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入山海,遍洒银光。如一道纱,笼罩小青峰。
没游戏消遣,漫漫长夜无从打发。迟与灯想着早点睡吧,在床翻来覆去半天,决定起来赏月。
一叠点心,一盏清茶。洞府前摆上小马扎,和小纸人闲聊。
“皮皮,你说大家现在在干嘛?”
迟与灯捧着茶碗,饮一口,茉莉花飘香。
皮皮忙着给洞府前的迎春花苗松土。牛牛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叉着腰,像蒋之恒训弟子。
“修炼,我知道大家在修炼啊。我过去一直都在修炼。”
“你说我资质好,没那么上进,这倒也是,但神光宗的人那么厉害,银鸢年纪比我小,修为和我差不多,我也会有危机感嘛。”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大师姐,一直以来大家都说我做得挺好。我没什么壮志,飞升?没想过。继承师傅的衣钵,好好带着云何宗走向繁荣就好了。”
瓜瓜问了一句。
迟与灯被问住,愣了半晌,举杯饮茶,讷讷道:“界面危机啊,这,我倒是没想过。眼下确实,魔界入侵灵纪陷落,真要有一天乱成一锅粥了……”
她想了想,想不出主意,苦笑道:“我能做的也不多。”
云何宗的大师姐,人人爱戴的大师姐,出了云何宗,不过是个夹缝生存的普通修士。
“哎。”迟与灯长长叹气。
走一步算一步吧。
不止迟与灯,其他人也睡不着。
湖心亭里,林青沼提笔端坐。石桌上放着一份名簿。是近来神光宗损毁修整所需材料、人力和时间报备。
神光宗陷落玄青界,来的不止闻山意几人,还有一部分弟子。那几日外出执行任务的弟子,回归后或很惊惶,怎么出了个门宗门就没了。
自上任掌门卸职,闻山意继任以来。几位长老或因寿元将尽还乡,或因操作不慎殒命,或因行事有悖被逐。
如今,神光宗上一代长老只剩一位,被派到藏书阁看门。
宗内事务也从事务堂,转交给林青沼。
跟来的弟子眼下留在神光宗,重建损坏的部分。所需上报林青沼,他再转告云何宗。可免人生地不熟之苦。
明月隐没高树后,流光黯淡。长亭一灯如豆,如画匠无意撒的一粒金黄。幽幽照着湖影,映出一道身影。
少年行过长廊。
“大师兄,都打听清楚了。云何宗这个百里瑟是三年前来的,已十九岁。是水火土三灵根。”秦望屿自信地道,“我觉得他不是百里师姐。”
林青沼头不抬,“掌门觉得他是,再行试探。”
秦望屿撇唇,在石桌旁坐下,“大师兄,这个云何宗的大师姐倒是挺有趣的。”
林青沼停笔,墨汁低落纸面,晕开一朵莲花。
他抬眸,无声示意他继续说。
“云何宗的大师姐声望很高,是万中无一的冰灵根。我几乎问遍所有人,就没有一个讨厌她的。李成蹊掌门不在时,宗门内的事都交给她管。也算得上是半个掌门了。云何宗的两个长老也很喜欢她,没有丝毫不服。而且啊,这云何宗种药制丹外售以养剑修的法子,还是她想出来的呢。”
秦望屿说了句玩笑话,“我倒觉得,她比这个百里瑟更像百里师姐。”
“胡说。”
空气变得冷飕飕。
秦望屿耸耸肩,“大师兄和掌门一样,开不得玩笑。好嘛,我不说了。他的洞府我进去过了,没什么特别的,只有一堆奇奇怪怪的玩偶。据他们说,百里瑟来时身无一物,只有一件红衣,应该是被他烧了。此人过去一片空白。”
“明日,我会去讲武堂论道。”林青沼说,“你继续跟着百里瑟。”
秦望屿惊讶,“论道?大师兄,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百里瑟与迟与灯走得最近,他的事,迟与灯应当知道。”
秦望屿点头,“原来如此。”
云何宗的弟子运气也太好了,金丹后期开坛论道,天大的机缘啊。
“跟着百里瑟,调查他,还要保护他。”
秦望屿想了想,“银鸢?”
