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攀着群松,贪婪吞吃,顷刻只余焦炭。
盎然春意化作乌有,山风也静了,呜呜掠过顽石,似在悲戚。
百里瑟抵挡着剑招,看似狼狈,实则恼火。
云何宗的一草一木无不是迟与灯悉心呵护的,这少女越界了。
百里瑟并非不想杀她,数招下来,他发现银鸢虽气势汹汹,剑招却有余地,火系法术时常打偏,不像要杀他,倒像在试探。
是谁让她试探,不想也知道。
“怎么不还手?”银鸢轻蔑道,“我早就受够了,天底下人那么多,凭什么我要当你的替身?你是否也看我很不顺眼呢?”
瞧他这么吃力,也不知是真是假,若要逼到绝境方露破绽,可就怪不得她了。
剑尖一拧,足下步伐诡谲变化,朝前刺去。
百里瑟故意露了个破绽,银鸢果然上当。
她预想百里瑟会躲开,或显露修为,最好是用上神光宗心法剑诀。
但他没能躲开。
这一剑似灼烧的铁,刺进百里瑟肩膀,他满目愕然,仿佛不懂两人无冤无仇,少女为何伤他。
银鸢也惊愕至极。
这不可能!师兄和师傅都说他就是百里瑟,那在水镜中与她说话的少女。
一只冰棱凌空飞来,击中银鸢后背。又一只侧面打在她小腹。感到阵阵钝痛,身子如断线的风筝,撞上一旁山石。
她沿着石壁滑落在地,唇角溢出丝血。
迟与灯轻身揽过百里瑟坠地身体,急忙封了两道经脉止血,再喂他两粒丹药。
银鸢的剑附有灵火,就算止了血,仍灼烧百里瑟血肉,触目惊心。
迟与灯急得眼红,怒瞪银鸢:“你、你脑子被门夹了啊?!”
银鸢被她骂得愣住。
待回神,迟与灯已抱着百里瑟飞远,看样子是去求医问药。
银鸢拨开被冰棱扎破的外袍。
伤口不比百里瑟好到哪儿去,模糊的血肉散发寒气,万中无一的冰灵根真这么厉害。
她胸口起伏,喉咙抽动,呕出一口血。
没有递手帕的人,她自己抬袖擦去。
真是疯了,她竟然羡慕这个百里瑟。至少他受伤还有人挂心,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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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何宗药庐坐落峰顶,层层道道的药田环山向上,远看像攀爬山峰的翠绿长龙。
采药弟子进进出出,将新采的草药送入药园。
晒满新鲜药草的竹架间,赵影来捻起一朵菩提花,轻揉花茎,摇摇头,这些时日的灵药品质越来越差,不知是否与天地异象有关。
放下此花,她挑拣药筛的其他灵药。
倏忽一弟子急匆匆跑来,急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手指门外道:“师傅,大师姐来了,百里师妹受伤了!”
赵影来大惊,步出药园,就见弟子围着两人。
迟与灯半跪在地,怀抱白衣染血的百里瑟,手足无措。
赵影来似一道光照亮她的眼,迟与灯哀戚地道:“赵师伯!快救救小师妹!”
赵影来一看,惊呼道:“这是灵火造成的伤口!”
天地有灵火,分作上中下三品。
寻常火苗是死物,譬如民间烧柴的火,没有神智,因而是“死火”。
灵火是生出神智、宿有精灵的火焰,存在越久,品阶越高。
据说世间最老的一朵灵火诞生于玄青界创世之初,迄今已有三千年。
赵影来怕这灵火是上中品,此二者便是她也回天乏术。
看了看,她长松一口气,道:“幸好,是下品灵火。小灯儿,云何宗没一个人有灵火,他是怎么伤的?”
“是神光宗的女修。”迟与灯已冷静下来,“赵师伯,先为他疗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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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瑟受过比这更重的伤。
迷失在昼夜渊的三年,他遇过狂风、流沙、洪水、猛兽。
最严重的一次,被流沙卷入地下,埋了三天三夜,醒来时一双荒沙蝎的钳子立在眼前,迟一刻,就会被撕成两半。
银鸢的一抹灵火虽疼,却害不了他心神。阖眼前,他隐约看见迟与灯。
大师姐的手比世上任何一双手都温柔。
他心无旁骛地睡去,梦里又回到神光宗,茜纱窗下,他手捧典籍,默声读着,忽听见一阵嬉笑。刺破窗纱,是神光宗新晋的小弟子。
他们好快活啊,他羡慕地想。
不像他,记事起被关在风雨楼,能去的最远地方是与风雨楼一墙之隔的藏书阁。
他静静看着窗外人许久,直到有人发现他。
“你也是新来的吗,怎么不和我一起玩儿?”
“别过去,那可是风雨楼,师兄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师兄说不能靠近风雨楼,但没说里面的人不能出来啊。喂,你出来和我们一块玩儿吧!我教你斗蛐蛐儿。”
他艳羡地看着他们,心想出去一阵子,就一小阵子,应当没什么。
于是他跃下卧榻,赤着脚跑向两扇绯色房门。
阳光刺眼,他阖目,感觉一道阴翳倏忽降下。
待他睁开眼,几具抽骨扒皮的尸首悬挂房梁下,不知是尸身滴血,还是残阳如血。
百里瑟苏醒。
迟与灯喜悦,“赵师伯,小师妹醒了!”
