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恶鬼

    压下心底的种种猜测,姜邈在后半夜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但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天际还刚刚泛着鱼肚白,人就醒了。

    醒过来后,姜邈清理一下身上的东西。

    不知是不是因为磁场的原因,她身上带着身上的电子设备几乎全部失灵,连指南针都失去了作用。

    不知道时间,不知道方位,姜邈有片刻的茫然。

    她如今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方法,来计算时间和方位。

    这个森林很大,越往外走,枯死的植被越多。

    地上除了枯叶,什么也没有,周围非常安静,连鸟叫虫鸣声都没有。

    诡异得让人心头发寒。

    干旱!

    除了这个,姜邈想不出其他原因,还能造成如此大规模的植物缺水而死。

    按照之前那个男人的说法,此次大旱牵扯地域应该非常的广。不然不可能走了三个月了,周围还是这样。

    姜邈的心底不禁升腾起了强烈的焦灼。

    根据那个男人的言语谈吐和穿着能穿出,她现在应该已经不再原来的那个时代了。

    只是不知道她到底到了哪朝哪代。

    历史上能遇上如此大规模灾害的都有记载,但无一例外,都相当惨烈,尸横遍野。这也是姜邈最不想面对的事。

    在走了近一个小时之后,姜邈终于隐隐约约听到人声。

    而此时天色渐亮。

    姜邈抿抿唇,悄悄躲了起来。她现在这幅模样不能出去,一个人尚且对付得困难,一群人恐怕会活活撕了她。

    一想到那样的景象,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姜邈躲在了一堆枯死的荆棘丛后面,待看清外面的景象时,她后背一寒,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离她不足百米的地方,竟黑压压一片全是人。

    男人,女人,小孩甚至老人比比皆是,形态不一,唯一相同的就是,这些人同昨天晚上的那个男人一样,披散着乱糟糟的长发,瘦骨嶙峋,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灰败的气息。

    藏在脏乱打结的头发后面的脸看不清样貌。

    更让人惊骇的是,她看见了几个鼓胀着肚子宛如怀胎四月的妇人的人,这些人四肢瘦得像竹竿,一层皮下面就是细长的骨头,后背的肩胛骨高高耸起,一副头重脚轻的模样,整个人透露着诡异。

    还有的小孩顶着大大的脑袋,瘦小的个子,摇晃着身体,仿佛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栽倒。

    姜邈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眸光微颤。

    她想起那个男人说的,他们啃树根,吃观音土的事。

    观音土就是高岭土,那东西土质细腻,呈白色,看起来和面粉没什么区别。历史上凡是遇上□□,人们长期饥饿,把能吃的都吃光了以后,就会开始吃观音土。

    这种东西姜邈只在电视看过,听说过,可是却第一次亲眼看见。

    观音土是无法被人体消化的,也无法排出,吃下之后,会堆积在体内,最后把人活活胀死。

    就像刚才她看见的那几个大着肚子的人,观音土淤积体内,已经离死不远了。

    姜邈实在不忍再看,她背过身,紧紧咬住牙关。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天光大亮,那些人渐渐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

    “小姐,救救我。”

    “小姐给我点吃的。”

    “小姐,求求你给我们点吃的,救救我这可怜的孙子。”

    正当姜邈回想之前的事愣神之际,人群中突然变得骚乱。

    原本平静的人群之中像是油锅里滴入一滴水,瞬间沸腾起来。几乎所有人都涌向一个方向。

    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心悸。

    姜邈汇着人群,抬眼望去,只见骚乱的中心有一辆马车被紧紧围住,停滞不前。

    马车上有一个赶车的仆从和一个老妇人。两人脸色苍白,惊惶又防备地看着围住他们的灾民。

    这些灾民,从北到南一路走来,练就了一副利眼。谁有钱,谁有粮食谁能让他们活命,一看便知。

    这辆马车虽然看起来老旧,仆从老妇人还刻意打扮了一番。可是拉车的马,骗不了人。

    那马四肢健壮,皮毛油光水滑神采奕奕。马车一路行来,在路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辙。

    这辆车的主人远比看上去要富裕的多。只是奇怪他们居然单独上路,没带护卫,这样反而方便了这些灾民。

    如今被灾民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寸步难行,情况危矣。

    姜邈不动声色的蹲在人群之中,脊背弯得更厉害了,而她的登山包正挂在胸前。

    之前她跟了这些难民一天一夜之后,决定混进去,然后就把包里不重要的东西拿出来就地掩埋,只留下能救命的东西。又从路边的尸体上扒来了这身衣服套上。

    她身材娇小,而衣服本来是个男人的,非常宽大。她穿上之后将背包藏在胸前,又在地上滚了好几下,而后混进去,行走之间,弯腰驼背,佝偻着身躯,看起来与这些灾民没什么两样。

    看着几近狂热的人群,姜邈脑子里的那根弦崩到了极致。

    而马车上的仆人和老妇人靠在马车上,环顾四周,无论这些逃难的人怎么哀求也不松口。

    他们的确带有粮食和水,如果是平日里路边遇上一两个遭难的人,也不是不可以施舍一二。

    可眼前这是黑压压,数不清的一群啊!

