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小说:宫斗不如养崽崽 作者:怡米
    看着女子娇艳欲滴的红唇, 萧砚夕慢慢俯身靠近,当唇与唇之间只差一个铜板的距离时,门口忽然传来叩门声

    “殿下, 皇后娘娘晕倒了”

    旖旎被打破,萧砚夕猛地站起身,转身去开门, “怎么回事”

    暗卫低头道“禀殿下, 皇后娘娘夜里逛园子, 突然蹿出一只野猫, 惊吓到娘娘,导致晕厥。”

    萧砚夕凝眉, 大步跨出门槛,一句话没留, 头也不回地离开。

    掌珠让春兰关上门, 裹着被子下地, 取出一套寝裙,绕到屏风后更换。

    春兰服侍在一旁, “小姐,听夫人说, 皇后娘娘怕猫, 你入宫以后千万别养猫。”

    掌珠换下湿漉漉的衣裙, 没有接话茬,她无意入宫,不必在意这件事。

    坤宁宫。

    萧砚夕进来时,御医正在叮嘱宫人做事, 见到太子殿下, 赶忙行礼。

    “免了。”萧砚夕边往寝殿走边问, “母后怎么样了”

    御医躬身道,“娘娘服了微臣煎的药,刚刚睡下。”

    “除了受到惊吓,可有其他病症”

    “通过娘娘的脉象,微臣并未探出。”

    萧砚夕放下心来,来到床榻前,搬来绣墩坐在一旁。等到子时才见皇后转醒。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皇后看一眼漏刻,“回去歇息吧。”

    萧砚夕扶皇后躺下,掖好被角,“明日散朝后,儿子再过来。”

    “没事儿的。”皇后拍拍儿子手背,意味深长道,“要真有事,也是心病。”

    萧砚夕挑眉,明知她所为何事,还是笑着问道“母后且说说。”

    一提这个,皇后来了劲头,“那你坐这,咱们今天把话讲清楚。”

    萧砚夕坐在床边,“您说,儿子听着。”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皇后坐起来,咳嗽两声,“你跟娘交个底,到底何时纳妃”

    萧砚夕缄默。

    皇后嗔一眼,“待到元旦大朝,若你父皇还不愿回来,你就要登基为帝了,难道那时候还要空置后宫”

    皇后握住儿子的手臂,“景国公府的嵈丫头有凤命,心思单纯。你好好考虑,要是觉得合适,就让礼部尚书给你们选个佳日。”

    萧砚夕冷静道“太子妃该像母后这般,贤良淑德、秀外慧中。方家小姐善嫉、易怒、刁蛮,哪里配做太子妃”

    皇后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为方小嵈讲话。平心而论,方小嵈的确不够资格做太子妃,可眼下没有合适的人选。太子已经二十有四,没怎么尝过荤腥,皇室何时才能迎来新生儿

    “为娘听说,你跟首辅府的养女有了肌肤之亲”

    萧砚夕并不否认,“是。”

    “那姑娘人漂亮,性格乖巧,娘也喜欢。”

    萧砚夕斜眸看了看母后,笑道“您不必铺垫客气话,直接切入吧。”

    皇后嗔道“娘说的是真心话,可她出身太低,即便是首辅养女,也担不了太子妃或良娣之位。”

    萧砚夕静静听完,“儿子心里有数。”

    “娘也希望你能觅得佳人,但自古温柔乡是英雄冢 ,你看你父皇就知道了。那女人一死,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儿子不会,母后放心。”

    萧砚夕从坤宁宫出来,摆驾去了一趟大理寺,想要亲自查看那几个藩王的音尘,以便路上消化。

    大理寺夜里燃着灯,不用想就知道,大理寺卿杜忘还在忙着处理公牍。

    萧砚夕由人搀扶着下了轿,慢条斯理步入衙门。

    时至深夜,衙役耷拉着脑袋打瞌睡,被一记“拍头”惊醒,刚要拔刀相向,发现对方穿着金织蟠龙常服,立马跪地,“殿下”

