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书衍脚步稳稳地落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摔在地上的粉衣少女。
阿殊仰着脸,脸上的惊吓还未褪去,一双眸子直直地望进段书衍的桃花眼中。
在彻底看清小姑娘的容貌后,段书衍愣住了。
脚下迈着祥云纹的金靴,两步走到了她跟前,大手一挥将她拦腰扶起。
阿殊从地上被人猛地拽起来眼前瞬间蒙上一片漆黑,脚下有些不稳惯性地倒在了段书衍的怀里。
金妈妈匆匆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番光景。
她精心养了十年的娇娇女被一头大饿狼狠狠地抓在怀里。
金妈妈一阵眩晕。
段书衍敛眉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阿殊扶着额头缓了一会,再睁眼看到的就是男人一片雪白的前襟。
连忙推开人后退了两步,低下头不说话。
段书衍眉间一转,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殊微微抬头,此刻她的情绪已经缓和过来,神色淡淡地看了眼金妈妈。
金妈妈虽面色不好,却也没出声阻止。
动了动唇角,朝他施了个礼答道:“奴家名唤阿殊。”
“多大年岁?”
“还有半月十五。”
段书衍袖子里的拇指与食指轻捻,盯着她墨色的发顶想了好一会儿,出声道:“半个月,小爷我要她的身契。”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只留下绝望的金妈妈原地跳脚。
“狗东西!”金妈妈狠狠得朝地上唾了一口。
阿殊神色动了动,在她的印象里金妈妈一直都是极为守规矩的,从来都没在她面前这样失态过。
刚想开口,金妈妈就带着复杂又痛恨的眼神看向她,半响,叹了口气,道:“你不用学了,接下来这半个月也不用再学了,好生去玩吧。”拍了拍她的肩膀,摇摇头走了出去。
抿了抿唇,阿姝目光随着金妈妈的背影停留片刻,后敛了眸光,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回了厢房。
她们所在的千金楼,名副其实是在这寸金寸土的京城中有一席之地的。
要说为何京城中花楼无数,却偏偏让这千金楼独树一帜。
这里的姑娘不同于其他花楼,她们不单单是只做皮肉生意,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容貌品行也皆是上乘。
城里常有各家不要的或犯错的丫鬟被打发到花楼,各类人贩子总是拿着身契先到千金楼里送一趟。
若是真有容貌出众的被金妈妈挑捡出来,那报酬定然也不会少。
悦儿正坐在房里吃着刚买回来的桃酥饼,看到她走进来顿时吓了一跳:“姑娘!您怎么又偷跑出来了!要是被房嬷嬷发现您又该挨罚了!”
阿殊径自走到床前原来的位置跪坐下,重新拾起早上看的那本书开口说道:“金妈妈说从今往后我都不用去学规矩了。
悦儿一惊,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阿殊便把刚刚发生的事情简短地说了一遍。
悦儿咽下口中的桃酥饼,道:“也就是说,姑娘被那个白衣公子看上了,等你及笄后他便要你的身契给你赎身?”
“嗯。”阿殊一手翻开书页,另一只手的手指伸向盘子里抓了一颗桃酥。
“那这白衣公子是什么人家?”
“不知。”
悦儿这下开始着急,“这怎么能不知道!我去给姑娘打听!”话音刚落就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阿殊不甚在意,对于她来说,买她的是什么人她都不在意,毕竟她只是为了报恩,至于那人是什么品性什么性格都与她无关。
伸手抚摸胸前挂着的小银牌,心里这才有了几分安全感。
第一次遇见金妈妈的时候她才五岁,幼时的事情完全想不起来。身上的玉牌首饰都被人扒了去。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她的脚腕上挂着一个银质的小牌子,上面印着一个字“殊”。
后来她就把这个小牌子重新找了根丝绳挂在胸前,每每遇上一些令她不安的事她就会摸摸这个牌子在心里祈祷。似乎能借此给她一些安慰。
不一会儿,悦儿脸色惨白地走了进来,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怜悯与哀凉。
阿殊随意地捻起一块桃酥,头也不抬地问道:“打听的怎么样了?”
不问还好,一问悦儿的眼泪就止不住:“呜……”
阿殊抬头,站起身把悦儿扶着坐在了自己的旁边:“怎么了这是?是谁欺负你了?”
悦儿哭着断断续续地说:“不是…是…是他欺负姑娘……”
阿殊听得云里雾里的,耐心地顺着悦儿的脊背说:“这千金楼怎么会有人敢欺负我?”
