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都这话倒也没错。
他因为在赌场上欠了花仔不少银子, 被逼下水,让他去姜家通风报讯,告诉姜理, 说姜安城和姜雍容兄妹俩联手暗算了姜原, 准备毁了姜家。
姜理起先还不信, 但姜安城随后便带着姜原的书信来了,还带着一块假令牌, 姜理便不得不信了。
没错,这确实是个圈套。
宫内的姜家因此精锐消灭殆尽, 姜家大宅也被天虎军控制了起来,荣王奉还皇位,退居臣属,风长天重登大宝, 大赦天下。
这是真正的大赦。
从此之后, 大央天下,令出一家, 再无双首争权, 再无黎民遭祸。
林鸣带着他的安庆司重回朝堂。
这些日子, 他们一直藏身在阿都的世子府。
姜安城曾经问过姜雍容“你怎么放心将他们交给阿都”
姜雍容当时是这样告诉他的“阿都看起来吊儿郎当, 实际心中甚有成算。他在京城算个外人, 并没有权贵真正给他交接, 于是所有人都当他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浪荡公子哥儿,姜家怎么找,也不会找到他头上。”
事实证明姜雍容没有找错人。
只是姜雍容没想到的是,阿都世子府很快送来了一份账单, 上面详细列出安庆司诸人的日常开销, 包括但不限于洗澡、穿衣、饮酒、下人、笔墨纸砚、字画、鲜花果盘摆设等等。
“这是讹诈。”笛笛冷冷道, “这头狼崽子者敢讹到主子头上了,不如送他去大理寺住上一阵。”
一日为敌,终身为仇。笛笛对阿都从来没有好脸色。
姜雍容靠在榻上出神,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没在意,一直没有说话。
风从窗外吹进来,纱帘轻轻拂动,她的眸子定在虚空中某一处,久久才眨一下。
自从姜原死后,她便总是如此。
开始风长天以为是中毒的后遗症,御医们也说姜雍容是体虚气弱,需要好生调养。
但日日人参肉桂地养着,姜雍容的脉相反而越来越虚弱了。
风长天把鲁嬷嬷和思仪都请回来了,鲁嬷嬷下厨准备了一桌好菜,年年已经有半人高了,跑到姜雍容面前“母后,吃饭啦”
姜雍容的目光一点一点回过来“嗯,好。”
鲁嬷嬷道“陛下还没回来,要等陛下回来才行。”这话是跟年年说的,但姜雍容却道“好。”
鲁嬷嬷十分忧心。
姜雍容饭也吃,觉也睡,除了时常发发呆,再没有旁的地方不妥,但鲁嬷嬷和思仪都有一种感觉,主子好像回到了过去在坤良宫的时光。
活着没什么意思,死了也没什么可惜。
又像是,原本想要离开世界,却因着点什么强留了下来。
但强留终究是强留,神魂好像随时都要飘散。
很快风长天便来了。
姜家在朝堂的势力清肃干净,补入了不少能臣干吏,再加上赵成哲和林鸣重返朝堂,风长天索性把政务往这两人身上一扔,一下朝便回家找雍容。
笛笛上来打起帘子,风长天朝里头瞅了瞅“怎么样”
笛笛摇摇头“没看。”
风长天遇到比较有意思的折子会让林鸣挑出来给姜雍容,比如今天这一份。
风长天摘了朝天冠,往笛笛手里一扔,然后进了寝殿。
鲁嬷嬷和思仪行礼,年年也跟着拜见,才拜完,便扑到风长天身上。
风长天一把把他抱起来,问他“饿不饿”、“玩什么”、“跟谁玩”、“好不好玩”之类。
年年答“饿。玩写字。跟师傅。不好玩。”说着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
风长天抱着去找姜雍容,说起阿都的事,道“这小子到底是真内奸,还是打算跟着姜理冲进皇宫干一干,只有老天爷知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咱们拿他来玩玩你说怎么折腾他好”
姜雍容看着他,目光静静的,定定的。
“把他请进皇宫住一阵子怎么样然后也给他开一份账单。全都是御赐之物,怎么着也比他那窝里要贵些对不对”
姜雍容点头。