    萧砚夕“嗯”一声,“杜大人在衙门吗”

    “大人在的。”

    “通传。”

    衙役小跑进衙门。没一会儿,杜忘穿着一袭紫红色官袍出现在大门口,躬身作揖“臣恭迎殿下。”

    “免礼。”

    杜忘直起腰,“不知殿下深夜到访,有何吩咐”

    萧砚夕负手往里走,背后的金织蟠龙栩栩如生。

    灯火如豆,香茗飘香。君臣两人在卷宗室停留到卯时一刻,不知在讨论着什么。

    卯时二刻,杜忘送萧砚夕上轿,“殿下慢行。”

    轿帘落下前,萧砚夕道“杜卿也要珍重身体,累倒了,就没人帮孤整理卷宗了。”

    “臣每日坚持练武,身体无恙。”

    轿旁的张怀喜笑道“身边弄个贴心人吧,杜大人若是不嫌弃,咱家从宫里给你挑一个”

    杜忘赶紧拒绝,“杜某一个人挺好,就不牢张公公费心了。”

    他丧失记忆后,如空中云絮,孑然一身。没考虑余生将如何度过,全部精力投入在衙门中,夜夜烛台为伴。

    萧砚夕深深看他一眼,放下轿帘。张怀喜大声道“起轿。”

    侍卫抬着墨绿小轿,从杜忘身边经过。冬风起,刮起杜忘的衣角和玉佩流苏。那衣下玉佩上可刻有一家人依稀可见头像轮廓。当年,被恒仁帝救下时,全部身家已被打劫一空,只留下这枚紧紧攥在手里的玉佩。

    翌日休沐,季家私塾外。不少朝臣亲自来送家中嫡庶子上学。巷子口被堵得水泄不通。

    掌珠由春兰陪着,往巷子里走,身影穿梭在马车之中。

    停在巷子最里面的豪华马车内,方小鸢将弟弟抱下车廊,叮嘱道“要听夫子的话,不能偷懒。”

    方小公子掐腰道“一上学堂我就哭。”

    方小鸢踢了弟弟屁股一脚,“你还有理了。”

    方家小公子嬉皮笑脸往后躲,不小心撞了路人。他扭过头,见是掌珠,老成持重道“失礼了。”

    六七岁的孩童,看起来圆圆的。掌珠喜欢孩子,见小童子一本正经道歉的样子,弯弯杏眸,柔声道“没事。”

    当她抬睫时,上翘的嘴角徒然压下。

    方小鸢仰着头,把弟弟拉到身侧,叮嘱道“书生要远离狐媚子。”

    这话是冲谁说的,一听便知。

    掌珠摇摇头,懒得搭理,带着春兰走向大门口。

    方小公子歪头,“狐媚子不是妖精吗”

    “她就是。”方小鸢拍拍弟弟的头,“一会儿你进了学堂,就跟同窗们说,要离狐媚子远点。”

    方小公子点点头,一蹦一跳进了学堂,把姐姐的话转述给同窗们。不到晌午,学堂内都在传说掌珠是惑人的狐媚子。

    季知意听说后,揪住方小公子耳朵,“是你在诋毁人”

    方小公子扑棱两下,扯着稚嫩的童音,“你是狐媚子的同伴吗那你也不是人”

    周围的调皮小公子们哈哈大笑。

    季知意拿起戒尺,就往方小公子屁股上打,“让你口无遮拦。”

    方小公子被家里人打皮实了,不痛不痒,“你们快看,妖精生气了,要现原形了。”

    小公子们冲姜知意和掌珠吐舌头,“狐狸精,狐狸精,两只狐狸精。”

    季知意拿着戒尺,指着他们,“你们再敢辱人,明天不要来了,换一家吧”

    掌珠拉住她,往小竹屋走,“小孩子不懂事,别计较了。”

    一进偏院,季知意摸摸自己的脸蛋,“我真像狐狸精吗”