    一旦他们把东西拿出来,届时不够分,剩下没有分到的人,还不活生生撕了他们,所以两人咬死了没有。

    两方僵持不下。

    灾民磕得头破血流也不见车上的人心软,渐渐地,周围变得安静下来。

    他们脸上凄苦的表情慢慢消失,变得面无表情,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马车。

    姜邈见此情形,心里咯噔一声,明白要出事了。

    果然,下一刻一个男人站了起来,他贪婪地看着马车,嘴里却义愤填膺地喊到:“大家别求他们了,这些人心肠比石头还硬,眼睁睁看着我们一个个饿死,也不愿意分一点吃的给我们。要不是有这些人心狠,我们何苦背井离乡,逃往南方。”

    仆从年纪小,一听这话,脸立马憋得通红,有心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还是老妇人白着脸,说到:“各位乡亲,不是我们不愿意给,是我们真的没有。我们和各位一样都是逃难的,实在是拿不出来,没有了。”

    她话一落,人群中立马有人反驳道:“呸,你当我们好骗吗?如今老天爷不下雨,土里连棵草都不长。

    可是你们两个哪个不是红光满面,就连这匹马都比我们健壮。你们分明就是见死不救,黑了心肠。”

    这话一出立马群情激奋,所有人都逮着他们喊叫黑心肠。

    这些人饿得太久了,一路上走来不是没有遇着过有钱的富商。

    那些人身后跟着一车又一车的东西,有水有吃的,还有肉。可是那些富商同时还带着护卫。

    护卫手里握着的是锋利的大刀,一刀下来就能要了人命。那些人心狠手辣,但凡他们有一点靠近,就会毫不犹豫出手。

    所以他们根本没胆子围上去,今天这两马车却没带任何护卫,饿得发狂的人,顿时恶胆丛生:“你们这些人为富不仁,黑心肠,把粮食给我们。”

    说着就有人爬上车,直接把老妇人和仆人扯下马车。

    “小姐,你们不要去,我们给你们粮食,不要伤害我们小姐。”

    老妇人见是情况失控,惊慌失措地拉着要上马车的人衣服,高声喊到。

    这时马车的帘子被拉来,里面果然还有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

    女子眉目俊秀,长相颇为好看。

    她穿着粗布衣裳,白着脸,紧紧捏住衣角不知所措。

    可此刻进了马车的人心思全都被堆在里面的干粮吸引目光。

    那些干粮是米面捏的,像是为了干路,被做的极有分量,除此之外就是水了。

    有两个小水缸立在马车中央,其中一个已经干了,另外一个还蓄满了水。

    马车本就不大的空间里被这些东西塞得满满当当,而女子只蜷缩在一个小角落里。

    见着这些救命的东西以后,上车那人喊了一声,有吃的。

    灾民们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徒手就将马车给拆了。露出粮食和水后,所有人都疯狂了,他们神情亢奋,一拥而上,抢夺吃的和水,手里拿着什么就往嘴里塞什么,唯恐被下一个上来的人抢走。

    女子不知何时被人拉扯下车,渐渐被挤出人群。

    仆人和妇人连忙上前扶住女子。

    看着眼前的骚乱,疯狂的人群。三人神色复杂,面露不忍。

    姜邈见一层又一层跳上马车的人,只觉得心惊肉跳,那些粮食根本不够分,远远不够。

    这些饿狠了的人,没见着吃的还好,一旦见着了,事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结束。

    看着路边站着的三人她刚想上前提醒。

    却不想还是来不及了。

    只见后面没有抢着吃的人,咽着唾沫,倏地将目光对准了三人。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他们身上还有吃的。

    剩下没抢到吃的人立马转身向他们扑来,面目狰狞。

    主仆三人一愣还来不及反应,就又淹没在人群中。

    仆人最先被按到,一个满脸脏污的男人一只手死死地按住他的头,一只手在他身上翻找。

    还有人用脚压住他的胸口,按住他的手脚,完全制住他,动弹不得。

    老妇人护着女子,想要逃出去,却被人一拉,身子不稳直接栽倒在地上。

    她的头狠狠磕在石头上,血流如注,不一会儿就失去了呼吸。

    女子失去了老妇人的保护,犹如落入狼群的羔羊。

    她呼喊着叫奶娘。却被人压在地上,撕烂了衣裙。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掐住了她的脖子,此时按在她身上的人有男人,女人,还有老人和小孩,谁都想吃上那口粮食不被饿死。

    渐渐的女子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直至完全失去。

    最终这些人在主仆三人身上什么也没有发现,眼见别人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其他人当然不肯就此罢休。

    他们看着一旁甩着尾巴的马,咽咽口水,没有犹豫,顺手就捡起地上的石头一个个举着石头就往马身上砸。

    还有的人等不及了,直接抱着马脖张着嘴就往上咬。

    马儿吃痛长嘶,奋力地踏着马蹄想要甩掉这些人,逃走。

    可自从第一个人瞄上它之后,无数的人都围了上来。

    这可是肉啊,他们已经数不清有多久没吃过肉了。

    他们甚至等不及将它煮熟,直接就开始。

    茹毛饮血,生吞活剥,那匹马竟被人活活给吃了。

    怔怔地看着这地狱一般的景象,姜邈只觉得遍体发冷,心底发凉。从心底泛起的恶心感甚至让她连干呕的勇气都没有。

    人性的恶,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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