入了叶藏家中,连两个孩子都不觉得他开家长会有什么问题。
织田作点头道“要做笔记吗”笔记的内容是家长会上老师说的话。
阿叶思忖道“应该不用,津美纪排名很靠前。”
他们在的是东京的私立学校,偏差值很高的那种,单看分数,津美纪在都内的国小生中都十分靠前。
织田作“我明白了。”
他对叶藏说“早点回来。”
阿叶用力点头道“我会的。”
日本的社团活动相当丰富,哪怕是国小,都会有包括足球社、篮球社在内的运动类社团,与美术社、文学社打头的静态社团。
乙骨忧太跟祈本理香关系很好,在国小内形影不离,参加的社团也是同一社团。
他们报的是美术社。
社团成员都是孩子,让他们对着石膏像坐一下午是不可能的,任课老师颇有想法,将一群小毛头拉出去写生。
仙台市位于宫城县内,这城市位于日本东北部,与叶藏的老家青森县津轻市想去不远。东北是农产地,哪怕仙台是日本三大都市圈之一,这里的植被覆盖率都远胜其他城市,此外,这里还有古国分寺等历史遗迹。
乙骨忧太念的小学离市中心较远,毗邻知名景点松岛,从学校出门向东走一刻钟,便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松岛湾。
就地理条件来看,这里实在适合写生,四处都是优美的风景。
教师给美术社的成员规定了活动范围,便到树底下乘凉,美术社的孩子都比较文静,不会乱跑,放眼望去,孩子都在她的视野范围内。
宣布解散后,祈本里香立刻把忧太拉走了,这俩孩子中,祈本里香是更受欢迎的一个。
原因很简单,比起长相幼态又纤弱的忧太,里香要亮眼多了。
她的长相本就不是单纯可爱那一卦,二年级的小女孩儿,无论是成年人还是孩童,都会称一句“漂亮”,如果不是绮丽这词多用于称赞风景与艺术品,用在她身上会比漂亮更恰当。
除长相之外,她吸引人的还有气质,祈本里香一点也不像8岁的女孩儿,当她露出或厌恶或冷漠的表情时,姿态更像是成年人。
她奶奶对她的厌恶,或许来自这方面,祈本里香的奶奶认为是这孙女害死了她的儿子与儿媳妇,她根本不是孩子,而是妖魔的转世,是山野的精怪。
像她这样的女孩儿,在同龄人中鹤立鸡群,加上祈本里香的成绩很好,打入国小起,她的情书就没有断过。
按照校园剧的发展,祈本里香会成为最受欢迎的女孩儿,同她形影不离的乙骨忧太则会被她的追求者厌恶,成为发泄口,受那些男孩儿的骚扰与欺负。
按照乙骨的性格,他多半不会反抗,只是不会让里香看见自己受欺负的样子,躲在家里默默擦双氧水。
可谁叫祈本里香不走寻常路,她是真的喜欢乙骨忧太,超过了少年人懵懂喜欢的那种,于是她早就想到有人会把忧太当作发泄口,在忧太被同龄男孩儿约出去时,意外降临当场,以这年级女生超过男孩儿的体格将其毫不犹豫地揍了一顿,为此,她奶奶被叫至学校,而祈本里香被当众打了一巴掌。
正常情况下,没有女孩儿会对自己的追求者这么做,可她偏偏做了。
一开始,国小同年级的学生还以为是偶然情况,又围堵了乙骨忧太几次,每次都被祈本里香揍了,还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他们看。
这下子,学校里就没有人敢喜欢祈本里香了,也没有人敢去欺负乙骨忧太,他们最多在背后说几句“乙骨要女人保护,真是娘娘腔之类的”。
女生也不跟祈本里香一起玩,日本校园最重要的就是合群,祈本里香本来就不跟其他女孩儿多啰嗦,又成了不良少女预备役,没什么愿意跟她玩在一起。
祈本里香对此也不在意,她只要有忧太就足够了。
那乙骨忧太是怎么看的他对此也没什么特殊感觉,他在认识祈本里香之前,就是幼稚园内的不受欢迎人士。
他从小就看得见咒灵,一开始,他认为幼稚园里的孩子与他都一样,也能看见。
