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的时间不足以让姜邈的伤好起来,但足以让他们消耗掉足够的食物和水。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姜邈才迫切的想要离开。
这一次中毒,终究是伤了她的元气。
明明车的重量已经因为食物和水的消耗减少,可姜邈依旧走得却格外吃力。
肩膀的伤口也是一跳一跳的疼,她能明显感觉到伤口在行走中的撕裂感。
但也只能咬牙坚持。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之前耽误掉的时间夺回来。
要是换做以前,姜邈绝不会选择走夜路。
晚上视野不开阔,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夜晚有太多未知的危险。
但现在她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走。
姜邈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流水作业的机器,每天从天微微亮一直走到晚上月亮挂在枝头。
万籁俱寂之下,两人踩着影子,慢慢地艰难地往前走。
超负荷的行动不仅给姜邈身体带来了极大的负担,就连精神上也承受着强大的压力。
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神经也一天比一天崩得紧。
郗扶隐见她这样,脸色也不好看,但他唯一能做的是只能尽量待着不动,为她减少负担。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人毕竟不是机器。机器超过了承受的极限都会坏,更何况是人。
姜邈比谁都清楚这点,可她更清楚的是,她不能停下,一旦停下,精神得到懈怠,她就真的走不动了。
强烈的求生欲望催逼着她往前走。
必须要撑到下一个能有补给的地方。
两个人就这么疲惫而又坚韧地穿梭在密林之中。
过度的疲劳,加上蜘蛛毒对身体的伤害,上路不到几天,姜邈便又瘦得双颊凹陷,脱了相。
肩上的伤口,一直没有好过,不时还会渗血。
有一件事,姜邈不敢跟郗扶隐说,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伤口发炎了,如今已经开始溃烂了,消炎药和抗生素失去了作用。她的手臂出现了麻痹感。
察觉到这一点后,她不敢再让郗扶隐为她换药,也不敢再和他说话,怕话一出口就绷不住了。
她这几天一直发着烧,为了不让他察觉便用土把脸糊得脏兮兮的。
姜邈清楚地意识到,如果她再找不到活着的植物,她就会死。
这也是姜邈后来越来越急的原因,她开始把每日的赶路时间拉长。这路走得她开始绝望,但每当目光触及郗扶隐,她又咬牙坚持。
她像一个行尸走肉一样,走着,越来越绝望,整个人渐渐有了灰败的气息。
正当绝望之际,却又迎来了转机。
这一天,他们走到一片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密林之中。
这里的树木挺拔高大,遮天蔽日,远远望去,树顶之处还隐约可见几抹绿色。
开始的时候谁都并没有注意到这点,连日来,每日每夜的赶路,已造成他们精神萎靡,神色恍惚。
一直到,姜邈不小心踩破地上的一枚奇形怪状的果实,发出咔嚓一声把她惊醒。
姜邈停下移开脚,看着刚刚被她踩坏的东西。那果实已经变得支离破碎,里面的□□仁散落在地上,有些已经嵌进土里。
怔怔看了好一会,姜邈都没反应过来。
接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蓦地抬头。
周围高大繁茂的伞状树木印入眼帘,这些树木枝丫向外伸展,造型奇特。
姜邈看着看着,眼睛越睁越大,眼睛里竟渐渐爆发出强烈的亮光。
“姜姑娘?”
郗扶隐动动干裂的嘴唇,有些疑惑。
姜邈没有应他,只是不停地看着周围一切。
突然,她大笑出声。
她笑得高兴,笑得畅快,笑得热泪盈眶。
她跪倒在地上,双手抓着地上尖尖的针样的枯叶,闭着眼,神态一下子就放松了。
有救了,有救了。
她就知道老天不会这么容易把她的命给收了。绝境之下,必有出路。
“姜姑娘?”
看着姜邈近乎疯魔的样子,郗扶隐吓了一跳。连忙提高了声音又喊了一声。
姜邈用袖子擦掉眼泪,她顺手捡起地上奇形怪状的果实,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走到郗扶隐身边。
她捧着它,蹲在车边,声音哽咽地说:“我们,有救了。”
“这是什么?”
