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入睡前,阿姝思虑再三后将悦儿叫进来,轻声道:“那四个丫鬟,先别让她们进内室。”
悦儿领会,称是。
阿姝:“若是二公子问起来就说我用不惯生人,待与她们熟悉了再贴身侍候。”
悦儿应下,“那奴婢便叫她们在前厅侍候着。”
阿姝:“也别把她们都放一处了,叫两个平日里端茶倒水,另两个支去衣浣和小厨房吧。”
悦儿点头,欲言又止。
阿姝看了她一眼,“我也不是不放心二公子的人,只是这丞相府规矩甚繁,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被有心人记下来便不好了。”
用力地点了点头,悦儿道:“姑娘您放心,有奴婢在定是不会让别人欺负了您!”
阿姝浅浅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睡吧。”
第二日,晨光破云而出,斜斜地洒在青灰色的砖瓦上。
“大人可是要现在出发去黔灵寺?”云起恭敬的在段书衍身后问道。
“嗯。”
“属下这就去给大人准备马车。”
段书衍一脚刚迈出竹斋的院门,若有所思地回头朝偏院那边看了一眼,脑海中突然想到金妈妈的话。
“阿殊这孩子是个命苦的,爹娘都是平城那边的农户。家里生了男孩儿便把女儿给卖了。若不是老天爷赐了她一张吃饭的脸,现在还不知在哪个地方里受苦呢!”
段书衍敛了敛神色,另一只脚也迈出了院门。
还未走到丞相府的大门,便遇到了一名女子,那女子婀娜多姿,身上穿着嫩黄色的衣裙。见着段书衍,笑盈盈地上前:“二弟是要出门?”
段书衍上前行礼:“大嫂。”
柳如玉笑着扶起他,道:“等年底你大哥回来了,来我们的院子我做些你们爱的吃食。”
段书衍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柳如玉眸光闪烁,不经意间问:“听说,你从千金楼带回来一位姑娘?”
段书衍抬眸:“是。”
柳如玉道:“那我这做大嫂的理应去看看到底是何等的姿色竟能俘获我们二公子的心。”
段书衍道:“嫂子不必如此麻烦,她喜静,让她好生在竹斋里待着吧。”
柳如玉笑笑不语。
段书衍再次行礼道:“天气凉了,嫂嫂快些回去吧。”
柳如玉道:“既然这样我便不妨碍你了,早去早回注意身体。”
“是,多谢嫂子关心。”语罢,段书衍越过她出了丞相府。
府外,云起已经准备好马车,段书衍抬脚上去,云起驾着马车朝黔灵寺去。
身后柳如玉望着他的背影淡淡道:“他还挺护着。”
身边的露珠说道:“可不是么,前些天夫人没出门不知道,二公子可是亲自用轿子去那花楼把人抬进来的。”
柳如玉轻哼一声:“走吧,本夫人去见见那女子,我倒要看看她的脸面是有多大。”
阿殊穿戴整齐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天色雾蒙蒙的,有些闷,不由得让人心里发慌。
看了眼石桌上空了的茶碗,转头看向旁边的丫鬟:“你叫……”
那丫鬟低头:“奴婢冬儿。”
“嗯,冬儿,去替我填一盏茶。”
“是。”
这时,守门的小厮匆匆进来对阿殊道:“小夫人,大夫人请您去墨斋叙话。”
阿殊有些疑惑,问:“大夫人是……”
“是大公子的嫡妻,柳家的嫡长女。”
阿殊一愣,道:“好,我马上便去。”
小厮退下,冬儿捧着茶水走过来,阿殊抬眼问:“你可知大夫人的脾性如何?”
冬儿答道:“大夫人待人和善,平日里对二公子也是照顾有加。”
阿殊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悦儿小声地开口:“姑娘?”
阿殊站起身,整了整裙摆,说:“是福是祸,早晚也躲不过。”看了悦儿一眼,又看了低头现在一旁的冬儿,随口道:“冬儿,你同我一起吧。”
唤了一个小厮在前面带路,前往墨斋。
路上阿殊低声地问:“二公子现在在何处?”
小厮道:“公子一早便出门了。”
“他可有说何时回?”
“奴才见云起和云轻两位大人都去了,想必公子两日之内不会回来。”
悦儿扁扁嘴,道:“二公子也真是的,出了门也不和姑娘说一声。”
阿殊抿了抿唇,不语。
偏偏在段书衍出门的时候找上她,看来这大夫人是算准了的。
*
另一边,段书衍坐在马车里闭目。季岚坐在他身旁。
“你可确定了那女子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段书衍开口:“年岁与背景都对不上,自然不是。”
季岚又问:“南边的瘟疫如今怎么样了?”
段书衍微微睁开眼,语气冰冷:“都死了。”
季岚一愣。
“宣明让他的狗把那些染了瘟疫的百姓全都聚集到一起,杀了他们,又放了一把火烧光,谎称走水。”
季岚沉默。
稍稍拉开窗框便的帘子,看到外面高高飘荡的商铺招牌旗号,听着吵吵嚷嚷的吆喝喧嚣,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迎着大雨的白帆和满街道的聋钟哀鸣。
马车突然一个不稳,季岚的手指错开帘子,跌坐在地上。
“公子,季大人,你们没事吧!”