风长天兴致勃勃“你说,是一次把他玩干净,还是悠着点多玩几次”
“都好。”姜雍容轻轻抚上他的脸,“长天,你不必费力逗我开心。我很好,只是有点累,想歇歇。”
她的手很温柔,脸上的神情也很温柔。
但这种温柔总让他想起她中毒的那一夜,她也是用这种温柔的笑脸,打算同他诀别。
门外传来了笛笛的笑声,紧跟着笛笛紧来回禀“陛下,主子,傅姐姐来了。”
在她的身后,傅静姝踏进殿门。
许久不见,傅静姝还是旧日白皙小巧的模样,只是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同,姜雍容细看了一下,发现是眼神。
傅静姝以前的眼神总带着一丝凉凉的讥诮,仿佛看不起任何人,永远都在讽刺着这个世间。
现在的眼神却柔和了不少,带着一种舒缓的内敛,像是被打磨过的玉石。
北疆一别之后,两人曾断断续续通过几封信,先是因为傅静姝走一处换一处,后是因为京城变故太大,通信便中断了。
这些日子里,傅静姝遨游天下,一来是效仿枕梦子,想写一本竹书纪梦那样的游记,二来是走遍各地的村落,记录新法在各处推行的情况。
她寄给姜雍容的信里提到的主要是后者。
饭后,笛笛带年年去书房上课,思仪给姜雍容和傅静姝送上茶,然后悄悄地退出来。
鲁嬷嬷十分感慨“谁能想到呢这样两个人,竟然有坐在一处说话的一天。”
思仪也叹息“从前那些事,现在想来好像做梦一样。”
鲁嬷嬷看了她一眼“你还是个小妮子,就这么感慨了”
殿内,傅静姝品了一口茶,叹道“好久没喝过像样的茶了。”
姜雍容问“在外头很辛苦么”
“风餐露宿,风里来,雨里去,可比当初哥哥带着我四处游学时辛苦多了。”
“既如此,何不安顿下来”
“你不懂,走出去才知道走出去的好处。”傅静姝道,“姜雍容,外头的天地宽得很,你若是在宫里实在闷得慌,要不要跟我一起出门走走”
姜雍容道“我在这里挺好。”
傅静姝翻了个白眼“你都瘦得快跟我当初似的了,风一吹就能倒。难怪你男人要千里急诏把我召来,大约是让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姜雍容道“出门在外,说话别这么冲,小心被打。”
傅静姝瞪了她一眼,这一眼显然不带恼意,她道“说真的,你现在还有什么不足后宫里只有你一个,连寝宫都跟皇帝住成了一处,将帝后做成了百姓的平头夫妻,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姜雍容望向窗外。
窗外的天空很蓝,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
为什么
一切都照她所想要的方向前进,姜家也好,新法也好,再也没什么麻烦。
她想要的都有了,甚至比她想要的还要多,还要好。
可是,那深深的倦怠挥之不去。
“你还恨我父亲么”她问傅静姝。
“恨。”傅静姝道,“好在他已经死了。”
“你为什么恨他”
“这还用说吗他心狠手辣,心肠歹毒,残害无辜罪行滔天,罄竹难书,百死难赎,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
“我和他是一样的人。”姜雍容声音轻极了,“因我而起的战乱,因我而起的纷争,因我而死的人并不比他少。”
而且,我和他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挡了道,一律杀无赦。
哪怕是,血肉至亲。
“他能杀的人,其实我也能杀,他能做的事,其实我也能做。他不配活着,其实我也不配。”
风长天手枕在脑后,躺在屋脊上。
风把姜雍容的声音吹到他的耳朵里,清晰得就像是她在耳边低语。
他猛地坐起来,想跳下去晃醒姜雍容醒醒啊你跟你爹才不是一样的人
等等,稳住,不能让雍容知道他在上面偷听。
