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洁,星辰当空。
塔尔洛公国境内,伊赛斯伯爵城堡的一间房间里。
有七岁女童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阳台上,星河灿烂却照不破女童那双眼中深沉的黑暗,漆黑的双瞳明明望着夜空中的两轮银色弯月,却没有映入一点明亮的月光。
在奈瑟世界,女童黑发黑眸的模样非常少见。
女童伸出手摸了摸阳台上的仙人球,圆滚滚的小东西身上长着细细的尖刺,任何企图靠近或者伤害它的人,都将被刺的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指尖用力按下去,被扎出一点红点,疼痛刺激的女童嘴角勾起一个笑容。
痛吗?不痛啊,比起活生生被人剜心,这又算什么呢。
只有痛,才能让她知道自己真的回来了。
奈瑟第四纪元7658年10月7号,塔尔洛公国的银月季的第一天。只有在这一天的晚上,天上的蓝月和紫月才会变成银白色。
外间有人匆匆进来,漆黑的房间里亮起一盏照亮整个房间的魔法灯。
“艾琳小姐,您怎么起来了,是做噩梦了么?现在已经到落叶时节,您不能这样站在窗口,会着凉的……”
她身后传来一个念叨的关切女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件披在她身上的外衣。
艾琳的身体僵了僵,才算适应女仆爱丽丝的突然靠近。不过这一点,爱丽丝并没有发现。
爱丽丝继续说:“……您忘了您今天落水,牧师说了您要好好休息静养。”
艾琳转过身,看着照顾自己的女仆,不着痕迹的避开,“爱丽丝,我口渴了。”
塔尔洛公国伊赛斯伯爵的夫人,给伊赛斯伯爵生了两个女儿,长女艾薇·伊赛斯,次女艾琳·伊赛斯。
女仆爱丽丝在艾琳小的时候就照顾她,几乎是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来疼,听到她的话忙道:“小姐您先到床上去,我这就去给您倒水。”
爱丽丝说着,伸手就要抱她。
作为伯爵之女,艾琳吃穿用都是最好的,宽敞的房间里放着一张垂挂着轻柔纱帘的大床,床上是柔软的不会蹭伤娇嫩肌肤的丝织品,房间的地上还怕她会着凉,而扑上了一层绒毛地毯。
“我自己回床上,你先去吧。”艾琳错开她的手自己走到床边,踩着脚踏坐到了床上,伸手将被子拉上
爱丽丝愣了愣,并没有怀疑什么,“那小姐您坐一会儿,我这就去。”
艾琳靠在床头,闭上眼听门关闭的声音。
不论是刚才躲开爱丽丝的碰触,还是不适应她的突然靠近,都是她身体的下意识行为。
第二世留下的影响,远比她预估的更加严重。
这是她的第三世,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这个七岁的身体中,装着的却是年近六十的灵魂。
第一世她生活在一个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家中老幺备受宠爱,无忧无虑长到大学毕业。因为在路上见义勇为救一个跑出马路的孩子,而发生车祸不治身亡。
或许是她死前救人一命,让她命不该绝,于是她有了第二世。
第二世她成了一个失足落入河中溺毙的七岁小姑娘,她在这个小姑娘身上死而复生。这是一个生活水平和欧洲中世纪相似,却存在着神奇力量的魔法世界。
小姑娘名叫艾琳·伊赛斯,是一位伯爵的次女。深受伯爵夫妇疼爱的她,在出游的时候甩开身边侍从偷跑到河边玩,才会脚滑落入河中淹死。
断气之际恰逢她灵魂附体,吐出一口水悠悠醒转,获得了新生。知道前世不可追后,她用了一些时间让自己接受自己从艾琳变成了艾琳·伊赛斯。
这个小姑娘生活不比第一世的她差,父母宠爱有加又有长姐疼爱,父亲是塔尔洛公国的富有伯爵,衣食无忧吃穿不愁,后来更加检测出了稀有的魔法资质。
艾琳的第二世过的顺风顺水,甚至还邂逅了互相钦慕深爱的恋人。本以为这一世都会那么幸运下去,结果却是被心爱之人背叛害死,死前被告知“从来没有喜欢过”,接近她只为她身上那件稀有的能让神灵疯狂的一颗神格。
最后更是亲手划开她的心口,剜出她的心脏。
艾琳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心被拿出来,鲜红色的心脏在神力之下褪去血肉,化作一颗漂亮的晶石。
满腔爱意被踩在地上践踏,她们的相遇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算计……她死前有多么的不甘和喜欢,现在就有多么的恨祂,神祗就能践踏利用她的感情?