段书衍看了一眼在地上失神的季岚,向外开口:“无事,继续赶路。”
季岚慢慢起身,语气有些沉重:“若是殿下在天之灵看到这些,恐怕会很不好受。”
段书衍眸光中带了些狠厉:“那个位置,他做不了太久了。十年了,有些事情也该有了结果。”
…………………………………
小厮领着阿殊走到墨斋后便离开了。
阿殊仰头看了眼高高在上的匾额,提着裙子走进墨斋的大门。
一个丫鬟早就等在这里,见阿殊带着两名婢女进来,上前对着两人道:“姑娘留步。”
悦儿皱了皱眉,阿殊淡然开口:“你们在外面等我。”
悦儿得了令站在原地,有些不放心地看着阿殊的背影。
进了主屋的门,一个穿着雍容华贵的夫人坐在首位,便是柳如玉。
阿殊低头行礼:“见过大夫人。”
柳如玉慢悠悠地抬手扶着头,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道:“真是好大的气派。怎么,仗着二公子宠着你,不把本夫人放在眼里?”
阿殊垂着眼皮道:“奴家不敢。”
“哼。”柳如玉冷冷地开口:“长嫂如母,就算二公子在本夫人面前也不敢像你这般放肆!”
阿殊曲着身子不语。
柳如玉轻轻抬了下颚开口:“来人,把这以下犯上的奴婢拖出去。”
门外进来几个小厮压着阿殊被迫躬身。
咬着唇抬头,冷厉地看向柳如玉:“不知奴家做错了什么。”
柳如玉冷笑:“第一,你身为一个贱籍妾室,见了本夫人居然不跪下行礼。第二,别以为攀上了二公子就能翻身上位,妾室始终都是妾室,见了本夫人应该自称奴婢。这里是丞相府,要记得你的身份。第三,本夫人申时便让你过来,竹斋到这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你却迟了整整半个时辰才到,你这莫不是在跟本夫人摆架子?”
听了这番话,阿殊彻底放弃了挣扎。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把她关到祠堂,三天不许用膳,好好闭门思过。”
“是。”
几个人压着阿殊走出墨斋,悦儿一见自家姑娘这样出来顿时慌了神:“姑娘!”
阿殊安抚地看了她一眼道:“不必忧心。”
悦儿急得跳脚:“是不是之前奉茶的事惹了大夫人不快,姑娘你和她解释啊,姑娘根本不知情!”
阿殊笑了笑,却说:“三天后记得来寻我。”
大夫人算好了要惩治她,多说无益。
墨斋内,柳如玉重新坐回主位,眨了眨眼,对身旁的露珠道:“是不是有点狠?”
露珠:“夫人最是心善,您原本不就打算给那妓子一个下马威吗。”
柳如玉想想道:“说的也是。当年二公子被父亲打了顿家法还在祠堂生生饿了三天,出来没几天不还是活蹦乱跳的。”
“她既然已经是二公子的人,自然得有能力跟他同甘共苦才是。正好,她要是挨不过去就顺势打发了送出府。”
露珠填了盏新茶,浅笑:“夫人聪慧。”
又想了想,柳如玉还是吩咐一句:“派人在祠堂门口守着,万一她受不住就赶紧把人带出来。”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阿殊被人扔进祠堂,回头再看,大门已经紧紧锁死。
抬眼打量着四周,周围皆是空荡荡,唯有地上摆着几个黄色的软垫。
台阶层层递进,上面立着众多玄金打造的牌位。
阿殊走上前,看见为首的牌位上面的刻字已经模糊不清,但也看得出其生前的地位是何等的尊贵。
一般世家的祠堂,每一辈份的牌位是不允许更换的。而且皆是用当时最好的材质所制。
段家的祠堂很大,而且终日香火不断,里面蔓延着淡淡的香灰的味道。
见着眼前一众的牌位,就能想象出段家在京城百年来盛世不衰的地位。
阿殊低头,自嘲地想,自己不知是积了几辈子的福分,一个妓子竟能有幸被罚在这里。
身子一软,在面前的黄色软垫上跪下。
阿殊心里倒是没什么不满。她来自千金楼,即便之前清清白白,可出自那里便就不是一个干净的名声。
段家没有主母,身份最尊贵的女子便是段家大公子段钰轩的嫡妻。柳如玉出自名门,还是嫡长女,自然是见不得她这等身份的人。趁段书衍不在,提前给她立了家风,她没资格有怨言。
安安分分地跪在软垫上,阿殊神情淡漠。
想起那双勾人的桃花眼,阿殊更是平淡。早上还眯着眼与她调笑,结果转身就走,一句去也没留便把她丢在了竹斋。
她就不信段书衍想不到等他走了以后她会面临什么。
对与他来说,她不过是路上遇见的猫猫狗狗,一时兴起抱回来耍弄。等兴头过了,便会丢弃在一边,看也不看。
她自然也不能奢求段书衍会为她着想。
待以后段书衍娶了正妻,竹斋有了正经八百的女主人,她这个妾室就更是形同虚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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