仙台跟东京不一样,这地方的压力比较小,咒灵数量不多,忧太住的社区节奏很慢,在缺少负面情绪的情况下,哪怕生成咒灵,生成咒灵,也是不成气候的四级咒灵。
在上幼稚园前,乙骨忧太只在角落里看见过那些小玩意儿,它们甚至不会攻击人,于是他以为咒灵跟虫子一样,是不受欢迎的小动物。
那段时间内,他跟幼稚园的同学玩得不错,同女生一起过家家,男孩子凑在一起拍皮球。
转折发生在幼稚园大班,后来想想,可能是园内老师压力过大吧,某天,园内出现了一只三级咒灵。
好在三级咒灵的攻击性不强,每天只呆呆站在路边。
忧太稀罕地看了三级咒灵几眼,后者也没反应,只在那儿做立柱。
他真将其当成装饰品了。
班上的男孩儿女孩儿凑在一起,课间一同拍皮球,他们一起笑着闹着,互相追逐,竟然往三级咒灵在的方向去了。
乙骨忧太惊讶道“你们不能去那边。”
记不起面貌的小女孩儿抱着球,疑惑问他“为什么。”
忧太说“那里有东西,你看不见吗”
女孩儿是看不见,于是她问忧太,你看见了什么,乙骨忧太如实说了。
当时孩子们聚在一块玩球,乙骨停下来了,其他孩子也停下来,名为香织的小女孩儿问其他人,你们看见那东西了吗
众人纷纷摇头。
他们说乙骨忧太是撒谎精。
忧太不认为自己是撒谎精,当时他还是小孩子,被冤枉后感到十分委屈,哇地一声就哭了,这引来了保育员老师,对方赶忙过来,问乙骨忧太发生了什么事。
他抽抽嗒嗒说“他们都说没看见。”
老师也没看见,但她当时为了安慰乙骨忧太,什么都不说,先用耐心的语调将孩子哄好了,再给孩子父母打电话。
她当时的措辞有些严肃,让乙骨夫妇以为发生了大事,立马赶到学校。
之后的事就跟英子同叶藏讲的相连接,乙骨夫妇发现,忧太眼中的世界跟他们不同,日本人是相信有妖魔的,即便他们不曾看见过。
两人先听了民间通灵人的说法,以为忧太是被妖怪魇住了,带他跑了好几的神社,当然了,在咒术回战的世界观中,大阴阳师安倍晴明是咒灵操术的拥有者,他号令的宝贵也行是咒灵集合体。
东北一带的神社都不是咒术协会经营的,神主跟巫女也不是咒术界相关人士,他们当然没有解决乙骨忧太的问题。
这事放在乙骨夫妇眼中,就是他们的孩子并非被妖魔缠上了,而是实打实的精神疾病,这对他们来说更难接受。
还能怎么办呢,要真的了精神疾病,也只有治病一条道理了,之后就带着孩子往看遍了宫城的各大医院,又往东京跑。
忧太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开始沉默,不说自己看到了什么,乙骨夫妇忧心忡忡,他们不确定忧太是真的好了,还是不说话。
人的精神状态会影响身体,忧太年纪不大,可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心烦,恰好宫城地区的冷空气下降,忧太一下子被击倒了,得了肺炎。
肺炎来势汹汹,忧太在病院里呆了好几个月。
他跟祈本里香就是在病院里认识的。
“忧太、忧太。”
女孩儿小声地呼着乙骨忧太的名字。
“怎么了,里香”忧太脸上还有两团婴儿肥,他看上去跟两年前不同,开朗极了。
祈本里香穿着一袭小黑裙,她挪移着来到忧太身旁,丝毫不顾裙子上沾染草屑。
她的打扮同样受到国小其他女孩儿的诟病。
日本是高福利国家,哪怕是一般百姓也能生活得不错,女孩、尤其是大城市的女孩,平日里换换洗衣服颇多,哪怕是顾忌校规,不敢穿奇装异服去学校,也是会每天换穿搭的。
祈本里香不太一样,她跟奶奶住在一起,奶奶非常厌恶她,当然不会帮她买裙子,她每个季度只有两身衣服,还是邻居家的阿姨觉得她可怜,帮她买的。
里香每天回家后会小心翼翼地将裙子搓洗干净,晾起来,上学则穿晒干的另一件。
质量再好的衣服穿久了都会翻旧,更不用说她的裙子还是黑色的,洗多了就会泛白。
