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祝宋涟已经被管家接走了。桌上留着份热气腾腾的早饭和一张纸条。
【过几天要一起和我回学校领录取通知书噢
——Song】
祝宋涟的字非常漂亮,刚劲有力,自成一派。但奇怪的是,他除去个别需要签字的正式场合,留字条和写信都喜欢用“Song”作为代称。
大概是因为祝宋涟常年患病在床的母亲宋晓吧。
楚松宁一边漫不经心地猜测,一边拿着笔勾画。
高考完的暑假时间属于游戏里自由时间段,也就是期间不会有任何剧情发生。
而下一段游戏剧情发生点在女主大学入学,这时女主会遇到高岭之花未婚夫贺执。
再结合系统说的通关条件是游戏主角满意度达到百分百,也就是女主祝宋涟的游戏满意度达到百分百。
大部分人玩乙女游戏的目的是体验谈恋爱的快乐。
楚松宁不排除祝宋涟有其他可能性。
因此初步计划可以设定为祝宋涟寻找合适的恋爱对象,更加具体的计划则要在真正了解到女主的需求再进一步制定。
楚松宁嘬了口豆浆,转笔想着。
放下豆浆那一刻,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楚松宁开门,门口是许久未见的管家。
管家脸上满是犹豫和不忍,他说:“松宁,祝先生找你。”
*
祝先生是祝成,祝宋涟的父亲。
楚松宁坐在咖啡厅里,看着对面穿高定西装的祝父祝成,正正经经地喊了一句伯父好。
祝父眉目是掩饰不住的疲态,他抿了抿咖啡,决定长话短说:
“楚松宁,祝家养了你有十一年吧?”
七岁到十八岁,确实刚好十一年,楚松宁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祝父敲敲桌子,言语间全是警告,透着专属于上位者的逼人气势,“你最好收收你的心思,祝家当初收养你的目的绝对不是让你成为祝家的童养夫。”
“收养你,说好听了是收了个养子,说难听了就是找了个陪读。楚松宁,如果你识趣,我会资助你读完大学,这些年就当是我做了一笔慈善,以后请你远离祝宋涟。”
“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楚松宁看着面前的咖啡,“伯父,如果您说的是几天前我对祝…”
顿了顿,似在斟酌措辞,“对您女儿的告白。”
“这件事情是个误会,告白是我和朋友游戏失败的惩罚。”
“我一直把祝宋涟当妹妹看待,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告白的时候,祝宋涟也明确拒绝我了。”
“所以伯父您放心,我和祝宋涟…”
“是没有可能的。”
楚松宁说完后,想起了抽屉里的笔记本,里边记录了被祝家收养以来他的所有支出和收入,最后还有一个这些年祝家花在他身上所有钱数的总结。
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要努力赚钱回报祝家!
祝家给他的零花钱,他也一分没动存在卡里,日常花销用的都是勤工俭学的钱和奖学金。
见祝父不说话,楚松宁犹豫一会儿,决定继续说下去:“我很感谢祝家收养了我,无论是作为养子还是陪读…我都很感谢。”
“您在我身上花的钱就相当于是投资吧,我不会让您血本无归的。”
楚松宁一边说一边观察祝父的表情,见祝父的表情逐渐软化,他决定乘胜追击:
“远离祝宋涟…恕我做不到…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大学期间我也想作为哥哥陪着她。”
陪着她好做任务。
楚松宁在心里补充。
不知道是不是楚松宁的错觉,他说把祝宋涟当妹妹时,祝父的表情居然有一瞬间的扭曲?
