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岑景煊为苏长乐诊脉时, 始终侧着头,目光落在别处,不只不敢直视姿容, 就连太子妃的皓腕上的绢帕, 都是由一旁的宫女所盖上,他只有搭脉时, 目光曾短暂触及,其余时间不敢多看。
太子带他过来东宫前,就曾再三交待过他, 往后晋见太子妃,断不可直视,还交待了他许多规矩。
比如除了搭脉, 不可与太子妃有其他接触, 比如诊脉完毕之后,不论脉象如何皆需报喜, 其余的话不可多言, 诊断完太子妃之后, 需再亲自与他禀报,甚至与他交待了许多有关太子妃的身子状况。
岑景煊想起方才离开太医院前, 众太医对他的连连道贺, 心中简直有苦难言,所有人都说他能被太子选中, 必定前程似锦,无一不钦羡。
可他们根本不知道,太子的要求有多严格及莫名其妙, 他所要负责的对象不止太子妃一人, 还需负责太子。
岑景煊想到太子在凉亭与他说的那些话, 甚至还不知从哪里得知他们岑家的祖传秘方,开口就说他需要那道秘方,心里又是一阵阵的苦。
虽然太子殿下给了他极佳的赏赐,他也知晓自己就要平步青云,但这哪里是美差,这完全就是件苦差事。
就在岑景煊为苏长乐搭脉时,苏长乐的目光瞬也不瞬,落在他清秀俊朗的面庞上。
她记得,沈星阑刚刚说,岑景煊是他亲自到太医院寻来的。
太医院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是岑景煊
苏长乐不敢置信的看了沈星阑一眼,心一下子跳得很快。
稍早前她只是怀疑沈星阑也重生,现在她几乎确定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沈星阑果然记得前世的事
对,只有沈星阑也重生了,才能解释那些种种不合理的事,才能解为何他的吻技与其他方面都不生疏,不止不生疏还熟练得很。
苏长乐想起自己在大婚那日,还曾因为沈星阑过于熟练,怀疑他与侍寝宫女学习过,当时她还气呼呼的质疑他。
偷看沈星阑的目光飞快地收了回来,若无其事般落回岑景煊面上。
一想起自己大婚那日对沈星阑的所做所为,苏长乐便觉羞耻不已。
当时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生气,经过这几日隐约确认到自己的心意之后,哪里还不明白,她当初就是在吃味
她居然在吃那些小宫女的醋
思及此,苏长乐精致的小脸儿“腾”一下漫上红云,清透干净的眸子也蒙上了羞意。
盖着绢帕的皓腕瞬间透上了一层层的红,就连原本白皙通透的指尖,也因极度害羞染上漂亮的浅粉色。
她本就生得极为好看,一身柿子红撒金纹荔色滚边袄,本就衬得她肌肤胜雪,娇嫩通透。
如今这一副小女儿娇羞姿态,更是教人抬眼一瞧,就对她毫无招架之力,神魂颠倒。
岑景煊谨遵太子的吩咐,诊脉完毕之后只报喜不报忧,却在开口时,下意识的抬眸看向被诊脉之人。
见到双颊绯红,长睫如蝴蝶翅膀一般扑扇不休,不施粉黛却人比花娇,绝色姿容极其惑人的太子妃,岑景煊俊秀的脸庞登时涨得通红。
他立刻慌乱的别开眼,目不斜视,拎起药箱,恭敬行礼告退。
没想到一转身就发现太子正站在他身后,脸色黑沉,目光阴鸷。
太子身上自然流露的上位者气势,很是瘆人,岑景煊被他这么直直盯着看,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沈星阑负手而立,面无表情,背在身后的一双手却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突。
他知道,岑景煊与其发妻感情极佳,两人青梅竹马,极爱自己的妻子,不止医术高明,嘴巴也严实得很。
是以,沈星阑才会如此放心,再次将苏长乐的身子交由他调养,没想到这一世的岑景煊,居然首次来为她诊脉,就流露出羞赧的神色
沈星阑其实从刚刚就注意到了,打自岑景煊进来寝间之后,他的囡囡就一直盯着岑景煊看,甚至还看着看着就害羞了起来。
他看着岑景煊,目光愈发暗沉森然。
岑景煊虽生得还算俊俏,但跟自己相比较之下,根本微不足道,沈星阑不觉得自己的容貌气与质哪里比不上这名小太医。
