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与灯端详,“不像。”
小满凑来,“这画的什么啊,看不出来。”
一把火舌突如其来,卷着画轴烧成灰。
这可是瑟瑟唯一的画像!
徐续昼如遭雷击,看着那搓残灰,脸色煞白,晃身后退。
罪魁祸首正在尝点心,无暇理他。
徐续昼不舍伤他,连句重话都不忍讲。
离开昼夜渊后,他在灵纪界的每一日,都想念着“她”。时不时拿出画卷,睹物思人,对自己先行一步后悔万分。
由此滋生出心魔。
再相见,一把火烧了画,亦烫得他心尖疼,心头痛。
徐续昼咽下腥甜,转身奔了出去。
迟与灯想追去解释,被百里瑟拽住。
他右手的小松鼠被捏扁,一双眼黑压压,“去哪儿?”
“小师妹,那是他心上人的画像,你就这么烧了,未免太伤人。”迟与灯道。
“烧便烧了,何时轮到你安慰?”百里瑟语气变重,“大师姐,你是不是对他有好感?”
肯定有啊。
和她相伴十多年的纸片人,能没感情吗?
就算迟与灯对3D模式并不非常有感,滤镜还在啊。
百里瑟一直看着她的眼,左右扑朔,明显心虚。
恼意倏地窜上心头,他攥得更紧了,“不许去,你要是去,以后我就不理你了。”
李小满嘎叽嘎叽磕着瓜子,闻此言惊呆了。
这不是山下小镇卖的话本剧情吗?
怪就怪在大师姐像夹在二女间的公子,奇哉。
是纸片人还是小师妹?
迟与灯莫名陷入选择题,“小师妹,就算他难缠,那幅画也是他的呀。我只是去跟他赔礼,没别的意思。”
她什么都没做,怎么这么心虚。
“赔礼?”就一副破画,百里瑟起身,“我去。”
带起一阵风,甩上门。两扇破木门吱呀惨叫,摇摇欲坠。
“大师姐。”李小满弱弱地道,“我觉得小师妹像是去杀人。”
那一脸煞气,好像要将徐道长大卸八块。
迟与灯汗颜,“我也这么觉得。”
二人对视,迟与灯立刻追了上去。李小满亦跟上,手里还捧着瓜子。
徐续昼在寒潭边,潭水如镜,他垂首照影,一身落满萧瑟。
听见脚步声,他回头,惊喜取代失落填满双眸,“瑟瑟。”
“你认错人了,徐道长。”
百里瑟冷漠地道:“我来,是因为大师姐。烧了你的画,对不住。但我确实不是你口中的‘瑟瑟’,请你我离我一点。”
徐续昼苦笑,“你不肯原谅我。我知道,是我错了,是我活该。”
百里瑟额角青筋猛跳,听不懂人话是吧。
他撞到脑袋了还是怎的,才见过一面,居然脑补出了整套剧情!什么“昼夜渊生死相依”,依他个头啊!
烧死算了。
迟与灯和李小满躲在树上。
才到,没听两句,便看见小师妹伏在身后的手无火自燃,这是他烧人的前兆。
“小师妹,万万不可!”
纸片人不能烧,一烧就没了啊!
迟与灯一跃而下。
乍闻声百里瑟就回头了,又接了个准,骂道:“叫你别跟来,不听。下次再这样,我就不吃你做的点心了!”
李小满乐了,说:“小师妹,只见过厨子威胁食客,没见过食客威胁厨子的。”
百里瑟凉凉斜他。
小满登时住嘴,转过身,挂树枝上猴儿似的嗑瓜子。
只因为是师兄,就要承受这种待遇么……哭。
迟与灯下地,解释道:“徐道长,小师妹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他三年前进云何宗时就十六岁了,你要找的‘瑟瑟’今年多大了?”
徐续昼微怔,黯然道:“我离开‘她’时,十五了吧。”
离开?迟与灯纳闷,她还没玩到二人分离的剧情呢,发生变故了?