    “”

    还挺骄傲的。掌珠笑着点点她的酒窝,“我看,你像只花猫。”

    “花猫”季知意勾住掌珠肩头,挠她痒痒肉,“你是觉得我不好看”

    两个姑娘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嬉闹一阵,根本没把小童们的话放进心里。

    残阳如血。各府来接自家孩子回府。季知意站在门口,一只手揪着方小公子的后脖领,目光淡淡地等着来接他的人。

    来人果然是方小鸢。

    两个贵女打小不对付,谁看谁都不顺眼。

    方小鸢见季知意揪着弟弟,登时火冒三丈,上前去扯,“你干嘛”

    季知意松开方小公子,一把揪住方小鸢头发,不顾旁人目光,哼道“再敢诋毁掌珠,本姑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方小鸢哪会咽下这口气,伸手往季知意脸上招呼,尖利的指甲差点刮了对方脸蛋。

    两个姑娘站在门前石阶上,扯头发、撕衣服,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掌珠闻声赶来,跟夫子们一起上前拉架。方小鸢余光瞥见掌珠,假意被人推了一下,没站稳,向后仰倒,撞在掌珠肩头,掌珠依着惯性后退一步,踩空石阶向后倒。

    “掌珠”季知意下意识伸手去拉,只拉到了掌珠臂弯的披帛。

    掌珠竭力稳住身形,预感的疼痛没有来袭,后腰被人揽住,整个人扑进一方怀抱。

    众人齐齐看过去。

    宋屹安揽着掌珠,面色冷然地盯着方小鸢,“方大小姐自重”

    方小鸢一下就火了,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道“我在季府私塾前被人欺负,宋少卿非但不管,还出言辱我,什么道理”

    宋屹安虽温和,但心里厌恶跋扈的人,冷冷撇下一句“好自为之”,带着掌珠走向马车。

    掌珠扭头,想去看看季知意,却被宋屹安拉住手臂,“听话,别让人再看热闹了。”

    季知意跟她摆手,颇有几分飒气,“明儿说,你先回去。”

    “嗯。”掌珠忽然有些羡慕季知意的性格。

    马车上,宋屹安看她发愣,温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

    “可有伤到”

    “没有。”

    宋屹安揉揉她的头,“没事就好。”

    掌珠闻到一股青竹和酒水交织的味道,眨眨眼,“大哥喝酒了”

    “陪同僚喝了几盅。”宋屹安捏捏高挺的鼻梁骨,眉宇柔和道,“是不是很难闻”

    掌珠摇头,琉璃坠子小幅度晃动,映入男人的眼。

    宋屹安坐远了点,怕酒气熏到她。

    马车抵达府邸。宋屹安撩开车帷,扶掌珠下马车。许是饮的酒水后劲大,当握住掌珠手腕时,不自觉加重了几分力道。

    掌珠看向他,紧紧刹那的迟疑,两人握在一起的动作,被走出来的薛氏瞧见。

    薛氏颦蹙,说不出心里的感受。

    夜里,薛氏端着解酒汤,去往长子屋里。母子俩坐在圆桌前。薛氏盯着儿子的脸,问道“吾儿可觉得掌珠貌美”

    宋屹安愣了下,“母亲想说什么”

    “你不同意相看,可是因为掌珠”

    “不是。”

    薛氏心口一松,却听他接着道“掌珠从未给过儿子希望。”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钟意人家姑娘薛氏腾地站起身,“她是你妹妹。”

    “她没有入宋家家谱。”

    “吾儿糊涂掌珠和太子两情相悦,不日就会进宫,你添什么乱”

    “太子并不喜欢掌珠。”同样是男人,他怎么也感受不到萧砚夕对掌珠的喜欢。在他看来,那是权贵对美色的垂涎、对美人的糟践。

    薛氏从未想过,儿子会对掌珠生出这样的情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劝说。好在看儿子尚存理智,加之清楚他的为人,知他不会为朦胧的情愫冲昏头脑,于是语重心长道“你是宋家长子,是宋家的门楣,你有你的责任,也会有自己的妻儿。年少的感情,算不得什么。”