长得没他好看,身材没他健硕,看上去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半点肌肉也无,甚至还比他矮上不少,家世也完全比不上他
囡囡刚刚才说喜欢自己,不可能这么快就变心了才对。
只是她前世未曾这么看过岑景煊,为何这一世见了他,眼神就直接黏在他身上
沈星阑嘴角越抿越直。
他忽然想到,苏长乐自从落马之后,似乎就特别容易脸红,他之前一直以为是她对自己有好感,难道不是因为她喜欢才害羞得脸红,而是她见到陌生男子,就容易紧张脸红
难道她其实没那么喜欢他她甚至不懂什么叫喜欢。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沈星阑的心情完全无法控制地恶劣起来,脸色阴沉得可怕,眼里闪现着杀意。
岑景煊心头一跳,一股寒意缓缓从脚底爬上头皮,刚刚才涨红的脸,一下子就刷白。
提心吊胆之际,沈星阑却什么也没说,只淡淡摆手,让秦七带他退下。
岑景煊不由得松了口气,背后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就在他刚转身,欲要离去,苏长乐却突然开口喊住了他“岑太医且慢,本宫还有话要问你。”
岑景煊浑身僵硬,心中叫苦连天,甚至还未回头,就感觉到自己的背已经快被太子满是森然杀意的目光给捅成筛子。
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无法活着离开东宫。
岑景煊闭了闭眼,诚惶诚恐的转身,目光始终直视自己鞋尖,额上冒出一层冷汗。
沈星阑原本还能若无其事,负手立于一旁,听见苏长乐将人喊住,再也端不住架子,直接就在她身边落了座。
见苏长乐目光一直落在岑景煊身上,心底微微泛酸,很没出息的吃起小太医的醋来。
沈生阑强忍着心中酸涩,若无其事的握上苏长乐的小手,微微凑近她耳畔,轻声询问“怎么了囡囡可是还有哪里不舒坦”
熟悉而温暖的气息落在耳畔,瞬间就将她笼罩,苏长乐耳尖红彤彤的,嘴唇害羞的抿了起来。
呜呜呜,沈星阑说话就说话,为什么突然离她这么近,就只差没将她抱进怀中。
岑太医都还没走呢
苏长乐只觉得自己被他握住的手,像是有火在烧一般,迫不及待的想收回。
沈星阑却不给她任何退却,反而将她的手抓得更紧,苏长乐力气没他大,自然挣不开。
他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心中其实已经波涛汹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的醋意。
苏长乐一颗心乱得厉害,对他的醋意毫无所觉。
她本来就觉得有点热,如今沈星阑半边身子几乎和她靠在一块,这占有欲十足的姿态,更是让她羞得浑身都冒起热汗。
都是沈星阑,她人明明就在寝间,刚刚更衣时,居然吩咐四喜给她换了一套密不透风的衣裳,就连颈脖间都挽了条披帛。
屋里烧着地龙,角落还置着熏笼,本就温暖如春,她穿这样,他还要靠过来,不热死才怪。
沈星阑见她小脸酡红,眼眉间不自觉地流露娇媚,凌厉的目光瞬间朝岑景煊扫去,见他安分守己的盯着地砖,原本冷峻到极致的俊容,这才稍稍缓和。
岑景煊却是明显感受到太子的不悦与醋意,觉得太子妃若再不开口,自己恐怕再没几日可活,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恕臣斗胆一问,不知太子妃还有何事”
苏长乐这才想起自己喊住他的目的,笑了笑,一脸好奇地问道“太子哥哥说岑太医是他特地为我寻来的,想必岑太医应该也是宫里的老太医了,我只是见你看起来特别年轻,所以才有点好奇你的年纪究竟多大啦。”
沈星阑听见她只是好奇岑景煊的年纪,一颗心浸在陈年老醋里的心,才终于没那么酸。
可是见到她冲着岑景煊笑,心里瞬间就又酸溜溜了起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听陈院判的话,找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太医过来才对。