不过傅静姝这女人果然是不会聊天,枉费他费那么大劲把她找回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干嘛聊姜原啊聊聊她在外头的见闻不好吗多说说百姓们有了新法之后日子过得怎么样了不好吗雍容一定喜欢听
就在他满腹牢骚的时候,一抬眼,远远就看见赵成哲和林鸣联袂往隆德殿来。
风把两人吹得衣袂飘飘,看起来神情都十分严肃,像极了他在御座上打瞌睡时,两人齐声唤醒他的样子。
一看就是有事。
风长天叹了口气,自自在在躺屋顶的悠闲时光结束,他就要被拉去御书房做牛做马了。
趁两人进殿之前,风长天掠下地,落在两人身后“哎,别叩门了,吵。”
好在两人已经习惯了自家陛下的神出鬼没,回身行礼之后,立即道“河北道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急报,洛州、丰州、恭州、望州,四州十三郡,皆陷入了蝗灾”
风长天前前后后加起来也算是当了不少日子的皇帝,虽没怎么见过猪肉,却见过好多次猪跑。
一听到“蝗灾”两个字,就知道这玩意跟“水患”、“暴乱”、“叛变”、“黄河决堤”等等之类是同一级别的麻烦事,接下来势必是昏天黑地的朝会以及堆积如山的奏折,脑袋顿时发紧,两脚下意识就想开溜。
两位辅政重臣当然深知他的德性,立即上前一步,躬身道“请陛下移驾御书房,共商大计”
“走走走,商商商。”风长天无可奈何转身,只是还没迈出两步,忽然就站住了。
等等
他怎么没想到呢
“陛下”赵成哲警觉地靠近了一点,林鸣配合默契,从另一边堵住了风长天的去路。
风长天严肃地问道“蝗灾的灾情十分严重,一天也耽搁不得,是不是”
赵成哲一愣,难得听到陛下问出如此正经的话,一时竟回不上。
林鸣答道“蝗灾过处,颗粒无收,耽搁一天,便是无数百姓的性命。”
风长天深深地点头,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然后,他身形一闪,上了房顶,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只有一句话从天空飘落“爷不玩了,你们找皇后去吧”
赵成哲和林鸣双双扼腕,防到了前面也防到了后面,可谁能防得住上面
不过扼腕之余,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亮光。
找皇后
对啊,这事找到皇后,可比皇帝陛下要靠谱得多
姜雍容的书案瞬间被奏折淹没了。
她这些日子已经连起坐都有些乏力,此时却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挑灯夜战。
每一瞬的时间过去,就有更多的地方遭灾,就有更多灾民流离失所,以及更多的百姓饿死街头。
一要阻止灾情扩散,保护好周边州郡,二要赈济已遭灾的地域,更要拨款拔人,安置灾民。
这一忙起来,几乎是没日没夜,御书房里早晚不离人。
以前姜雍容虽是议政,但从不露面,就算是当时文林赵成哲等人知道她在场,也都是隔着屏风奏对。可此时危急关头,选出来的又是一批能吏兼新吏,朝堂风气为之一新。即便有个别人想搬出圣人遗训,打算对女子议政非议几句,皇帝陛下也会用自家独创的尥蹶子教他们做人。
管他是男人女人,能勤政爱民事必躬亲令出必行的就是好人
鲁嬷嬷对此是又忧又喜。
忧的当然是担心姜雍容累死了身子,喜的却是发现姜雍容忙起来之后,不单没有空发呆,连饭量都见长了。
其实倒不是姜雍容胃口有多好,而是鲁嬷嬷经常趁她忙的时候往主子手边嘴里塞东西,又或是看她忙昏了头,假称这是“午饭”、“晚饭”,一天总要给她多塞几顿。
姜雍容忙得焦头烂额,哪管一日吃几餐,鲁嬷嬷又是盯着她吃完才走人的脾性,只得捞起来吃完才能接着忙。
吃得多,忙得多,脸色倒比之前红润了不少。
这天鲁嬷嬷又诳姜雍容吃了顿点心,心满意足地端着托盘出来。
风长天就守在殿外,一看空碗,也是喜形于色“吃完了”