悦儿道:“那个公子,是段家二爷啊……”
“什么?”阿殊从没有心思去了解成天来往千金楼的那些个公子,因此对外面的人一知半解。
“段家二公子,姑娘你忘了么?就是之前折磨秋水姐姐的那人啊……”
阿殊想了想,眉头一皱。
之前有一回秋水生了场大病,她前去照顾她。只记得那天秋水颤着手抓她的袖口,哆哆嗦嗦的,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青红交加,有些地方甚至还渗着血。
仔细一问,才知道昨天晚上她陪着的人是丞相府的二公子段书衍。
当时虽然没见过这个人,但也足足令她感到一阵恶寒。
回忆起今天抱着她的那人,月白衣袍翻飞,一双妖孽的桃花眼定定地看着她,阿殊神色不虞。
尽力安抚了悦儿,阿殊开口道:“没关系,你不用替我担心了,我去找金妈妈说说话,兴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千金楼前院,段书衍回去后,身边的莺莺燕燕便围了上来。
段书衍皱眉,看着他眼前捧着茶碗的葱白色手指,不由得想起刚才粉色轻纱下柔若无骨的手臂,细的如同柳树新发的枝桠,好像微微一用力就能折断它。
而那张脸……真的好像。
段书衍眸中闪过一丝暗芒,难道说………
猛然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千金楼。
他身后的那几位富家公子停下手里的动作面面相觑。
*
千金楼后院中一处房间内,金妈妈黑着脸,“嘭”的一拳砸在桌子上。
阿殊内心惊了一瞬,面上却不显,走过去到她面前。
金妈妈顺势抓住她的手,神色复杂地盯着她,那神情就好像自己辛辛苦苦养的一颗大白菜被一头从泥地里爬出来的猪给拱了。
阿殊平静地道:“妈妈若不想我跟那段二公子便提了身价就是,阿殊全凭妈妈的安排。”
抬高姑娘的身价是千金楼惯用的做法。
有时候若是有无赖,或者那种专会折腾人的主来赎千金楼的姑娘,金妈妈不想给却又不好得罪,便把那位姑娘的身价抬高,美人再美,也不值得他们倾尽重金,那些恩客便自然也不了了之。
可是这次,金妈妈摇摇头道:“一个女人身价再高还能高到哪去?丞相府官居一品,不是这么轻易好打发的。”
两人沉默,一时间皆无话可说。
过了好久好久,阿殊终于开口:“妈妈您不必忧心了,段公子想要我,我便跟了他就是,万不会叫妈妈为难的。”
顿了顿,金妈妈抬头,见她柔柔地站在那儿,任谁都忍不住想怜惜一番。
便宜那混小子了。金妈妈叹了口气,转了口风叮嘱道:“日后进了丞相府好生守着规矩,在他身边好好侍候着,让他多念着你的好,等将来主母进门,就算那时候他不宠着你了,还会看着情分上护着你。”
“是,阿殊谨遵妈妈教诲。”
“你这也算是比她们有福气了,段书衍没有妻室,之前有过几个通房还都被打发走了,待你进门就是二公子唯一的名分上的女人。趁着没有主母抓紧机会,要是能替他怀个庶长子你在丞相府就彻底站稳脚跟了。”
见她凝眸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身前,叹了口气,看着她又软声道:“日后你要收收你这性子了。就算是有的男人会图个新鲜喜欢你,可终究不会长久,你还是要学着顺从他的心意。”
阿殊听了,敛眉不语。
纵然金妈妈有万分的不甘,可到底也是生意人。当白花花的银子一箱一箱的被送进千金楼的时候,金妈妈还是把藏在檀木盒子里的身契拿了出来。
她让悦儿把阿殊的钗环首饰都装进一个箱子里,又去街上的明珠阁亲自为阿殊填了些东西,最后将身契郑重的压在绫罗绸缎的最底下。待到阿殊及笄日一并抬了送进段府。这行径便是千金楼给每位被赎身的姑娘准备的“嫁妆”。
用金妈妈的话来说,任何从千金楼出去的姑娘,都有足够的资本也当得起金屋藏娇的贵妾。
眼看着离阿殊及笄的日子还有不到三天,悦儿简直要忙坏了。
看着在自己眼前跑来跑去的人,阿姝一阵无奈。
“悦儿,我们去市里吧。”
悦儿睁大了铜铃似的眼睛道:“我的姑娘,您哪还有时间去市里?就剩下三日,还有一堆的东西没有检查呢!”
阿殊走过去接过悦儿手里的东西,道:“别收拾了。”
“可是……”没等悦儿把话说完,她便直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没有办法,悦儿只得先放下手中的东西跟着追了出去。
“姑娘您慢些!”
*
太师府,季家。
“你说的可是真的?”季岚激动地站起身。
段书衍:“现在还不确定,只是容貌生得相似。”
“那还不确定!那人容貌本就万里挑一,与他生得相似的人世上能有几个?更何况还是个女子。”
段书衍皱着眉道:“可那女子才将将十五。”
季岚镇静下来,开口问:“你确定吗?”
段书衍点头:“是她亲口与我说的。而且我私下打听了,她的确是还未及笄。”
季岚靠在桌沿上沉思:“这就奇怪了……十年前他亲口说的,那个小丫头当时是六岁。”
静了片刻,段书衍动身:“这事交给我。”话音刚落便大步迈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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