班上的女孩儿因此说她是穷鬼,里香或许听说过这些言论,却毫不在意。
“这个给你。”
里香没有花花,相反,她从附近的树林里捡到了柔韧的柳条,配合随处可见的小花,编了精美的花环。
忧太很高兴,他是草食系男子,性格柔软,对花草有一定的喜爱。里香的审美在线,编出的花环好看,他当然会喜欢。
而且,是里香送的。
他想只要是里香送的,我都喜欢。
他从祈本里香那里获得了许多许多的爱。这种爱甚至能够填补他与群体之间的沟壑,让他可以在同龄人的排挤中挺起胸膛活下去。
他想想,问里香道“我能给里香什么”
祈本里香说“忧太只要看着我就行了。”
忧太说“我一直看着里香。”他说,“但这不够,因为里香送给了我花环,所以我也要送里香礼物才行。”
祈本里香笑得很可爱,她真的沉浸在“恋爱”中。
“那忧太给我画一幅画吧。”她说,“我知道忧太很会画画。”
乙骨忧太出身中产之家,幼稚园时,父母就给他报了绘画班,是正规的,从素描开始学的绘画。或许是咒力加强了他的感知力,乙骨忧太的观察力与对画笔的操控力远胜于同龄人。
他操纵画笔,就像是操纵自己的手。
话虽如此,他也没有多余的艺术细胞,忧太画画更机械,像是人型照相机,他本人对此也没什么执着,绘画对他来说只是一门课程。
祈本里香却喜欢他的画,不如说只要是忧太送的,她什么都喜欢。
他们俩是纯爱。
忧太说“要找光线好的地方才行。”他说,“画里香的话,一定要到风景更好的地方。”
祈本里香很高兴,她跟忧太说“小树林后面有片湖泊,等会儿我们去那里吧。”
美术社社团活动结束得很早,忧太没将自己的画册归还,而是塞进包里。
他们回家时间都很晚,祈本里香的奶奶不仅不在意,还很高兴,能少看见里香一秒,她都情愿。
乙骨夫妻自从那年后,对忧太都小心翼翼的,他想做什么都不会阻止。
四点时,他们来到里香说的湖旁,太阳尚未显出落日之态,阳光依旧灿烂,几缕光束投射在湖面上,更显波光粼粼,忧太看着光折射出的三原色,红色、黄色、蓝色落在他的视网膜上,配合着湖水、青草,与微拂的春风,令人舒服极了。
里香说“很不错吧,这地方,我上周才发现的。”她说,“这里鲜有人来,可以当作我们的秘密基地,我喜欢这里的风景,喜欢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它们都让我心情愉快。”
“于是我想,一定要跟忧太分享才行。”
忧太听了,脸上的红晕更明显,他连忙对里香道“找个地方坐下来吧,可以画了。”
里香说“坐下来吗不用站着吗”
忧太说“站着会更好看些,但里香站着不累吗”
祈本里香刚想说话,就听见附近草丛传来嘻索声,她跟忧太一起看过去,只见四级的蝇头飞过,带得草丛晃动。
它直线朝岸侧飞去,那里也有人,架着画板,同他们一样在写生。
里香对忧太说“没关系的,忧太。”
里香也能看见咒灵。
忧太点点头。
能看见咒灵,这或许是他们成为好友的基准点,对这俩孩子来说,他们是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的同类,只有他们两眼中的世界是一样的。
忧太目送蝇头飞去,他经常看见蝇头,后者是常见的四级咒灵,几乎没有攻击力,它往往漫无目的地飘荡在人间,随便找个人的肩头站上去。
蝇头在人的肩膀上站着,人就会腰酸背痛,这是他从母亲身上学到的。
有段时间,她的肩膀上一只黏着蝇头,她说自己的肩膀很痛,忧太找了个机会,将蝇头从她肩膀上推了下去,不知怎么的,那小怪物干脆消失了。
当时忧太没什么感觉,因为里香跟他说过,这种随处可见的小怪物就像蚊子一样,他们要躲避的是更大只的咒灵。
“爸爸就是在山上被怪物吃掉的。”她漫不经心地揭示父亲死亡的真相,这真相她只跟乙骨忧太说过,跟其他人说了,他们也不相信。她奶奶说不定会相信,相信的同时还会将她指为操纵妖怪的魔女。
