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殊以为,在自己被送去丞相府之前是不会再见到段书衍了。
可就在她及笄的前一夜,阿殊坐在床上抱着被子看着这个踏夜而来的白衣恶狼。
段书衍一脚踹开窗栏,一双祥云靴稳稳地落在地上。
嫌弃地用指尖挑起放在床边的粉红色嫁衣,手一抖,嫁衣轻飘飘落在地上。
“就算小爷没娶过亲也知道嫁衣应当是大红色,这丑不拉几的颜色怎么回事,故意给小爷添堵?”
阿殊裹在被子里神色淡淡地解释:“大人说的正红色嫁衣是只有正妻过门才配穿的。奴家只是大人的妾室,没有资格穿正红色。”
段书衍皱眉不语。
紧接着阿殊难得开口问了一句:“大人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事?”
段书衍并没有回答她,沉默了半响,轻嗤一声道:“烂俗规矩!”看也没看阿殊一眼,回过身又从窗口一跃而下。
阿殊张了张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屋子,方才的事仿佛梦中一场。只有冷风从四敞大开的窗户肆意张扬,吹起栏边的轻纱,昭示着那人来过的事实。
阿殊吸了吸鼻子,光着脚走过去重新把窗户关上。拾起地上的嫁衣,随意地卷起搭在原先的位置。
不明白段书衍来这一趟的目的是什么,或许又是什么新的戏耍她的招数吧,阿殊心想。
重新回到床上,她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入夜三更十分,阿殊是被冻醒的。
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抓被子,可胡乱的在周围抓了一圈也没有抓到,阿殊在半梦半醒间挣扎,卷卷袭来的凉意生生退散了潺潺困倦。烛火的亮光透过眼皮渗透到眼底,逼着她睁开了眼。
只见段书衍站在她床尾笑得恶劣,怀里正抱着她抓了好久的被子。
阿殊懵了好一会儿,没搞明白,身体先一步大脑从床上坐了起来,目光呆呆的,一下子没反应上来:“你怎么又来了?”
话说得没头没脑,小姑娘衣衫凌乱,却恰好将该遮的地方都遮住了。
段书衍挑眉,把手里的被子扔到她头上,把她整个人从头到脚盖住,嘀咕了一句:“小爷可丢不起这个人。”
说完,又扬长而去。
阿殊被困在被子里,眼神渐渐恢复清明。
挣扎着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段书衍已经不在了。
阿殊扭头看见重新被人拉开的窗子,眨了眨眼。
这人是有多无聊,三更半夜地跑过来几次,就为了戏弄她。
再次光着脚下床走过去关上窗户,想了想,拿起一旁的窗栏横在窗框中间,把纱帘重新拉好,又将长长的帘子从两边解开,把楹窗遮挡得严严实实。
刚要再次躺下,阿殊的目光瞥见了床头。
那里摆放着一件厚厚的正红色裙装,镶金的孔雀冠压在上面,旁边整整齐齐地摆着十二副金步摇。
阿殊被烛火下的金光晃了眼睛,顿了顿,慢慢地伸手触碰那上好的锦缎。
原先的粉色嫁衣被人嫌弃地丢在地上。
阿殊摸着她的新嫁衣,眸光动了动,只是一瞬间,然后褪去,眼中再无半分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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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天才刚刚亮,帘障被拉开,悦儿把阿殊从被窝里拽起来。
阿殊皱着眉,伸出手扶着头。夜里本就没有睡好,现在身上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悦儿看见床头被人换了的嫁衣惊了一瞬:“姑娘,这是……”
阿殊揉着肿胀的太阳穴说:“那是段二爷送来的。”
悦儿一听便不多问,拾起云木梳子给阿殊梳妆。
阿殊闭着眼睛让她摆弄,脑袋摇摇晃晃的不听主人使唤。
悦儿用冰水把帕子浸湿敷在阿殊的脸上,冷的她一个激灵。
“姑娘快些清醒吧,可别耽误了吉时。”
抬起微凉的手拍了拍自己的面颊,阿殊吐出一口郁气,终于正正自己的身子,安静地配合悦儿摆弄。
待到金妈妈进门时,阿殊刚好已经穿戴整齐。
料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金妈妈见到这一幕也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墨色的青丝全部拢起,头顶戴着孔雀饰金冠,发间稳稳当当插着十二个金步摇,随着门帘的吹拂轻轻摇晃。
一身正红色孔雀纹嫁衣,镶金的孔雀翎傲然地盛开在裙摆上。红衣素手,映衬着少女如玉般的肌肤。
阿殊的双唇抿着口脂,优美的唇线勾勒出娇嫩欲滴的小嘴。耳下坠着颗白玉耳铛,随着主人的调子轻颤发出清脆的声响。
金妈妈咽了咽口水,走过去,郑重地拿起搭在桌子上的红色孔雀纹锦盖,缓缓地罩在阿殊的头上,遮住了少女桃花般的容颜。
将手里的纸折了几折递给阿殊,道:“这是我为你安排的生身父母,好歹可以体面些。”
阿殊接过,动作缓慢地向金妈妈行个礼:“多谢妈妈。”
金妈妈弯下身子,把阿殊的手腕搭在自己的小臂上,领着她慢慢地走出房门。
