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干什么?”
中原中也路过茶水间,在门口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他突如其来的发声惊扰了正在窃窃私语的人们,正在茶水间偷懒的两个人迅速分开,好像不认识彼此一样互相留下一个背影。
中原中也从旁边路过,他沉默着继续前进,并没有进一步深究他们的谈话。
从他们紧张的肢体动作、看向他时充满探究的眼神、脸上“被抓包了”的紧张表情等等细节,很容易就能推断出是和他有关的话题。
他觉得自己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
但是他一点都不想去打听具体内容——提不起兴趣。
对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兴趣。
酒也好车也好工作也好,并不是说对这些爱好失去了热爱,只是缺少了那种能点燃血液的刺激感,生活好像忽然间变成了一滩死水,没有一样事物能唤醒体内的涟漪。
他处于这种奇怪的倦怠里,到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被周围的人注意到了什么也一点都不奇怪。
……被BOSS注意到了,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听说你最近经常出入医务室。”森鸥外仔细端详他的神色,似乎要看出他有什么问题,“是病了吗?”
“……不,并没有。”
怎么会传到Boss这里的。
摘下帽子站在首领办公室里,中原中也有点尴尬,这几天他确实跑医务室的频率有点频繁,但也就是那么一二三四五……好吧一天跑两次可能是有点过分。
“那就好。”森鸥外松一口气,然后又像是被挑起了好奇心一样追问,“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吗?”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间恍然,“新来的皋月小姐确实医术卓绝、风姿绰约。”他一顿,语气里无不遗憾,“可惜已经超过12岁了。”
“……”
“……”
“??!!”
中原中也足足震惊了好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BOSS在说什么,然后迅速否定:“不不不不是。”
他确实也找过那位皋月小姐……但是,这除了加速他对外界的倦怠以外没有任何别的用处。
血在体内沉睡,好像在对现在的安逸生活表示不屑一顾。
“别紧张。”森鸥外安抚性地对他笑一笑,“我不会过问你的私事。”
“……”
生平第一次,面对Boss真切的关心,中原中也不知道应该回点什么。
他的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对皋月小姐也一点兴趣都没有。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更加难办。
就像是在证明自己的话,森鸥外体贴地转移了话题——或者说,进入了叫他来首领办公室的正题:“对了,九条先生寄来了宴会的邀请函,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有。”
“……”
中原中也回答得太快,以至于森鸥外露出了一个意外的表情,他暗红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中原中也紧绷的姿态,半晌,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眉眼一松,浮现出了然的神色。
“哎呀,中也君——”
中原中也紧紧抓住胸前的帽子,有一种想要把它戴回去来掩盖自己表情的冲动。
那一瞬间,BOSS的脸上露出了一种仿佛识破了什么的神色,那双总是能看透很多东西的暗红色眼睛和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合,那种强烈的既视感让他产生了不能曝光的秘密被人窥探了的错觉。
但森鸥外什么都没有问。
中原中也悄悄松了口气,带着像是使用了污浊以后的脱力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叹着气把额头磕在了办公桌上。
幸好BOSS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不然他不知道该如何向自己最尊敬的人解释自己的这种异常。
一定程度上,他其实知道自己怎么了。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无法理解。
身上所有的症状都指向一个他并不希望的可能性,身体里所有的病灶剖开之后都写着同一个名字。
……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额头抵着冷硬的书桌,他盯着脚下黑色的大理石地面,脑子里想到的却是手机里的那一通电话——说出来可能没人相信,他对那个通话一点印象都没有,显然那是他昨天喝多了以后的冲动产物,从只有十秒的通话时间来看,他更倾向于和对方什么都没说就挂掉了。
那是一通不该出现的电话。
根据协议,他其实应该在第一时间就删除雇主的号码——事实上他也确实删除了,所以他打出那通电话的时候,凭借着的完全是自己的记忆力。
也就是说,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他背下了那个小姑娘的手机号,然后,借着酒劲儿,不知道怎么就打了过去,最可怕的是,竟然还打通了。
……这说明什么?
在夜幕降临之际,中原中也站在港黑大楼的顶层,借助建筑的高度优势,俯视着未来港喧嚣的夜景。
注视着,他曾经工作了一个星期的酒店。
城市的灯光自地面向上辐射,吞噬了月亮落下的光线。
未来港的海面上倒映着圆月的影子,深蓝的海面被夜风吹皱,将月光分拆成一片又一片斑驳的碎块,在海浪的起伏中若隐若现。
他刚才又去了一次医务室。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只是路过所以进去了而已,然后刚好碰到了下班的皋月小姐。
换上私服的皋月小姐无疑如同传闻那样是美貌的,那个时候,她黑色的衬衫和阔腿裤所带来的冷质的形象,让他下意识地开口问了出来。
“你大学的主修是法医学?为什么?”
这是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
被上司这样询问,无疑让皋月小姐感到了忐忑。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略微思考以后,她这样回答,“因为不想走家里规定的路线,所以随便报考了一个冷僻的专业。”
“……这样啊。”
毫无道理的失望袭击了他的神经。
毫无道理。
这样的问题本来就会得到各式各样的回答,没有标准,也没有所谓的“正确”。
但是他感到失望。
失望是因为怀抱期待。
他对这个问题有一个模糊的心里预设,他希望听到的是更为尖锐的、有着更强的内核的回答。
就像是、像是……
站在强风流窜的楼顶,中原中也沉默着按住帽檐。
——像是那个大小姐一样,会用冷峭的姿态告诉他,“火葬面前人人平等,解剖面前众生皆同,世上一切痕迹都会在科学仪器下无所遁形”。
当她坐在那里时,
黑发垂落于瘦削的肩头,黑色的上衣裹住伶仃的腕骨,她瓷白的肌肤在灯光下似乎能看到淡青的血管,长长的衣袖垂下来,只在外面留下一小截葱白的指尖。
就如同她的名字,像一束月光垂落于夜晚静谧的长坂道。
如同凝固了时间的,宛若非人的美。
毫无热度的姿态。
能让人的体内泛上热度的姿态。
那姿态让人想要伸手过去,然后——
中原中也收紧拳头,在血液躁动的声音里闭上眼睛。
夏夜的海风带着湿度和热度,有如另一层皮肤一样贴在裸|露的肌肤上。
可是这一点道理都没有。
性格尖锐,难以相处,像陡峭的悬崖上悬挂的红蔷薇一般让人望而却步。
他承认,她确实学富五车、博闻强识、秀外慧中、拥有仿佛能够在夜里也熠熠生辉的美貌,但是,她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那样的小姑娘——
这世上美人千千万万,为什么是月见坂真寻?
……
真寻将叉子插入切好的番茄里。
“无聊。”
她对着对面的人说。
九条谦司对她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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