“微臣刚及冠,初上任太医院不久,并非宫里的老太医。”岑景煊战兢兢的说道“幸而得殿下赏识提拔,才得此大运为太子妃调理身子,微臣资历虽浅,但必鞠躬尽瘁,全力以赴,请太子妃安心。”
得知岑景煊才刚上任不久,苏长乐眸光闪烁了一下,她几乎完全可以确定,沈星阑就是重生的。
否则依沈星阑的个性,不可能都亲自去太医院一趟,却找了个没什么经验的新太医来替她调养身子。
苏长乐微不可察的“嗯”了一声,摆手让岑景煊退下。
其他宫婢也一并被沈星阑屏退,寝殿间瞬间就只剩他们二人。
苏长乐咬着嘴唇,心中百感交集,复杂得说不出话。
沈星阑若真是重生的,那么他究竟是如何从一个死气沉沉的大冰块,变回眼前这个眉飞色舞,肆意不羁的沈星阑
沈星阑见她垂着头不说话,觉得她必定还在想那个小太医,心中酸意再次翻腾不休,目光更是透出浓浓的独占欲。
立刻不由分说就将人捞到怀中,让她跨坐在他的大腿上。
苏长乐发现自己的坐姿极为羞人之后,立刻恼怒的咬着粉唇,含羞带嗔的怒瞪了他一眼。
好啊,沈星阑分明什么都记得,居然还欺负只余七岁心智的她,他实在太坏了
可是一想到连日来两人的亲近,心中却又不由得柔软起来。
她不发一语的看着沈星阑,感觉到五脏六腑似乎都漫上不可告人的甜蜜来。
沈星阑却是一颗心都还泡在醋里,只见他眉眼严肃,极为认真的沉吟片刻,道“囡囡要是觉得岑太医太过年轻,孤待会儿就再去太医院为你找个资历较深的老太医,方才陈院判跟孤举荐了几个,不会太麻烦。”
他实在不想再看到苏长乐在他眼前,直愣愣的看着别人的模样,那样的景象,几乎叫他疯狂,他刚刚差点忍不住就想要弄死岑景煊。
岑景煊可以只调养他的身子就行。
苏长乐这时才听出沈星阑话中难掩的醋意来。
沈星阑这是在吃醋他吃什么醋她刚刚什么也没做,不过就是随口问岑景煊的年纪。
好哇,沈星阑分明记得前世的一切,还这么欺负她,她得欺负回来才行。
她忍着笑意,摇头道“为什么啊太子哥哥不用换,我觉得岑太医很好啊而且他是太子哥哥特地为我挑选的,我相信太子哥哥的眼光绝对不会有错。”
最后那句话听得沈星阑心中一阵熨帖,眼神温柔地像是要滴出水来。
就在他凑上前,想要亲亲她的小嘴时,苏长乐却又继续说“那位岑太医不止年轻还生得好看,太子哥哥肯定是知道他的医术也很厉害,才会选他的,不用换啦囡囡很喜欢他。”
“”沈星阑听见她称赞小太医,最后甚至还说喜欢,脸瞬间就又黑了。
苏长乐看着他毫不掩饰的醋意,双手捂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太子哥哥怎么啦,怎么不说话啦”
寝殿间满是她银铃般的笑声。
她双眼亮晶晶地瞅着他,眼里闪烁着得意又愉悦的笑意。
那双极亮的眸子,让人禁不住想要亲吻。
沈星阑看着天真无邪,单纯不知世事的苏长乐,心里又酸又苦。
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也不知道何谓吃醋。
沈星阑忍耐片刻,最后终是憋不住心中酸意,眸色沉沉,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囡囡对孤的喜欢,和对那位小太医的喜欢,是同样的喜欢么”
苏长乐听出他话里不止有着酸意,还带着微不可察的难过,心里瞬间揪疼了一下。
她看着他,想起前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沈星阑。
想起这一世在她面前假装自己还是懵懂无知,情窦初开的沈星阑。
想起他费尽心思的哄着她认字,带着她一笔一划写下他的名的沈星阑。
苏长乐突然觉得,自己这一世再怎么生气或想捉弄他,也不能这么欺负他。
只能对他好,对他很好很好。
苏长乐放下捂在嘴前的双手,歪了歪脑袋,再次笑咯咯的环上他的脖颈。
她一脸无辜的眨了眨眼,摇头道“太子哥哥为什么要这么问,当然是不一样的啦”
沈星阑愣了愣,微暗的眸子里透出一抹光亮,不确定的问道“那么囡囡可知道,这两种喜欢差在哪又是哪里不一样。”
他的心跳慢慢地加速,近乎屏息以待的等着她的答案。
苏长乐见他眸光晶亮,耳尖微红的模样,忍不住甜甜的笑了起来。