“吃完啦。”鲁嬷嬷还亮了亮碗底。
活像是一对心心念念像喂胖十代单传大孙子的爷爷奶奶。
不过鲁嬷嬷也有抱怨“吃是吃得下了,就是觉睡得太少,这样下去也不行啊。”
风长天一万个同意,点头如捣蒜。
姜雍容每天睡得少,他也不好骚扰她,于是夜夜美人在怀,却只能强忍着,什么也不能干。
这样下去,真的是不行啊
好在灾情很快有所好转。
一来是因为朝廷指令严密清晰,有条不紊,十分高效;
二来是新法推行之后,吏治革新,上传下达,除去了不少弊端,以往赈灾之时时常出现的贪墨之事大为减少;
三来是姜家财权归属朝廷,大央朝廷要人有人,要钱有钱,且上下一心,无人掣肘,无所靡费;
是以这场放在往年恐怕要祸延半年、灭净数万人口的大灾,竟以最短的时间结束了,在灾情丧命的百姓只有极少一个数目,和往年的灾情比起来,简直就是小打小闹。
光明菩萨和灵台神女的传说再一次流传起来。
和上一次不一样的,这一次不单是在京城地界,而是传遍了大央上下。
许多年以后,凡有井水之处,皆有光明菩萨与灵台神女的香火供奉。
读书人翻遍史书,发现如此快速便平息下一场大灾情,只有在三百年前的盛世才曾经有过。
新的盛世马上就要出现了
人们都如此道。
朝堂上的官员们则比较门清,知道灵台神女受香火,那是应得的,光明菩萨嘛咳,纯属是沾光了。
至于盛世如果管事的是皇后娘娘,还真的有几分希望,如果是皇帝陛下咳,那就再说吧。
不知从何时起,京城乃至天下,开始流传起一种传言。
光明菩萨与灵台神女轮流坐天下,从前是光明菩萨,现在该轮到灵台神女了。
和世界上所有的传言一样,谁也不知道这传言是从哪儿来的,却出奇地往人心里钻,尤其是对京城的百姓和官员来说,皇后娘娘的能耐众人是有目共睹,甚至有官员们私底下议论,“如果真是皇后娘娘主政,当有一番太平景象。”
姜雍容听说了这个消息,向风长天道“这谣言再传下去,只怕民心不稳,会被有心人利用,该好好查一查堵一堵才是。”
“知道了知道了。”风长天从后面拥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快点看,看完睡觉。”
灾情还有一些后续,赵成哲和林鸣完全能处理,姜雍容便有放手的打算。奈何风长天一看她重燃了战斗力,便再也抓不到他来看奏折,将政务一股脑全丢给了她。
姜雍容靠在风长天的怀里,打开奏折。
每一份奏折里面仿佛都蕴藏着一丝力量,而她每一次打开,这丝力量就会涌入她的身体里。
就像阳光照进花木,雨水汇入河流。
所以看奏折她永远不会累。
整个天下就在一份又一份的奏折中,每打开一份,都是打开了一个小小的世界,那里有官有民,有喜有忧,而她就像天上的神,略微拨弄,就能影响大地上的一切生灵。
这样的感觉,让她忘记了风家,忘记姜家,忘记了过往,忘记了痛苦,眼中只有泱泱大地,其上生活着泱泱百姓。
那些都是,她的子民。
泰和三年五月四日,是天下百姓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天。
对于姜雍容来说也一样。
清晨醒来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不同。
首先是思仪为她梳的发髻和以往十分不同,发髻归于顶心,梳得干脆利落,像男子发式似的,不适于各种华美的发簪,倒适合戴冠。
不过她对这些发式衣裳向来不算太留意,虽觉得有些异样,也没太放在心上,展开了双臂,由思仪和笛笛为她更衣。
更衣时她有些出神。
这些天风长天一反常态,让她在后宫好好歇息,自己则十分勤快地上朝议政去了,还开心地告诉她“过几日我送你一件衣裳,你一定会喜欢。”
他很喜欢送她东西,尤其是各种衣裳首饰,有时候姜雍容觉得他像是在以打扮她为乐。
“那我就等着了。”她微笑,心想他终于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颇感欣慰。