“你看我小师妹啊,他这么高。”迟与灯踮脚比划,“你的‘瑟瑟’才多高,能是一个人嘛。”
“可他……”
徐续昼凝望着他,眸光凄苦,泼了一山空濛烟雨,“我觉得就是他,我一眼就认出是‘她’……”
一面火墙倏地在他眼前燃起,如分泾渭。
“再出现在我眼前,杀了你。”百里瑟说。
无情话最是伤人。
徐续昼失意地看他离开。李小满跳下树,同情地拍拍他肩,“小师妹对谁都这样,除了大师姐。不管你是不是认错人,我劝你别幻想了。”
正所谓美人恩难消受。
小师妹刚进宗门时,师兄师弟们凶如饿狼,摩拳擦掌,都想抱得美人归。
不到一年,一个个见小师妹就跑,抱头鼠窜,三步之内不敢靠近。
“多谢,但我不会放弃。”
说罢,踏月色离去。
李小满委屈地快掉金豆子了。
早知他就继续睡,梦到猪友都好过跟着猪队友呜呜呜……
-
天光云散,鸟声啁啾。
驱去心魔后,村子像掀开面纱的美人,拨云见日,真如世外桃源般。
村口,李小满搀着虚弱的师弟。
相送的村民惴惴不安,即便仙长饶命,大错已经铸下。再也回不去那,民风淳朴、路不拾遗的山野村庄了。
迟与灯一声不吭,交给村长一瓷瓶。
“里面是解寒丹,你每日吃一颗,或许能祛除体内余寒。但寿数由天定,你活不了多久,神仙也难救命。”迟与灯叹气,“来生,不要再为他人而活了,不值得。”
百里瑟闻言看她。
村长收下瓷瓶,释然一笑,“每个人都有使命,我今生的使命已经做完了。来世,就当个普通人吧。”
虽老态龙钟,一双眼却尤为清澈。
如那寒潭水。
四人前行,回首已不见村庄。唯余密林葱翠,树影绰约,隐隐刮来舒爽沁人的凉风。
李小满道:“大师姐,你封了三个寒潭,以后他们取不了积雪花,如何生计呢?”
“这是惩罚。”迟与灯意味深长道,“潭水寒气加重或许和魔有关,如果我不封了寒潭,他们还会下水。到时不管是谁染了寒毒,村民一定会想办法。”
心魔,只要心有隙,就会被趁虚而入。
可人不是圣人,怎么没欲望?不管是好是坏,都是“欲”。
父母之爱子,夫妻之相携,挚友之顾怜。无不是“欲”滋生的土壤。
迟与灯回望来时路,喃喃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①”
百里瑟听见了。
“无忧亦无怖。”他咀嚼,越想越玄妙,故而问,“大师姐,你也无忧无怖么?”
“我?我做不到。”迟与灯笑了笑,“我可以为所爱而死。”
忽地一声仙鹤清鸣,抬头看,宗门的交通工具来了。
仙鹤盘桓两圈,徐徐落地。尖喙啄啄羽毛,再抖抖尘。
李小满嘟囔:“怎么派了最臭美的来。”
仙鹤听懂了,梗着修长脖颈乜他,大有“再逼逼赖赖就不带你们”之意。
就是臭美嘛,还不让说,李小满回头:“大师姐,上鸟啦。”
四个人,超载了。
仙鹤不情不愿地半俯身,李小满先让师弟上,轮到他时,仙鹤赌气地一抖,险些摔他下来。
连鸟都欺负他!
李小满悲愤地想,他再也不出门了。
迟与灯走近,仙鹤亲昵地蹭她脸颊,特意蹲下。
这区别待遇让李小满更难受了。
百里瑟坐她后面。四个人确实挤,仙鹤飞得也慢。
村庄密林隐在重重卷云中,渐隐了。
没有积雪花,三水村要么迁离,要么另寻出路。世世代代的土地,离开不易。
或许他们会一直待在那儿,与故土一同腐朽。
“有人跟着我们。”
百里瑟兀地道。
不用说都知是谁,徐道长真痴情啊。
若非小师妹不喜,她挺想做这个媒。
徐续昼啊,她知根知底的,灵纪界某大儒的亲传弟子。外出历练时卷入昼夜渊,遇到了同样落难的白月光。一路走来,他对白月光掏心掏肺,超好的暖男。
虽然现在有点疯,但不妨碍他本性制暖啊。
等等。
徐续昼出现了,那……其他四位纸片人呢?
迟与灯唇角笑容凝固,她有个大胆的想法。
不会吧?
-
“回来咯!”
仙鹤没落地,李小满便纵身一跃。
云何宗的空气如此清新,土地如此坚实,他幸福得快哭了。
仙鹤引鸣,背上师弟啪叽落地,歪着脑袋,有气进没气出:“师兄……”
师兄你怎么抛下我先跳了?
“对不起对不起。”李小满忙扶他,对迟与灯道,“大师姐,我先送他去药庐。”
“去吧。”
迟与灯抚着仙鹤,后者拿脑袋蹭她掌心。
她取出几株灵药,喂食后轻拍仙鹤后背,“去吧。”
仙鹤引颈高飞,向烟气缭绕的远山飞去。
刚下山,守山弟子赶来道:“大师姐,山门外有一位前辈,说认识你。”
迟与灯揉揉眉心,“确实认识,让他进来吧。”
“大师姐。”百里瑟没说什么,抗拒全在语气里。
“没有他,我们出不去山洞。徐道长初到异界,没熟人没落脚处,就帮他这一次吧。”迟与灯道,吩咐守山弟子,“你带他去弟子堂,让管事领他去见师傅。回头再帮他安排一间客舍。”
“好。”守山弟子点头,“大师姐,另有一件大事,你快去掌门那儿看看吧。”
迟与灯诧异,“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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