    宋屹安仰头喝下整碗敬酒汤,苦笑道“儿子年纪不小了,算不得年少。”

    他放下碗,按按母亲肩头,转身走进内寝,说不出的落寞。

    后罩房内,掌珠刚刚沐浴完,听见敲门声,让春兰去开门。

    “夫人来了。”春兰福福身子,笑道,“刚刚小姐还念叨您呢,说想给您绣个绢帕。”

    薛氏让春兰先出去,自己来到掌珠身后,拿过布巾,为她细细绞发。两人的身影映在铜镜里,无形中,多了一层屏障,亦或是,从未消除过屏障。

    掌珠几次欲站起来,都被薛氏按住了肩。

    “母亲”

    薛氏看着铜镜里俏丽的小脸,心里叹息,不怪儿子把持不住心,这等绝色容貌,女人看了都动心。

    “掌珠啊。”

    “嗯,我在。”

    薛氏坐在她身侧,搂住她的肩膀,“你对太子殿下,到底是何感情喜欢殿下吗”

    掌珠不想骗她。可自己与萧砚夕的关系太过复杂。一时间难以解释,也无处解释。有些事注定荒唐,荒唐到无人会信。

    “嗯。”

    薛氏点点头,“那你对屹安”

    对方欲言又止,掌珠问道“大哥怎么了”

    “你对屹安有无男女之间的感情”

    掌珠听懵了,呆呆地看着她。

    薛氏不想冒犯小姑娘,但有些话又不得不问,“你喜欢屹安吗”

    怕小姑娘听不懂,薛氏又强调道“男女之间的喜欢。”

    掌珠拢起黛眉,心想是自己做了什么让夫人误会了吗

    薛氏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委婉地表达出心中所想。

    听完她的话,掌珠站起身,“您误会了,我对大哥只有敬意和感激。”

    得了这话,薛氏安下心来。又跟掌珠聊了几句,满意地离开。可掌珠却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本就寄人篱下,又被主母误会,这滋味,属实难受。

    四更天未亮,掌珠简单梳洗,走出后罩房,站在窝角廊道里,迎风伫立。当东厢房的房门被人从里拉开,一抹俊逸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掌珠走了过去。

    靛蓝晨色中,小姑娘白衣绣裙,瑰姿艳逸,如一缕朝阳射入男人心扉。

    宋屹安淡笑,“怎么这么早起来”

    掌珠走到他面前,手里攥着帕子。因为紧张,指甲盖泛起了白泽,“大哥散职后不用去私塾接我。”

    “为何”宋屹安不动声色地走到风口处,为她挡住了袭来的冷风。

    掌珠低头盯着绣鞋鞋尖,“我不想让人误会。”

    男人拧眉,“误会什么”

    “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

    聪明如他,怎会猜不到掌珠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跟自己划清界限的缘由。他扣住掌珠双肩,温声道“作为兄长,每日接妹妹回府,有何不妥关外人何事”

    掌珠抬头,想要反驳,却见他眼底清澈,流光熠熠。这样光明磊落的男子,怎会对感情半遮半掩他对自己,定是没有半分旁的心思。

    宋屹安轻轻摇晃她,温和笑道“别胡思乱想,你我是兄妹。”

    掌珠点点头,“那大哥也别去接我了,有车夫”

    “再说吧,”宋屹安打断她,“我若不忙,就去接你。”

    “好。”

    宋屹安目送她消失在廊道里,温笑的眼渐渐黯淡。除了兄妹,再没有其他借口,可以光明正大与她走动。

    傍晚。掌珠从私塾出来,见宋屹安站在马车前,与人谈笑风生,谦谦气度吸引了不少路人。

    掌珠踟躇一晌,没立即迈开步子。

    宋屹安瞧见她,与人颔首道别,径自走向她,“愣着作甚”