“松塔,它叫松塔。”
说着姜邈左右看了看,从地上捡了一根枯枝,然后又把松塔放在木板车上,接着她开始使劲砸。
随着大力的敲打,松塔里的松子从里面掉了出来。
郗扶隐怔怔地看着。
“这是松子,松塔里面的是松子,它可以吃。”
整片的松树林,满地的松塔,取出来的松子足够他们从北走到南,这是松子,也是救命的粮食。
郗扶隐吃过松子,但到他面前的松子是经过精挑细选加工而成的。
他从来不知道松子原本是这个模样。
姜邈目光灼灼地看着松子,又看着这片松树林。
松树坚固,寿命十分长,本身适应力较强,有极强的抗旱性能。
漫长的干旱不是对它没有影响,至少成堆成堆落在地上的松针证明,它正在死亡。
可是它们还活着,并且干旱过后,雨再度落下,它又会活过来。
最重要的是这些松树足够把她治愈。
姜邈眼里闪烁着欣喜,她不想死,她还要去看看郗扶隐口中富硕的平江。
姜邈身上的紧迫感消失了不少。
“就在这休息吧。”
郗扶隐低头看着手心里躺着的几颗松子轻声道。
“好。”
姜邈痛快的答应了。
她要治伤!
姜邈不自觉地摸摸肩膀的伤,抿紧了唇。
找了棵最大的松树靠着,清理了一下周围的枯枝败叶,便成了今天晚上的休息之地。
这边安置好了以后,趁着天亮,姜邈又去把地上的松塔全部收捡起来,然后交给郗扶隐剥出来。
捡着捡着,姜邈就不见了。
起初郗扶隐并没有注意,等他回过神来时,入眼之处已经没有人了。手里的松塔一松掉了下去,他怔怔地看着寂静的松树林。
姜邈往后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以后,心里那口气一松,脚一软便撑不住地跌坐在地上,头晕目眩。
她眨眨眼睛,眼前一阵清晰,一阵模糊的。
姜邈甩甩头,将片刻的茫然甩掉。然后解开衣服,小心地揭开纱布,将伤口露了出来。
转头望去,便不忍再看第二眼。
伤口感染发生溃烂,周边已经隐隐发黑,小臂已经肿了起来。
当初为了保住手臂,她狠心割掉染毒的肉。可眼下伤口感染,情况危急不比当初差。
她叹了口气。
一阵眩晕感袭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姜邈又眨了眨眼。
她用手撑着地,一步一步挪到树边靠着。她喘息着,闭眼,将手轻轻贴在树干上。
手贴上去的瞬间,一股温热的气息顺着手心涌进身体里,源源不断。
气息一进入她的身体,便开始修复她灰败的身体。它温柔的抚摸着伤口。
姜邈感觉这整个人仿佛懒洋洋地置身于温泉中,热水包围了她全身。
疲惫,疼痛,难受都在一瞬间远离。
就好像为原本扁平的肌体重新注入了活力。
这种令人舒服,安心的感觉,使姜邈不自觉的变得贪婪。
她贪婪得吸收着这棵树的生命力。
直到一颗松塔砸在姜邈的头上,她才回过神来。
她蓦然清醒过来,睁眼便看到松针像下雨一样,簌簌地落在,眨眼间,就在地上堆得厚厚一层。
树上原本还挂着的松塔也变得干瘪,从枝丫上一颗接一颗地砸下来。
这棵松树的生命力被姜邈给抽干净了,已经完全枯死了。
而相应的,她的身体被完全修复了。刚刚还狰狞的伤口已经恢复成光洁平滑的皮肤。
手上的老茧,慢慢脱落,恢复如初。
甚至连身上粗糙蜡黄的皮肤也变得白皙细腻。整个人焕然一新。
姜邈悚然一惊连忙把手移开。
她看着双手,又看看完全枯死萎靡的大树,喘息着,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刚刚疗伤的过程太过舒服,她忘了收敛,这会儿变化如此之大,是瞒不过郗扶隐的眼睛的。
但这东西不能回溯,茧子也不可能重新长上去。
看着柔软白皙的手,姜邈揪着头发纠结了一会儿,索性也放弃了。
她咬牙把手埋在松针下的地上磨了两下,又用抹了些泥在脸上,掩耳盗铃般将就着遮掩一下。
最后又用衣摆装起松塔,往后走。
此时她已经不像之前的模样。
脊背直挺,四肢有力,双颊丰盈,眼里闪着光,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的。
当姜邈抱着松塔回去的时候,郗扶隐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变化。
虽然她看着灰头土脸的,可整个人像是由内到外散发着活力,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个摇摇欲坠,连走路看起来都格外吃力的人。
但只是看了一眼,他便垂下了头,不再多看,什么也没说。
姜邈把松塔放在郗扶隐身边,看着他旁边一紧装了大半袋子的松子,顿时眉开眼笑。
至少有了这个,他们一路上就可以敞开了吃,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我再去捡一点,把这个袋子装满,我们就可以在路上吃饱了。”
松子的营养价值极高,这一路,路途遥远,吃得东西也不好,有了这松子,至少可以保证身体不用亏空那么多。
“好。”
郗扶隐笑着点点,眉眼间的阴霾,一点点地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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