艾琳死前发誓,如果她不死,她一定要让那高高在上的神明后悔。后悔来到她的身边,后悔做出那么多的事……只是她明白人能重活一次已经是幸运眷顾……死前的想法不过是不甘的发泄。
然而艾琳没想到的是,她真的重活一次。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复活在任何的人身上,而是重新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她第二世刚刚开始的时候,这个时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第三世……艾琳失神的摸上心口,她能感觉到皮肤下那正跳动的心,此刻还好端端的待在原来的位置上。
她今天醒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临死前出现幻觉。后来在确认之后竟然不知道是侥幸欣喜多一些,还是讽刺多一些。
房门被推进来。
艾琳猛地睁开眼睛身体紧绷,在看到是爱丽丝后,才缓缓放松下来。
爱丽丝端着一杯水走到她身边,“小姐,已经很晚了,喝了水就快些睡吧。”
“嗯。”
爱丽丝看她蔫蔫的不复往日的活泼,只以为是这次落水吓到她了,便哄着她说:“等明天小姐您睡醒了,爱丽丝陪您到花园玩,好不好。”
艾琳捧着水杯,轻抿了一口,温水入口流下喉咙,刚才被风吹凉的身体都好像一下子热了起来。
“爱丽丝你下去吧,我要睡了。”她把水杯放到床头,躺下去拉上被子背对着爱丽丝。
艾琳的卧室有里外两层,里面是卧室,外面是会客厅和爱丽丝睡的小房间。
“小姐,您今天不要听安眠曲么。”
艾琳拒绝:“不要。”
“那艾琳小姐,晚安。”爱丽丝走到房间门口,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后,有些失望的熄灭魔法灯轻轻带上门。
被轻纱笼罩着的床上,艾琳不困却架不住孩子的身体需要休息,于是她眼皮渐渐变重,最后竟然又陷入到刚才让她惊醒的“噩梦”中去。
……
艾琳倒在地上,脸颊贴着满是灰尘冰冷的、凹凸不平的地面,她厌恶的想要远离,身体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睁开眼睛,周围的陈列装饰落在眼中,充满了第三纪元才会有建造风格……当魔力从她身下的地面上不断流淌而过时,她才发现那写凹痕其实是魔法阵的一部分。
庞大的魔力涌动着,最后她看见一双赤足出现在自己面前。白皙的脚踝上垂挂着金色的铃铛,不论是铃铛还是这双玉足都无可挑剔的精致漂亮。
艾琳很熟悉这双脚,曾经她欣喜的在它主人的允许下抚摸、亲吻过。神明的双脚永远不会落地,就像是神给人的感觉一般高高在上,不屑低下头去俯视尘埃中的人类。
视角一变,她被无形的力量提起。
然后,她看见那张脸,那张漂亮至极用世间所有形容美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的容颜。这就是神明啊,世界的宠儿,从头到脚无论哪里都无比完美。
这是她爱慕的神明,艾琳还来不及想更多,就听到世界上最残忍的话……神格,她拥有着第四纪元所诞生的特殊神格,十年相处是神明有心算无心“忍辱负重”的施舍。
艾琳被剥离神格的时候很痛,痛的让她恍惚间以为是自己的心在疼。
——会心疼么,可是明明心都没有了,为什么还会疼。
艾琳盯着那颗葱她灵魂中剥离出的神格,漂亮夺目流光溢彩,那是即使最美的宝石也无法比拟的美丽。可她却觉得最漂亮的还是赫丝缇薇的眼睛——那双从来不曾把她放在眼中的眼睛。
神格被神明握在手中时,神明虚幻的身体借助神格实体化,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出现在现实的神明——赫丝缇薇。
赫丝缇薇看着她,那双满是神性的金眸中只有冷漠。
不要这样看着我,不要——艾琳心中叫嚣着一个声音,这种目光让她觉得自己在赫丝缇薇的眼里,她和地上的尘埃没有任何分别,平等的让她憎恨不甘。
失去心脏再加上身体中魔力的流失,艾琳知道自己会死,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
在禁锢着她的魔力失效的时候,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竟然支撑着她破烂不像样的身体没倒下去。
艾琳猛地抓住了赫丝缇薇手上的神格,紧接着就狠狠将人推倒在地直接吻了上去。
那近乎是粗暴的在身下人唇上舔舐啃咬,当她离开的时候,赫丝缇薇的唇有些红肿,被咬破的唇角沾着些血迹平添三分艳□□惑。
艾琳看着眼前这宛如被拉下神座沾染凡尘的神明,心中异常的痛快快活。
她想自己早该那么做的——!
赫丝缇薇不该躲不开她刚才的动作,只是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一愣,竟然真的让艾琳得逞。祂看着趴在自己身上偏执的黑发女人,波澜不惊的心忽的跳动了一下。
那是很奇怪的感觉。
赫丝缇薇看见那双素来温和的墨色双眸,此刻透出的却是无比骇人的疯狂。
艾琳紧紧盯着祂,她能感觉自己的生命要走到尽头,可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像是要刻在赫丝缇薇的心里。
“赫丝缇薇,你是我的!”
“要神格我可以给你,但你是我的——”
……
艾琳醒过来的时候脸色阴沉,她坐起来,眼前似乎还残留着梦境中那神明的模样。
当时她是怎么想的?
哦,她想起来了。
她握着祂的手不肯松开,知道自己要死了。而在自己死后,那无情无心的神明很快就会忘记自己,用那枚神格重新成为星空之上俯瞰世界众生的神。
艾琳当时悔恨不甘,她想如果能够重来,她会将一切都牢牢的掌控在手中!而不是做一只被利用被耍的没命后,什么都得不到的可怜虫。
只可惜已经太迟了,眼皮越来越重,眼前景物变得模糊,最后陷入一片黑暗。
她嗤笑一声,“上辈子的自己可真是只舔狗。”
艾琳想到第一世的词,觉得和上辈子的自己实在是相配至极。可惜别人是舔到最后应有尽有,而她是不但赔了自己的所用,还将好不容易得来的第二条命都赔了进去。
有人说过,在这世界上,总有一天会遇到教你社会险恶教你做人的人。
她两辈子只碰到一个,就差点让她摔的爬也爬不起来。
房门被推进来,爱丽丝走进来,看见她起来有些惊讶的笑道:“小姐您起的真早,原本还想让您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就起来了。”艾琳低着头,梦到那样的场景,她怎么还能睡的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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