然后她便在后宫抚琴看书,吟诗作画,甚至还把书全搬出来晒了一遍。
但不可否认地,心里面像是缺了一块,没有什么能填上那一片空虚。
没关系。
只是一时不习惯罢了。
她抬头望向镜中的自己,默默告诉她慢慢来,很快就会习惯的。
然后,她呆住了。
她身上穿的是明黄九龙袍,前胸后背、双肩并前后衣摆各绣着一条团龙,由五彩丝线绣成,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烁着炫丽光泽。
下摆是江牙海水纹,腰间束金玉雕龙玉带,左右各垂下长长的组玉玉佩,压住衣摆。
这是龙袍
“你们”姜雍容正想说她两人莫不是糊涂了,怎么把风长天的龙袍往她身上套,但话没说出口她便明白过来了风长天的个子高大,他的龙袍她怎么可能穿得这样合身
龙袍的每一寸都是为她量身订做,就像他以前送她的任何一件衣服一样。
思仪和笛笛手里还捧着一顶朝天冠,不知是不是因为激动,十二排旒玉珠在她们手上微微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只手接过了她们手中的朝天冠,安放在姜雍容的发髻上,先用一枚大簪固定,然后将红缨系在姜雍容的颔下。
最后,对着镜子替她整理好两则的天河带。
“这就是我送你的衣服。”风长天扶着姜雍容的双肩,看着镜子,脸上露出明亮的笑容,“喜欢吗”
“你真是玩过火了。”姜雍容叹了口气,“若是文大人还在,单只这一身衣裳,恐怕就要上疏废后了。”
风长天深深地看着她,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做什么”姜雍容问。
风长天微微笑“送你一件礼物。”
再走就要出隆德殿了,姜雍容站住脚,“别闹,在屋子里穿着玩玩就罢了,若是穿出去给别人看见”
“嘘。”风长天竖起一根手指,“准备好,别吓着。”
然后,他一掌挥过,隆德殿的大门轰然倒下。
两扇大门仿佛是依依不舍,倒下得十分缓慢,一寸一寸地,露出了外面瓦蓝的天空,金黄的屋顶,朱红的墙壁,以及身穿各色朝服的百官。
赵成哲和林鸣站在前面,和他们并肩的是姜安城和荣王。
每个人都看着她,脸上有难掩的激动,眼神有按捺不住的喜悦。
“去吧。”风长天轻轻推了姜雍容一把。
姜雍容微微趄趔,上前一步。
所有人齐齐跪下,洪亮的声音汇成巨大的声浪,席卷天空
“参见吾皇”
“吾皇万岁万万岁”
姜雍容站在当地,久久不能动弹。
她惊愕地回身,看到风长天朝她微微一笑,黑亮的眸子里是满满的暖意和笑意,在她的注视下,他一撩衣袍,向她跪了下去
“拜见吾皇陛下。”
泰和三年五月四日,姜雍容接受风氏泰和帝风长天的禅让,登基称帝,大赦天下。
作为风家的媳妇,她是风家的最后一任帝王。
作为姜家家主,她是姜家的第一任帝王。
在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成为名垂青史的女帝,她只是怔怔地看着跪在身前的风长天,所有的语言都失去作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良久良久,她才能开口“长天,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自然。”
风长天仰望着她,十二排旒玉珠悬在她的脸前,明黄龙袍衬出她天人般的风姿,他由衷地感到一阵心醉,第一次初见她时的惊艳犹在心头,然而他终于找到了比凤冠祎衣更适合她的衣袍。
那就是朝天冠和龙袍。
无上的权势,无上的尊荣,配我无上的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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