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师妹不可

    迟与灯端详,“不像。”

    小满凑来,“这画的什么啊,看不出来。”

    一把火舌突如其来,卷着画轴烧成灰。

    这可是瑟瑟唯一的画像!

    徐续昼如遭雷击,看着那搓残灰,脸色煞白,晃身后退。

    罪魁祸首正在尝点心,无暇理他。

    徐续昼不舍伤他,连句重话都不忍讲。

    离开昼夜渊后,他在灵纪界的每一日,都想念着“她”。时不时拿出画卷,睹物思人,对自己先行一步后悔万分。

    由此滋生出心魔。

    再相见,一把火烧了画,亦烫得他心尖疼,心头痛。

    徐续昼咽下腥甜,转身奔了出去。

    迟与灯想追去解释,被百里瑟拽住。

    他右手的小松鼠被捏扁,一双眼黑压压,“去哪儿?”

    “小师妹,那是他心上人的画像,你就这么烧了,未免太伤人。”迟与灯道。

    “烧便烧了,何时轮到你安慰?”百里瑟语气变重,“大师姐,你是不是对他有好感?”

    肯定有啊。

    和她相伴十多年的纸片人,能没感情吗?

    就算迟与灯对3D模式并不非常有感,滤镜还在啊。

    百里瑟一直看着她的眼,左右扑朔,明显心虚。

    恼意倏地窜上心头,他攥得更紧了,“不许去,你要是去,以后我就不理你了。”

    李小满嘎叽嘎叽磕着瓜子,闻此言惊呆了。

    这不是山下小镇卖的话本剧情吗?

    怪就怪在大师姐像夹在二女间的公子,奇哉。

    是纸片人还是小师妹?

    迟与灯莫名陷入选择题,“小师妹,就算他难缠,那幅画也是他的呀。我只是去跟他赔礼,没别的意思。”

    她什么都没做,怎么这么心虚。

    “赔礼?”就一副破画,百里瑟起身,“我去。”

    带起一阵风,甩上门。两扇破木门吱呀惨叫,摇摇欲坠。

    “大师姐。”李小满弱弱地道,“我觉得小师妹像是去杀人。”

    那一脸煞气,好像要将徐道长大卸八块。

    迟与灯汗颜,“我也这么觉得。”

    二人对视,迟与灯立刻追了上去。李小满亦跟上,手里还捧着瓜子。

    徐续昼在寒潭边,潭水如镜,他垂首照影,一身落满萧瑟。

    听见脚步声,他回头,惊喜取代失落填满双眸,“瑟瑟。”

    “你认错人了,徐道长。”

    百里瑟冷漠地道:“我来,是因为大师姐。烧了你的画,对不住。但我确实不是你口中的‘瑟瑟’,请你我离我一点。”

    徐续昼苦笑,“你不肯原谅我。我知道,是我错了,是我活该。”

    百里瑟额角青筋猛跳,听不懂人话是吧。

    他撞到脑袋了还是怎的,才见过一面,居然脑补出了整套剧情!什么“昼夜渊生死相依”,依他个头啊!

    烧死算了。

    迟与灯和李小满躲在树上。

    才到,没听两句,便看见小师妹伏在身后的手无火自燃,这是他烧人的前兆。

    “小师妹,万万不可!”

    纸片人不能烧,一烧就没了啊!

    迟与灯一跃而下。

    乍闻声百里瑟就回头了,又接了个准,骂道:“叫你别跟来,不听。下次再这样,我就不吃你做的点心了!”

    李小满乐了,说:“小师妹,只见过厨子威胁食客,没见过食客威胁厨子的。”

    百里瑟凉凉斜他。

    小满登时住嘴,转过身,挂树枝上猴儿似的嗑瓜子。

    只因为是师兄,就要承受这种待遇么……哭。

    迟与灯下地,解释道:“徐道长,小师妹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他三年前进云何宗时就十六岁了,你要找的‘瑟瑟’今年多大了?”

    徐续昼微怔,黯然道:“我离开‘她’时,十五了吧。”

    离开?迟与灯纳闷,她还没玩到二人分离的剧情呢,发生变故了?

    “你看我小师妹啊,他这么高。”迟与灯踮脚比划,“你的‘瑟瑟’才多高,能是一个人嘛。”

    “可他……”

    徐续昼凝望着他,眸光凄苦,泼了一山空濛烟雨,“我觉得就是他,我一眼就认出是‘她’……”

    一面火墙倏地在他眼前燃起,如分泾渭。

    “再出现在我眼前,杀了你。”百里瑟说。

    无情话最是伤人。

    徐续昼失意地看他离开。李小满跳下树,同情地拍拍他肩,“小师妹对谁都这样,除了大师姐。不管你是不是认错人,我劝你别幻想了。”

    正所谓美人恩难消受。

    小师妹刚进宗门时,师兄师弟们凶如饿狼,摩拳擦掌,都想抱得美人归。

    不到一年,一个个见小师妹就跑,抱头鼠窜,三步之内不敢靠近。

    “多谢,但我不会放弃。”