“伤在肩胛,还好不深。醒了就好,再多吃几日药便能好全了。”赵影来心想,幸亏他有火灵根,否则好不了这么快。
只是那胸也忒小了,得去问问蒋之恒,有没有美胸隆胸的丹方。
迟与灯取来水杯,一手托着百里瑟后背,一手喂他饮下。
百里瑟险些呛到,迟与灯轻抚他胸口顺气。
“大师姐。”百里瑟闷闷不乐,“你别走。”
委委屈屈的,像个小孩子。
迟与灯望向赵影来,后者道:“有点醉,没事,等药效过去。之光,去你蒋师伯那儿取一瓶补血丹。”
说完想到隆胸丹方,自己也有些心痒,起身道:“且慢,我同你一起去。小灯儿,你就在此照顾他吧。对了,方才我已遣人将此事告知掌门了。”
迟与灯照顾百里瑟,还没来得及告诉李成蹊。
百里瑟受伤时她还在气头上,现下心宽冷静了,想到银鸢,心情颇为复杂。
印象中银鸢没这么凶残啊,那个甜甜地唤“瑟瑟姐姐”的女孩哪儿去了?
赵影来推开门,乍得停步,惊讶道:“竟找上门来了。”
迟与灯走到门前。
银鸢跪倒在地,几道鞭伤毁了红衣,脸也破相。手被仙绳捆缚于身后,雪白双足都是碎石刮出的血痕。
她飞快抬眼,再低下头。
闻山意在她身后,负手立着,俊美面容的线条僵硬如铁。
“孽徒伤了贵宗弟子,我带她来赔罪。”闻山意声调毫无起伏,说得像秉公办理。
那不是他徒弟吗?大家以为神光宗会护短。
毕竟一个元婴,两个金丹,真要打,云何宗都能给拆咯。
这大能也太接地气了,哦不,太讲道理了。
没听迟与灯接话,闻山意拧眉,道:“贵宗小师妹……还好么?”
“他没事。”迟与灯道,“我想问一问,为什么银鸢道友要伤我师妹呢?”
银鸢垂首,“切磋。”
迟与灯笑道:“又因何切磋?你想切磋,为什么不找我?”
银鸢抬头,沉默地看着她。半晌,冷笑道:“我看她不顺眼,行了吧?想治我的罪,何必如此麻烦,杀了我不是更好吗?”
她说这话时,看向闻山意,仿佛在问他。
闻山意比长夜还黑的眼微凝,无视她的挑衅,道:“迟道友,贵宗掌门已知此事。他说既然受伤的是百里道友,便由他处置银鸢。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迟与灯满脑子问号。
这二位是《替身的我该爱谁》的男女主对吧?怎么跟不共戴天的仇人似呢。
原书先虐女后虐男,作者起了个欢脱的名字骗人看,实则故事狗血。
替身银鸢从头至尾爱的都是师傅,可以说其他四位男主把她当白月光,但她不当回事儿,只有“师傅伤我千百遍,我待师傅如初恋”。
莫非,银鸢已经不爱师傅了,师傅爱而不得变态了?
赵影来摆手,“行吧,你们爱怎么搞怎么搞去,我先去丹庐了。”
掌门师弟不会不知道人在她这儿,让百里瑟处置,不就是让她决定吗。不背,这锅她不背。
赵影来还把其他弟子赶走了,这下做决定的权利在迟与灯手上。
她揉揉眉心,“闻前辈,您走吧。”
闻山意当真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冷情得很。
银鸢不动,迟与灯解开绳索,扶着她进药房。
药香弥漫,却不难闻,嗅着还有一股沁脾清气。
百里瑟又睡着了,换个姿势,一只脚搭被面,两手紧抱,甚至微微打着鼾。
迟与灯稀奇地蹲在床前,想看小师妹鼻子里会不会冒泡泡。
“怎么还不动手?”
身后响起银鸢含糊冷淡的声音。
她坐在四方桌旁,紧握拳,压抑而阴沉。
忽听见迟与灯一声浅淡、模糊的叹。
脸颊一阵冰凉,银鸢心神微颤。
迟与灯涂着药,道:“年纪轻轻的,一张漂亮脸蛋毁了可不好。”
她在说什么?
银鸢茫然,忘了反抗,直到迟与灯抬起她双足。
银鸢一掌挥开,打飞迟与灯手中药散。
粉末扬了一地,赵师伯要瞧见了一定咆哮。
“你。”迟与灯无语。
银鸢面上一掠而过的心虚和自责。
她不是故意的。
只是……头一回有人为她上药。
迟与灯清理后又取了一盒,却听银鸢闷闷道:“我自己来……就行了。”
“后背你能涂?”不由分说,迟与灯把药撒在她背上,用指涂匀。
头大,她对银鸢也有滤镜。
游戏除了五个男主,还有番外篇——即是女主。
设定是银鸢在藏书阁内见到一面水镜,能和少女白月光对话。
五个狗男主年纪最小也十五,而银鸢才五岁。
小糯米团子刚被师傅捡回宗门,孤孤单单的,意外找到水镜,和白月光留下的虚影成了朋友。
迟与灯现在心情贼荒谬。
像自己看着长大的糯米团子被狗男人养坏了。
银鸢本性不坏,说她故意伤百里瑟,迟与灯不信。
“大师姐。”
循声望去,百里瑟神志清楚,靠着软垫,一双眸定定地盯着她,语气不善:
“你背着我,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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