她缓缓地凑近他,学他以前那般,与他额抵着额,鼻尖相碰,属于她专有的,如蜜桃般的清甜气息,一点点漫入他的鼻腔。
柔软香甜的嘴唇,轻轻的凑上他的唇瓣,时而辗转摩挲,时而啃允轻咬。
苏长乐脸颊微红,原本亮晶晶的双眸,满是害羞,依赖与眷恋。微微张唇,学着他允住他的下嘴唇。
这几日两人分明亲吻过几多次,她的心脏却依旧跳得像要冲出来似的。
沈星阑脑袋嗡的一声炸开,呆愣愣的看着她捧着自己的脸,温热与他嬉戏追逐,大胆而又害羞。
直到她的唇离开他口中,轻轻的碰了他眼尾下的泪痣,他依旧整个人一动不动的僵在那里。
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苏长乐已经脸红得脑袋都要冒烟,最后难为情的将烫红的脸藏进他的颈肩,绵言细语,娇娇滴滴“就是这样的喜欢。”
她见沈星阑过了许久,依旧一声不吭,咬了咬唇,鼓起勇气凑到他耳边,小小声的说“是只想跟太子哥哥亲亲跟抱抱的喜欢。”
苏长乐没想到自己都说得这么清楚明白了,做了这么多大胆的举动,说这么多的直白的话,羞的耳根都红了,沈星阑居然还是不说话,像根木头一样,一点表示也没有。
不由得有些恼了。
苏长乐不知道沈星阑到底怎么了,心想,可能还是说得不够清楚
她犹豫了一会儿,垂着眼眸,最后这一句话说得有些结结巴巴“对太子哥哥的喜欢,是独一无二的喜欢哦。”
是知道你记得前世一切,知道你还是那个沈星阑,那样独一无二的喜欢哦。
说完之后她又害羞的扑进他怀中,躲在他怀里,不敢抬头。
寝间陷入一阵暧昧的沉默之中。
苏长乐失序的心跳逐渐平静下来,沈星阑长时间的沉默,让她开始觉得不安。
沈星阑到底怎么啦
她离开他的怀中,坐直身,探出食指,小心翼翼的戳了戳他的脸颊,眉头紧皱“太子哥哥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长乐没忘记两人的坐姿究竟有多尴尬,她决定换个姿势再说。
她一面拉开沈星阑的手,一面说道“我这就去让四喜把岑太医叫回来,让他也为太子哥哥诊脉。”
脑中一片空白,久久无法思考的沈星阑,在听见“岑太医”这三个字时,猛地回过神,一双强壮的手臂再次收紧。
拥抱来得猝不及防,苏长乐瞬间就又摔回他的怀中。
像是为了确定这不是从天而降的梦境一般,沈星阑将她抱得很紧,似要将她揉进骨子里一般。
直到确定怀中的温香软玉为真,他才有些傻的笑了起来。
苏长乐的脸颊被迫贴在他的心口上,动弹不得,连脖子都动不了,完全不知道他笑得有多傻。
沈星阑就这样沉默的抱着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看起来异常的冷静。
唯有他乱得不象话的呼吸与激烈的心跳,暴露了此刻的情感。
苏长乐垂眸,抿着唇,无声的笑了起来。
果然是那个大冰块。
沈星阑花费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将心情平复下来,不久前他才将人折腾过一次,他怕自己一开口,一有任何动作,会压抑不住心中极致澎湃的情感,吓到了她。
没想到等他回过神时,苏长乐已经因为时间太久,直接倒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她穿得多,又被他抱在怀中,尽管已经睡着,额间却布满薄汗。
沈星阑自责的亲了亲她的额头,将人抱回榻上,好让她睡得更舒坦。
没想到才刚抱着苏长乐从罗汉榻起身,她就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苏长乐一面揉着眼,一面说道“我刚刚说了好多话,太子哥哥都不理我。”
犹带几许睡意的声音,软呼呼,娇滴滴,听起来委委屈屈。
沈星阑低头,碰了碰他觊觎已久的红唇,轻声说道“孤刚刚太开心了。”
苏长乐并不满意他这个答案。
她细声问道“那太子哥哥呢”
“嗯”沈星阑垂眸。
苏长乐仰首看着他,眉眼间漫着平时不易见的慵懒与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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