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离十一月十五的寿宴还有几天,叶英便先去新开的茶馆看了看情况。
这茶馆建在西湖边上,有三层,临窗即可眺望西湖美景,品香茗。杭州城里的茶馆有不少,开在西湖边上的也有许多,但这间醉书亭大概是读书人最喜欢的一间了。
醉书亭共有三层,一楼大堂,二楼雅座,三楼用屏风隔出了几个大空间,目前不对外开放。
茶馆的一应桌椅物件是娑罗木打的,散发着淡淡的芳香,寻常茶馆惯常的茶叶都是有的,除此之外还有一批名贵茶叶,则是要配以对应的水特别冲泡的。放眼看去,有顾渚紫笋,蒙顶石花,方山露芽等等常年的贡茶,另有更加金贵的茶饼茶膏可以出售。更特别的是那墙上挂的都是唐时名家的字画,若有懂得品鉴的人来看,就会发现它们全是真迹。柜上放的不是别的,而是各式的经典杂集,只要是来喝茶的客人,就可免费借阅。
要怎么一个阔绰又大方的主人家才会开这样一间茶馆?
别的不提,就是这些书籍字画就够吸引附近的书生学子了。这里经济繁荣,又有不少书院,众人便是点上一壶最贵的茶也是负担得起的,因而闲暇都相约来这里聚友。只是目前为止都没人知道是谁花这么大手笔建了这样的一座茶馆,因此大家闲聊之余也起了好奇心。
楼上坐了一桌书生,都是附近万松书院的学子。他们叫了两壶茶水便聊起了新近的各式趣闻。
一个瘦瘦高高的书生慢慢饮了一口杯中的西湖龙井道:“你们听说了吗?那花家的老爷要过六十大寿了。”
另一个胖胖的书生点了点头:“我早就听我表兄家的说了,就是这月十五。”
另有一人挽起袖子问:“那不就是孟河灯会吗?这花老爷的寿宴想必又是杭州城的一大盛事。哎,孟兄,我听说你家收到了请柬,是也不是?”
那姓孟的学子道:“说来惭愧,不过是因为我兄长捐了个员外郎的缘故,跟花家那位二少爷有了那么些许交情罢了。”但他脸上的表情满不是这样的,“我倒是有幸也能见识一下这样的盛宴。”
众人一道指了指他,喊道:“瞧你这得意样,若这不是茶馆,真该多罚你几杯。”
那胖胖的书生也是满眼的羡慕:“听说那花家二少爷也是个才子,年级轻轻便中了举人,如今官场得意,听说也颇得今上重用。我父亲可是天天提着我的耳朵念叨的,你去了可记得多看两眼,说不定这才气就借到你身上了。”
又一人叹道:“你们说这花家家大业大,儿子也是各个出息,怎么什么好事都落到他们身上了?”
“也不全然都是,那花家的七少爷不就是个瞎子吗?真是可惜了。”对面那人叹道。
桌上默然了片刻,他身边的同伴听了立即提醒道:“君子不言人后。”
沉默过后,桌上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你们说,这茶馆这么阔气,是不是就是花家的产业?”
“我跟你赌,绝对不是。花家这么富裕,不就是因为会赚钱嘛,怎么可能把生意做成这样?”
“这背后的主人一定是太过有钱了,你没听宋先生那天放课了同赵先生说,要时常来这里坐坐,因为这儿的字画都是真迹,柜上的书也不乏许多古本。”
“不是大俗,便是大雅,我倒是高兴有这么一个去处,管他来头是谁呢?”
……
叶英同花家一道做了几笔生意,这能赚钱的法子自然是多得是,开这样一间看似赔本的茶馆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兴趣罢了。他虽然喜静,却也想同在花谷里一般,多接触些有学之士,听听他们的见闻。只是自己这一头白发,实在有些不便,干脆自己躲在楼上听个热闹。再说这里的投入对寻常生意人来说是过大了,对他来说不过是清理下背包的工夫。原本他能在花谷一呆就是近乎二十年,自然有十足的耐心,但来了这儿,用了那叶家掌门的身体后,他平时拿出毕生的修养来维持体面,内里却反而更想到处走动看热闹了。
这难道是我迟来的叛逆期吗?叶英胡思乱想着。
他跪坐在三楼的案前,自个儿烹茶。在花谷里呆了那么多年,反而习惯起煎茶的味道了。他耐着性子,一步步烤茶,碾茶,煮茶,三沸过后熄了炉子,给自己舀起了第一碗茶。手边就是一份做得精巧的茶点,还加了先前的腌过的桂花蜜。
总算是不怕被人看到自己糟蹋这好茶了。他往日喝的都是研习《茶经》的师兄弟们煎的茶,必放盐巴,虽然放着放着也就习惯了,但那茶点却是都供给小师妹们的,他也舍不下那面子去捡那甜食来吃。如今孑然一人,却是可以任性一番了。
饮完茶吃完点心,他才慢悠悠地下了楼打算回花家。他在西湖边新置办宅院还未打扫完,百花楼的花满楼跟陆小凤一道出去游玩了,所以近日仍要回郊外的花家堡住宿。
恰好今日他来得早回得早,茶馆里仍有不少客人在喝茶。大家惊讶地看着从没人上去过的三楼下来一个人,立马讨论开了。
“你看,那三楼下来一个人。是不是就是这茶馆的老板啊?”