    说罢,踏月色离去。

    李小满委屈地快掉金豆子了。

    早知他就继续睡,梦到猪友都好过跟着猪队友呜呜呜……

    -

    天光云散,鸟声啁啾。

    驱去心魔后,村子像掀开面纱的美人,拨云见日,真如世外桃源般。

    村口,李小满搀着虚弱的师弟。

    相送的村民惴惴不安,即便仙长饶命,大错已经铸下。再也回不去那,民风淳朴、路不拾遗的山野村庄了。

    迟与灯一声不吭,交给村长一瓷瓶。

    “里面是解寒丹,你每日吃一颗,或许能祛除体内余寒。但寿数由天定,你活不了多久,神仙也难救命。”迟与灯叹气,“来生,不要再为他人而活了,不值得。”

    百里瑟闻言看她。

    村长收下瓷瓶,释然一笑,“每个人都有使命,我今生的使命已经做完了。来世,就当个普通人吧。”

    虽老态龙钟,一双眼却尤为清澈。

    如那寒潭水。

    四人前行,回首已不见村庄。唯余密林葱翠,树影绰约,隐隐刮来舒爽沁人的凉风。

    李小满道:“大师姐,你封了三个寒潭,以后他们取不了积雪花,如何生计呢?”

    “这是惩罚。”迟与灯意味深长道,“潭水寒气加重或许和魔有关,如果我不封了寒潭,他们还会下水。到时不管是谁染了寒毒,村民一定会想办法。”

    心魔,只要心有隙,就会被趁虚而入。

    可人不是圣人,怎么没欲望?不管是好是坏,都是“欲”。

    父母之爱子,夫妻之相携,挚友之顾怜。无不是“欲”滋生的土壤。

    迟与灯回望来时路,喃喃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①”

    百里瑟听见了。

    “无忧亦无怖。”他咀嚼,越想越玄妙,故而问,“大师姐,你也无忧无怖么?”

    “我?我做不到。”迟与灯笑了笑,“我可以为所爱而死。”

    忽地一声仙鹤清鸣,抬头看,宗门的交通工具来了。

    仙鹤盘桓两圈,徐徐落地。尖喙啄啄羽毛,再抖抖尘。

    李小满嘟囔:“怎么派了最臭美的来。”

    仙鹤听懂了,梗着修长脖颈乜他,大有“再逼逼赖赖就不带你们”之意。

    就是臭美嘛,还不让说,李小满回头:“大师姐,上鸟啦。”

    四个人,超载了。

    仙鹤不情不愿地半俯身,李小满先让师弟上,轮到他时,仙鹤赌气地一抖,险些摔他下来。

    连鸟都欺负他!

    李小满悲愤地想,他再也不出门了。

    迟与灯走近,仙鹤亲昵地蹭她脸颊,特意蹲下。

    这区别待遇让李小满更难受了。

    百里瑟坐她后面。四个人确实挤,仙鹤飞得也慢。

    村庄密林隐在重重卷云中,渐隐了。

    没有积雪花,三水村要么迁离,要么另寻出路。世世代代的土地,离开不易。

    或许他们会一直待在那儿,与故土一同腐朽。

    “有人跟着我们。”

    百里瑟兀地道。

    不用说都知是谁,徐道长真痴情啊。

    若非小师妹不喜,她挺想做这个媒。

    徐续昼啊,她知根知底的,灵纪界某大儒的亲传弟子。外出历练时卷入昼夜渊,遇到了同样落难的白月光。一路走来,他对白月光掏心掏肺,超好的暖男。

    虽然现在有点疯,但不妨碍他本性制暖啊。

    等等。

    徐续昼出现了,那……其他四位纸片人呢?

    迟与灯唇角笑容凝固,她有个大胆的想法。

    不会吧?

    -

    “回来咯!”

    仙鹤没落地,李小满便纵身一跃。

    云何宗的空气如此清新,土地如此坚实,他幸福得快哭了。

    仙鹤引鸣,背上师弟啪叽落地,歪着脑袋,有气进没气出:“师兄……”

    师兄你怎么抛下我先跳了?

    “对不起对不起。”李小满忙扶他,对迟与灯道,“大师姐,我先送他去药庐。”

    “去吧。”

    迟与灯抚着仙鹤,后者拿脑袋蹭她掌心。

    她取出几株灵药,喂食后轻拍仙鹤后背,“去吧。”

    仙鹤引颈高飞,向烟气缭绕的远山飞去。

    刚下山,守山弟子赶来道:“大师姐,山门外有一位前辈,说认识你。”

    迟与灯揉揉眉心,“确实认识,让他进来吧。”

    “大师姐。”百里瑟没说什么,抗拒全在语气里。

    “没有他,我们出不去山洞。徐道长初到异界,没熟人没落脚处,就帮他这一次吧。”迟与灯道,吩咐守山弟子,“你带他去弟子堂,让管事领他去见师傅。回头再帮他安排一间客舍。”

    “好。”守山弟子点头,“大师姐,另有一件大事,你快去掌门那儿看看吧。”

    迟与灯诧异,“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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