    掌珠有点无奈,低头跟着男人上了马车,一路缄默。

    抵达首辅府后门,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掌珠回眸道“我先进去了。”

    “好。”  宋屹安面色如常,却在她转身时黯然失色。

    二进院的客堂内,薛氏正在跟官媒打听京城各家嫡女的情况,听管家禀报完长子和掌珠的行踪,脸色一沉。

    晚膳时,薛氏故意在家人面前提起次辅家的嫡长女。宋屹安却毫无反应。薛氏更为窝火,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膳后,薛氏来到后罩房,拿话点了掌珠几次。见掌珠不吭声,蹙眉道“你跟屹安走得太近了。屹安仕途刚刚起步,为娘不希望他因感情陷入两难。”

    薛氏定眸看着掌珠的眼睛,直截了当道:“你初来京城无依无靠,想要找个靠山,太子殿下无疑是最大的靠山。你与太子私下里来往,我不反对,也没立场阻止,但你需知道,既然你招惹了太子,就不要再招惹屹安。屹安若真因为你惹怒太子,恐会招来杀身之祸。屹安的生死,全凭太子一句话。”

    掌珠脸色煞白。自己哪曾招惹过宋屹安她心里不是滋味,闷声点头,“夫人放心,我不会让贵府为难的。”

    见小姑娘跟自己见外了,薛氏心里亦不是滋味,知道自己话重了,握住她的手,好言哄了几句。

    后半晌,掌珠来到私塾。许是心里装着事,萦绕在园中的朗朗读书声,并没有激起她的热忱。因薛氏的话,她眉间布满愁云,没心思去旁听。一个人躲在小竹屋练习敲算盘,边敲边鼻酸。

    经过昨晚的事,她心生悲凉。京城虽大,锦绣繁华,却没有真正能容身之所。本以为自己经历了劫杀,痛失父母后,已经变得无坚不摧。可薛氏的话,还是刺到了她的心,生疼生疼的。

    指尖的算盘越敲越溜了。夫子们说得对,她有珠算的天赋。只要勤加练习,说不定能在大一点的当铺或钱庄谋个管账、算账的差事,这样就能养得起自己和崽崽了。

    或许是这样

    掌珠放下算盘,坐在玫瑰椅上。自双亲被害,落入牙婆手里,她身边连个说贴心话的伙伴都没有。幼年的孤独,使她想要一个陪伴,而从始至终陪伴她的,只有梦里的小崽崽。可她真的有能力保护好小崽崽吗离开萧砚夕的庇护,她可能自身都难保。

    她忽然有些颓,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单手捂住双眼,任绸缎衣袖滑落臂弯。

    “咯吱。”

    房门被人推开,门口传来脚步声。掌珠以为是季知意回来了,没有收回捂住眼睛的手,“知意,我今晚在这里住行吗”

    对方没回答。

    掌珠垂下手,看向门口方向,红肿的双眼蓦地撑大,“殿下。”

    姱容修态般的男子倚在落地罩前。墨发没像往常那样全部束起,而是用玉簪绾起一部分,其余披散肩后,身着月白宋锦缎衫,飘逸出尘。他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伞面滴淌水珠,想是外面下了小雪。

    “殿下怎么来了”掌珠赶忙站起身,收敛好情绪,身姿盈盈地走过去。

    萧砚夕放下伞,稍稍弯腰盯着她红彤彤的双眼,深邃黑瞳氤氲流光,“哭了”

    掌珠扭头看向别处,“没有呀。”

    男人抬手,揩了一下她眼角的泪痕,抹在她唇瓣上,“没哭,这是什么”

    掌珠躲了一下,讷讷地问“殿下怎会过来”

    金乌西坠,细碎小雪覆盖万物。时候尚早,按道理,萧砚夕应该坐在东宫书房内处理奏折才对,怎会无缘无故来到私塾

    看小姑娘丰富的面部表情,萧砚夕敲了一下她的脑门,视线睃巡一圈,“听闻这里有狐妖,孤特意来瞧瞧。”