“那人是闭着眼的,难道是花家的幺子?”
“没听说花家七少还是个少白头啊?你问问?”
“那人生得倒是一副天人之姿的模样……你推我干嘛,我哪好意思。”
……
大堂里站出一个人胆大的,被同伴推了过来。那青年捋了捋衣角,上前拱手道:“我看公子是从三楼下来的,莫非就是此间的主人?”说完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同伴,紧张地候着。
叶英停了脚步瞧过去,都是些年轻学子,微微一笑:“不错,我就是这茶馆的主人。可有什么指教?”
那青年先是摇头,又连忙点头,而后才回神开口:“这里的书籍有不少难得的古本,我们都很想见一见公子您,当面道谢。”
叶英微微颔首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这醉书亭本就是想与各位分享古籍,畅谈经典的。诸位若能得用,才是大幸。”说完略一还礼,就走出去了。
大家都痴痴的看了一阵,才回归神来,热议起来。堂后转出一个刚看完字画坐回来的老先生,只看到了个背影,拍了拍自己呆立的儿子,“看什么呢?你瞧瞧人家,如此好学,连头发都白了。你呢,叫你背个论语都背不全的,真是白送你进那般好的书院了。”
众人听了笑了一通,留那老先生摸不着头脑。
又是过了几日,那江湖上的五大掌门都赶了过来,就剩陆小凤与花满楼还没回来。花如令去了一封信,谎称几年的寿宴临时改在毓秀山庄了,又派了花平去接他们两个,算是给这出戏来个开场。
叶英见他们讨论得起劲,也没有过去掺和,自己留在花家的桃花堡里等着。
花满楼和陆小凤赶回来赶得很急,叶英早早地坐在书房里,同花如令商量这个计划。
叶英问:“花伯父,这个计划,你可有十成的把握?”
花如令笑道:“有江湖五大掌门一块配合,又有陆小凤陆贤侄的帮助,必然万无一失。”
叶英惊讶:“您还让陆小凤也掺和进来了?陆小凤要做什么?”
花如令道:“我请他帮我扮演那铁鞋大盗。”
叶英疑惑道;“这样能行吗?我始终觉着这样不太妥当。毕竟是您的大寿,七童若是知道了,就算他再好的脾气也会生气的。”
花如令却听不进去,他很是自信:“放心,我还请了宋神医过来一起帮忙,绝对没有问题。你晚上只要装着没听到那动静就好。”
叶英叹了一声,正巧花满楼赶着进来,陆小凤正追在他身后,两人皆是风尘仆仆,一脸倦容。
花满楼焦急地问:“爹,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你要这样拦着我。”
花如令面上装着无奈道:“我近日收到了一封信。”说着,他把自己伪造的信件展了开来,拿出来给大家看。
陆小凤配合地问:“这信上怎么没有字,只有一个血脚印。”
叶英看着这纸上的一大个脚印,尴尬地想,这得摸了多少印泥才印出来这么大的印子。
花满楼看不见大家的表情,摸了上去,听到陆小凤的话立刻反应过来,“铁鞋大盗!”
那边陆小凤还在跟花如令两个人唱双簧,两人一唱一和,假装十五年前的铁鞋大盗真的又重现人间。叶英尴尬地在一旁看着,押了一口茶,冷不丁看到陆小凤生无可恋的表情,被呛了一口,咳了几声。
他抬头看见大家一同朝他看来,这氛围被自己破坏了,抚了抚胸口勉强道:“七童,花伯父这也是一片苦心,才不想让你参与进来的,咳,你放心,我也在呢。想来伯父已然做好了周密的准备,这次定将那大盗留下。”
谈完这事,他们三个又出去,在庭院里走着。叶英看着花满楼失了平常心,一个人摇着扇子在前面快步走着,陆小凤也只是跟在后面,作为这个计划的实施者也不知该怎么劝解,就有些莫名的愧疚。他们大家这样瞒着花满楼真的好吗?虽说是好意,但这样的欺骗若是被揭穿了无异于欺骗与戏弄。
三人各自正烦恼着,从大门口走来一个打扮得极为精致的年轻人,正在对一旁的下人出声问路。
陆小凤仿佛得了解脱一般,转身迎上去打了招呼,“金九龄,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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