毕竟也是收养了十几年的孩子,不可能完全没有感情。祝父眼神复杂地看了楚松宁一眼,“希望你能记住今天说的话。”
祝父走后,楚松宁独自在咖啡厅坐了很久。
他又想起了系统说过的话——由于游戏是围绕女主展开的,因此游戏里没涉及到的部分,游戏程序会自动补全。
如果没有这句话,楚松宁几乎就要怀疑这是他没死之前生活了十几年的世界了。
程序补全的“楚松宁”,就是一个复制版的他。
无论是行事作风、还是生活习惯。
过多的巧合就是精心设计。
楚松宁不得不思考——
系统是谁派来的?这款游戏的目的是什么?游戏程序,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这些疑问搅得楚松宁心神不宁。
看着冷掉的咖啡,楚松宁自嘲地笑了笑,做久随心所欲的鬼,现在做回人反而越来越束手束脚了。
*
楚松宁和祝宋涟报考的都是C大。
C大的录取通知书算是最早一批。
即使海城一中是海城的市重点,高考成绩出来后,校门口也不可避免地挂着红色喜庆大横幅——
【恭喜我校学生祝宋涟夺得海城市理科状元!】
楚松宁和祝宋涟来到海城一中的时候准高三学生还在上课,教务处也没多少人。
教导主任笑眯眯地看着领完录取通知书的楚松宁和祝宋涟,突然心血来潮,“要不你们拍一张合照吧,用作今年海城一中的宣传照。”
楚松宁和祝宋涟闻言对视一眼,似乎是看见楚松宁眼里的不赞同,祝宋涟立刻抱着他的手撒娇:“拍吧拍吧松宁哥!我们好久没合照了!”
楚松宁捏捏眉心,无可奈何:“好吧。”
*
“靠近一点,对,没错就这样,笑,对对,123,茄子!”
楚松宁和祝宋涟拿着录取通知书,分别站在教学楼的大楼梯前。
两人相视一笑,照片定格。
“松宁哥,你为什么不去P大呀?”
楚松宁选的专业是计算机,但C大的王牌专业金融,计算机专业虽不差,却也比不上隔壁的P大。
楚松宁耸肩,“C大寝室是二人间。”
祝宋涟没得到想要的答案,瘪了瘪嘴,把录取通知书往他怀里一塞,“我去拿个东西,松宁哥在这等我一下。”
楚松宁双腿交叠倚靠在墙上,手里把玩着C大送的校徽。
“楚松宁,我们谈谈。”
清冷的少年音透着怒气,楚松宁站直,表情淡漠,“何书?”
“我们似乎没什么好谈的。”
何书,楚松宁刚来时处理过的一个祝宋涟的狂热追求者,也是楚松宁在孤儿院时的玩伴。
何书冷笑,“楚松宁,你想知道祝成怎么知道你和祝宋涟的事情吗?”
楚松宁眉头微皱,“你说的?”
何书答非所问,丢下一句“跟我来”后转身就走。
*
楚松宁跟着何书来到偏僻的小花园。
何书背对着楚松宁,看不清表情。
楚松宁刚想说话,却没想到何书直接冲上来。
猝不及防楚松宁挨了何书一拳。
“你干什么?”
楚松宁防着何书的拳头,皱眉低问。
何书红着眼睛,明显是气恼了。
眼见何书没有停手的意思,楚松宁只得尽量不伤到他。
最后,楚松宁把人压在地上,喘着气,“何书,你疯了吗?”
和楚松宁的收敛不同,何书的每一拳都用上力气,楚松宁被砸到的嘴角还隐隐作痛。
何书倔强地剧烈动作,还想反击。
楚松宁更用力地压着,嘴角的伤已经开始渗血,他扯扯嘴角,“你找我来就是为了打一架?”
何书眼里布满红血丝,吼着:“楚松宁,我恨你!凭什么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楚松宁怔了怔,手上力气下意识放轻,何书看准机会,猛地用力,翻身把楚松宁压着。
他抓着楚松宁的衣领,喘着气狠狠地说:“嘴角这一拳,是报当初你抢走我领养机会的仇!”
“楚松宁,凭什么!凭什么你进了祝家,那本来该是我的!无论是祝宋涟,还是祝家,那都本来是我的…”
“为什么要是你,为什么…明明我这么信任你…为什么是你!为什么!”
何书说着说着,眼泪不停掉,砸在楚松宁被擦伤的锁骨处,引起火辣辣的疼。
楚松宁默然,在记忆深处里扒拉出何书说的那件事,再三确认后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抢。”
“楚松宁,你还说谎。那时候院长和我说过有一个富贵人家愿意收养我,结果第二天我就看见你上了那户人家的车。”
何书嘲讽地笑道:“我一开始还不愿意相信你抢了,因为你是我在孤儿院时最好的朋友。我不死心去问院长,可院长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坚决说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
“楚松宁,你凭什么?”