从二楼的厢房走到一楼,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金妈妈小声的在阿殊的身边叮嘱,要她守规矩,要尽力讨主子的欢心,日子方能长长久久。
阿殊无意地听着,这番话金妈妈已经与她说了无数遍,反反复复无非是那几句,而对于她而言,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苟活罢了。
“不过,”金妈妈看着阿姝这一身行头,感叹道:“如今瞧着段公子这般在乎你,我也就放下半颗心了。”
“阿姝。”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阿姝回头,秋水上前,神色有些复杂地拉起她的手,动了动唇,似是要与她说什么,可最终只轻声念了一句:“珍重。”
***
段书衍一身红衣懒懒地靠在千金楼的门框上,见金妈妈扶着阿殊从里面出来,这才好歹正了正身子。抬眸望向来人,眼神不由得一顿。
小姑娘乖乖地穿上了他送的嫁衣,一张红盖头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厚重的嫁衣配上她软软的步伐更是显得人娇娇柔柔。
段书衍大笑,面朝天吹了声口哨。
伸出手到金妈妈面前,仿佛一只张牙舞爪的恶狼正等待着为他献祭的美味佳肴。
金妈妈小心翼翼地把阿殊的手递给了段书衍伸过来的大掌。
段书衍低头瞧着红色袖口下交握的双手。姑娘的手白白软软的,手上的皮肤细嫩光滑。不由自主地捏了捏,忽然发觉这小姑娘的小手就像她的人一样娇,里面竟是软的跟没有骨头一样,让段书衍想到了芙蓉阁里那香软的芙蓉糕。
段书衍牵着阿殊走出千金楼,周围早就聚集了众多看热闹的人。
此前段书衍要纳妾的事金妈妈没有让人声张,段书衍自己也没和人提过这事儿。因此今天一早,看见段书衍让人抬着轿子,一身红色衣袍站在千金楼门口,着实惊了众人。
大家纷纷猜测,难道这纨绔公子收了心要娶妻了?先不说从未听到风声,若是段二爷真要娶妻,定然不可能到千金楼来接人。若说是纳妾,可还算说得过去。可谁家人纳妾还用男子亲自上门来接的,不都是一顶不起眼的轿子从侧门直接抬了进去,更何况千金楼再怎么繁盛也是个花楼,从这里抬出来人更是偷偷摸摸的,哪个家会丢得起这个脸。
众人翘首以盼地向千金楼里面张望,想要一探究竟。
直到那一身红色嫁衣的少女从里面缓缓而出,众人的呼吸不由得一滞。
两人皆着红色衣袍,少女的身高只到男子胸口,二人衣摆上的孔雀纹样遥相呼应,随着步子交缠在一起,竟使这两人宛如一对璧人。
段书衍扶着阿殊上了花轿,自己走到轿子前面,飞身上马,心情大好地朝丞相府的方向走。
后面的家仆缓缓抬起花轿,两旁分别跟着四个乐师捧着唢呐咿咿呀呀地吹着。
轿子里的阿殊有些疑惑,这似乎不是纳妾该有的阵仗吧。
虽说段书衍嚣张跋扈,吊儿郎当,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可这轰轰烈烈地搞了这么大的阵仗屈屈纳了一个花楼的小妾,众人还是有些接受不来。
阿殊被大摇大摆的从正门抬进了丞相府。
直到人被放进了段书衍主屋的床上,阿殊才缓缓回过神。
伸出手将遮挡视线的红盖头向上掀了掀,阿殊眨了眨眼睛打量眼前的东西。
床前摆放着上好的紫檀木桌,上面铺了一层绣金的红色锦缎,一壶暖玉制成的酒壶稳稳的摆放在中央。两边的瓷盘里洒满了核桃花生等象征着多子多福的坚果。
白嫩的手轻轻地抚上身旁柔顺的锦被,探到被子底下。
果不其然,下面也同样被洒满了红枣桂圆。
阿殊薄唇轻抿,有些不解。
从昨夜里段书衍换了她的嫁衣开始,到现在接她入府,几乎全部超出了她的意料。
虽然说她没经历过,却也见到过楼里的姑娘被人赎身,都是一大早穿着粉红的衣裳顶着银冠被金妈妈领上小轿子,再由大人家派的两个下人一前一后抬头。
而今天这么大的阵仗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不像纳妾,倒是有些像正儿八经的成亲。
成亲。这两个字她从未想过。
金妈妈费尽心思养她,就从未想过让她随随便便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匹夫。
不过眼下这感觉很奇怪,有些超出她的预料,就好像她根本就不是来做妾的,反而像是被明媒正娶回来做主子的。
正想的入神,屋子的房门被人打开。
一身红衣的段书衍大步从外面走进来。
阿姝放下拽着红盖头的手,重新规规矩矩地交叠在膝上。
看见她的小动作,段书衍嗤笑了一声,朝她走过来。
隔着盖头捧起她的脸开始揉。
阿殊被这么猝不及防地袭击了,眼前又不能视物,只能慌乱地抓紧手边的东西不敢放手。
直到她被揉搓的脸颊微微泛疼,段书衍才饶过她。
随及便也将她的红盖头一同扯了下来。
姑娘的脸便明晃晃暴露在烛光下。
葡萄粒般的眸子有些茫然,细细一看里面似乎还充了水汽。白嫩的小脸被蹂/躏得泛着潮红,嫣红的嘴唇微微张启,俨然一副任君欺负的模样,这跟她平时孤傲冷清的样子大相径庭。
段书衍喉结滚动了一下,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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