捏死一只蚊子,让妈妈的肩膀轻松,对他来说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
蝇头从身旁飞过后,忧太的视线追随它了一会儿。
这只蝇头的行动模式跟他以往看见的不大一样,它很有目的性地,向某方向冲去。
忧太感到奇怪,蝇头的智商很低,跟蚊虫没有区别,它怎么会有目的性呢
他一直盯着四级咒灵,连带着祈本里香也顺着忧太的视线看过去。
“”
写生的青年离他们不是很远,里香跟忧太年纪不大,躯壳却被咒力日复一日地滋养着,他们的视力比普通人还要好些。
他们看见那青年抬起手,轻而易举地捏住蝇头,他的指尖用力了吗好像有,好像没有。
下一秒,蝇头连挣扎都没挣扎,便消逝在他手中。
这一幕看在两孩子眼中,效力不亚于地震,但跟还呆在那儿的乙骨忧太不同,祈本里香当机立断道“我们快点走吧,忧太。”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焦急,忧太看着她,像是不明白里香的意思。
里香的心乱成一团,她是早熟没错,认知水平至多也就到了青少年的状态,她很难说明自己的想法,又无法立刻做出判断,该怎样面对“能看见怪物的成年人”。
因过往的经历,母亲离奇死亡,父亲在面前被咒灵吞噬,奶奶的虐待等,让她对成年人怀着不信任的态度,消减咒灵的青年无疑是她眼中的成年人,对这些人,里香是不信任的。
她拉着忧太一溜烟跑了,甚至没想到,他们二人的行为放在他人眼中有多可疑。
等跑了很长一段路后,里香才停下来,忧太一直被她拽着跑,他很努力地跟上里香,停下后,他大口喘着气,同时还在聆听里香的喘气声。
不,不仅仅是喘气,她的表情也很惊恐。
“没事吧,里香。”
正是这一声招呼,将祈本里香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勉强笑道“没事,忧太,让你担心了。”
“对不起。”
忧太摇摇头道“没关系。”他提起了刚才的事,“那个大人,他也能看见,对吧。”
祈本里香点头道“是的。”
“他肯定能看见。”
乙骨忧太表情迟疑,从孩子单纯的视角来看,遇见跟自己一样的大人让他很高兴,他本能想要贴上去,向他学习,知道更多的情报,可里香的抗拒也让他在意。
他学过自我保护课,在任何国家,孩子都不应主动向成年人搭话,谁知道等着他们的是善意还是社会的恶意。
从被双亲带至东京看病开始,他就发誓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能看见的事,里香不同,里香也能看见,而且他们会结婚
最后他还是决定让里香决定“要去问他吗,里香”
祈本里香不确定,她满脑子就一个念头“保护忧太”。
当远离突发事件,冷静下来后,她比一般孩子更加聪慧的大脑也恢复正常运转,她从多方面来思考这件事。
首先,初次见面的成年人虽能看见怪物,却不保证他们处于相同阵营。
在发现自己的的特殊能力后,祈本里香看过无数的相关影视作品,大体说少数群体混入普通人中的生活。以日漫来看,他们或许会加入某个组织,一路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这是最理想的情况,但是按照美漫的套路来看,假设说他们的特殊是由于基因或者器官变异,成为少数人,就有可能受到政府监管,一辈子活在集中营中。
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里香确定,无论是他还是忧太,实际力量都超过同龄人,这有可能是他们能“看见”带来的。