    “”

    这事都传到宫里了

    萧砚夕脱掉大氅,扔给她,径自往里屋走,“这里阴冷阴冷的,还真像是狐狸洞。”

    越说越离谱,话语里明显带着调侃。掌珠挂好大氅,走到他身后,踮起脚,像模像样为他掸掉头发上的冰晶雪沫。

    萧砚夕坐在躺椅上,点了点一旁的角几,“沏壶热茶。”

    掌珠忙活起来,又是烧水,又是浇烫茶具,一时间倒是忘记了烦闷事。

    一盏香茗解心忧,掌珠坐在绣墩上,手捧热盏,一口口饮啜茶汤。

    萧砚夕抿口茶,斜睨她一眼,“听季小六说,昨儿傍晚,方家小姐欺负你了”

    掌珠鼓鼓香腮,没回答。

    “别人欺负你,你不会欺负回去”萧砚夕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她有她老子,你有爷,怕甚”

    掌珠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他这是在为她撑腰

    萧砚夕心里道了声“笨”,放下茶盏,提溜起她,来到满天飞雪的院子中,自地上挑起一根枯树枝,塞进她手里,“教你几招,来,打爷。”

    “”

    掌珠拿着树枝,呆在原地,根本没闹清楚,他忽然的兴致和道义因何而来。

    看她如呆头鹅一样杵在槐树下,萧砚夕摇摇头,忽然抬起脚,踹在粗皮树干上

    一树冠的冰晶雪花徒然下落,落了小姑娘一身。

    掌珠哆嗦一下,不知哪里来的委屈,呜咽一声,捂脸哭出了声。压抑了一天的泪水,哗啦啦泄出,濡湿了手心。

    萧砚夕本想捉弄她。如今一看,人被自己捉弄哭了。非但没有爽利,反而阴沉了脸,大步走上前,拨开她的手,“又哭什么”

    小姑娘被掐住下巴,被迫仰起头,泪水顺着眼角落进脖颈,冰凉凉的很难受。

    瞧见人家哭,本不该笑,但萧砚夕没忍住,薄唇溢出一声低笑,“枝头的麻雀都在笑话咱,咱别哭了行吗”

    掌珠哭得更难过了。这些年,她都遇见了什么人啊。

    萧砚夕没哄过姑娘,也懒得哄。弯腰扛起她,走进小竹屋。后摆处忽然传来异样,矫健的脚步骤停,扭头看向肩头,不可置信道“你刚刚打了孤”

    掌珠一时气昏头,想也没想,用手里的枯树枝甩了他屁股一下。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太子的屁股更摸不得,何况是打

    掌珠呜咽道“我头晕。”

    装什么傻

    萧砚夕心想,看她哭,才不与她计较。

    他将她扛进屋子,反脚带上门,径自走到床边,将人仍在竹床上。

    掌珠脑子昏乎乎的,手撑床板坐起来,小脸惨白,怕他报复自己,一把抱住他的腰,“呜呜呜”

    “”

    腰上趴着的小姑娘软乎乎、热乎乎,乖的不行,哪像刚刚啊

    萧砚夕呵笑一声,将人提起来,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臀,“勾住。”

    掌珠双腿一盘,勾住他的腰。

    萧砚夕抱着她走到床边,后背靠在窗前,“说说,搁哪儿受委屈了”

    掌珠像猫一样趴在他肩头,闷闷地回答“没受委屈。”

    “那你在这伤春悲秋呢”

    “掌珠想爹爹娘亲了。”

    萧砚夕一愣,狭长的双眸定在漏刻上。假若时光能够倒流,她与双亲没有途径那处山道,没有遭遇劫匪,她就不会失去家人。

    伶俜在世,最怕的就是连个念想都无。

    萧砚夕不自觉抚上她的后脑勺,轻轻拍了下,“明掌珠,这世上还有你惦念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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