楚松宁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靠在树上,平静地说出了当年那件事。
何书刚来的时候,常被孤儿院的大孩子欺负。因为相比同龄孩子,他要瘦小得多,配上那张过分精致苍白的脸,像极了女孩子,也极易引起人内心黑暗的凌虐欲望。
孤儿院孩子多,资金却不足,院长需要经常出去跑饭局,为孤儿院拉捐款,因此基本不能时时看着这些小孩。如果不是楚松宁护着他,何书远不止被抢饭吃这么简单。
大概过了一两个月,孤儿院来了一位体形富态的领养人。
院长谄媚地叫他张总。
张总说他妻子过世,但他不想续弦,所以想要领养两个乖巧的小孩。来的时候还带了很多礼物送给孤儿院的小孩还喜欢抱着小孩讲故事。
次数多了,小孩也知道他是领养人,个个都抢着在他面前表现,希望被领养的人是自己。
除了小何书和小楚松宁。
小楚松宁是因为对张总有种天然的恶感,而小何书是因为内向胆小。
不如说,在院子里,他只相信楚松宁。
那会儿,何书这两个月已经被楚松宁养出点肉,气色肉眼可见变好,雪白可爱,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楚松宁是院里少有的懂事大孩子,从院长嘴里知道,张总想要领养的是何书和另一个胆怯内向但是漂亮的小男孩,张总还给了院长一大笔钱,让院长能够再建一个小房子,收留更多被遗弃的孩子。
楚松宁还记得,院长当时抱着他脸上的表情带着向往,欣喜地说:“扩建后,松宁以后可以有更多朋友,院里孩子的伙食会更好!”
领养的时间到了,院长拉着小楚松宁走向大院,经过后厨的角落时,小楚松宁停住了,指着角落里的人说,“院长爸爸,这是在干什么呀?”
院长顺着目光,看到平常衣冠楚楚、笑容和蔼的张总此刻脸上挂着油腻猥琐的笑容,拉着小男孩白嫩的手去抚慰他那丑陋短小的物什。
原本嘴角还挂着笑的院长立刻疯了般冲上去,尖叫着和张总扭打成一团。
事后,院长冷静地报警和调监控,把张总送进了监狱。
领养的事不了了之。
第二天,祝家的人来了,按照先前说好的,迅速领养了楚松宁。
楚松宁甚至没来得及和何书说一句再见。
故事讲完,楚松宁动了动酸痛的手臂,冷静地说:“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到我抢了你的领养机会。”
“但我没做过的事情,我不会承认。”
何书失神喃喃:“一直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
楚松宁用创可贴贴住了嘴角的伤口。
“嘶…”
碰了碰嘴角的伤,还真有点疼。
何书这货还真有几分力气,小时候怎么不知道他这么能打。
楚松宁停下脚步。
前方,有一个人原原本本地倚靠在他之前倚靠墙的位置。
听到脚步声,祝宋涟抬头。
他在阴影处,楚松宁插兜站在阳光下。
楚松宁应该是刚洗了脸,水从额头沿着干净优越的下颚线向下淌,黑发汗湿凌乱,发尾水珠在阳光的折射下像是稀碎珍贵的钻石,表情慵懒,嘴角贴着创可贴,黑曜石般的眸子望着你时,似乎有平静人心的力量。
祝宋涟拿着照片的手紧了紧,喉结微动,委屈巴巴地低声道:“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楚松宁想起了咖啡厅里祝父说的话。
“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楚松宁和祝宋涟相对站着。
阳光和周围的建筑物配合,形成了光与暗的交界处。
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两人分隔。
祝宋涟看着他,时间好似被无限拉长。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楚松宁跨过那条界限,轻松揉了揉祝宋涟的脑袋,“说什么傻话,不会不要你的。”
有结界,打破就是了。
楚松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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