既然这样,他们对社会的危害性也会提升,在此基础上,如何确定,他们不会被监管起来
其次,假设说初遇的青年是友方,与之接触就变得十分重要。
祈本里香一切行动的目的都是为了保护忧太,这一想法已成为她的执念,她本来就是占有欲很强的人,且执拗得不像孩子,奶奶也发现了这点,越发厌恶她。
里香发现,他们生活中的怪物大部分都很弱小,但吞噬她爸爸的,明显能对人类造成伤害,如果他跟忧太有一天遇见类似的怪物,要能自我保护才行。
她能容忍心思丑恶的父亲死在自己面前,忧太却一定要保护好。
“里香里香”
忧太呼唤道。
他很清楚祈本里香在想什么,论心智,忧太不比里香差,只是他有草食动物的天性,很会息事宁人,在做决定时,更喜欢参考里香的意见。
相较她,女孩儿的性格要尖锐很多。
他说“或许我们只会见他一面,既然离开了公园,就顺其自然吧。”他宽慰道,“本来就不能确定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我想好了,我们还是不去问了。”
他做出了决定。
里香顺应了忧太的决定。
她长舒一口气。
忧太说“一起回家吧。”随后主动牵上了里香的手。
他俩的关系外人看来多少有点微妙,里香看似是更强硬的一方,可当做决定时,忧太又是率先伸出手的那一个,他或许跟里香相似,外表的软和与曾经的融入集体,只是表象,偶尔,忧太会展现出强烈的自我意识。
他的性格多少有些难以定义。
里香跟忧太家距离不是很远,顺着巷道走下去,忧太会先到家,里香家的老房子在更偏远的地方。
忧太背着书包,在岔路口跟里香道别,他说“明天见,里香。”
祈本里香点点头道“明天见,忧太。”
忧太包里有钥匙,他开门后发现,玄关多了一双皮鞋,于是忧太意识到,家里来了客人。
他连脚步都放轻了,做出了副好孩子的模样。
他并非家中独子,下面还有个妹妹,妹妹比他小,还在读幼稚园,也没有人小鬼大的样子,她从房间里晃荡出来,对忧太含糊不清道“家里来了客人,是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带了东京的点心来。”
东京忧太有些肃然起敬。
日本人对东京都还是有幻想的,要不然东京都市圈内也不会挤三千万人。
客厅内传来母亲的呼声“是忧太回来了吗”
他赶忙道“是我回来了。”
“刚刚好。”客厅传来叽叽咕咕的对话声,他听不清楚,却能捕捉到陌生的声线,肯定是客人的。
他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父亲先看见了他,率先对客人恭敬介绍道“这是我的大儿子,忧太君。”他还主动道,“先前忧太君实在是受您们照顾了。”
客人哂笑“是英子姐的功劳,忧太君能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他看忧太柔顺地垂着脑袋,就对孩子说“过来让我看看你吧,忧太君。”
乙骨忧太踱步上前。
他们家客厅狭窄,东西又很多,先前沙发靠背挡住了视线,让忧太看不清客人的脸,可当他看清楚人,与叶藏脸上古怪的,仿佛带着深意的笑容时,他的身体却僵住了。
“初次见面,忧太君。”
叶藏的语调很温和,脸上的笑容也柔美,可他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却让忧太很不舒服。
他的打量让人不愉快。
就像是被蛇盯上。
在乙骨忧太噤若寒蝉时,叶藏却无声地做口型,忧太看懂了。
他说
我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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