他还记得银鸢得知自己是百里瑟替身时的表情,惊愕、愤怒、冷漠、决绝。
那么多番变化,他第一次看见。
心底生出同情,百里师姐有多好,他知道,谁也比不过“她”。
活人同死人比,还比输了,不发疯已很好。
“若是银鸢执意要杀他呢?”秦望屿问。
“她不会。”
百里瑟死了,很多人会伤心。
包括银鸢在意的师傅,闻山意。
-
春风拂面,卉木萋萋。
天未明,刚落春雨,淡淡青草气息弥漫。暗香浮动,疏影重重。
讲武堂弟子济济,因为今天是大师姐授课。她上课由浅入深,简单易懂,还有当场解惑和作业批改。讲师中数她最受欢迎。
赵影来静蔼却刻板,蒋之恒细致却严厉,都不如大师姐亲切。
先到场的找好蒲团,盘膝坐下,等候开讲。
李丰和同伴坐下,见仅有的内门弟子也来,奇怪道:“他们眼睛长对了?”
这群人向来眼高于顶,自诩是赵长老和蒋长老门下,高外门弟子一等。就算是迟与灯的课,也不屑一顾。
同伴道:“不是啦,你不知道啊,今天林前辈也来了。”
门内哪有什么林前辈,李丰道:“什么林前辈李前辈的。”
同伴气他消息不灵,“神光宗的林青沼前辈!”
李丰这才知道,竟是金丹前辈给他们讲课来了!难怪内门弟子仿佛一夜间做了眼球矫正手术。一个个,乖巧如鸡般,端坐在蒲团。
大家摩拳擦掌,恨不得趁此机缘,一课飞升。
讲武堂外,林青沼和迟与灯并肩站着。看着弟子们上赶着抢位子,满意地微笑,“看来,贵宗弟子很有学习精神。”
迟与灯笼着袖,也微笑:“哪里哪里,是前辈有号召力。”
林青沼轻咳,望着她,忽然道:“你好像很见外,不管我说什么,总是‘哪里哪里’。你平日里也这么和别人说话吗?”
迟与灯哑然,这么问让人怎么答。
“倒也不是……”她很不好意思,“是因为前辈总是夸我们。”
“夸奖的话,总比伤人的话要好。”林青沼淡笑,眼眸微黯,“这是一个人告诉我的。”
修仙者的记性很好。
他刚说完,迟与灯就想起,这句话是她选的。
少年林青沼比现在更尖锐,如果闻山意是钝刀,他就是九棱刺。不管哪个面都刺人,扎得鲜血淋漓。
游戏里,林青沼第一次出场,在雨天,他刚从慎刑堂出来。
一身是血,迈着蹒跚的步子,想着:
不管如何,不能倒下,不能在旁人眼中倒下,挣扎也罢,痛苦也罢,都要回到窝里独自舔舐伤口……
但他没坚持到寝屋,在只剩三步的台阶倒下,滚落至草丛。
春雷如鸣,大雨瓢泼。
一把伞突然出现,遮住伤人的雨。
如绸墨发垂落,青葱玉指握着绢帕,拭上他的脸。
“林前辈?”迟与灯发觉他呆住。黑眸望前方,没焦点。
林青沼回神,应了声“嗯”,“差不多该进去了。”
弟子基本到齐了,平时常有富余的讲武堂,今天挤满了人,甚至无处下脚。
有弟子干脆贴了张轻身符,趴墙当壁虎。
迟与灯刚要出声疏散道路,却见林青沼脚下一点,越过弟子头顶飞上讲台。
有女弟子发出“好帅”的声音。
林青沼盘膝坐下,一振长袖。
迟与灯没学他,而是请众人让路。见林青沼坐旁边,“前辈,你坐中间吧。今日你主讲。”
“也好。”
换了位置,迟与灯发觉一堂沙丁鱼中,有一条两眼放光的。这光还对着她,很是灼人。
果然小师妹也来了。
迟与灯望向他,无声地问:“你来作甚?”
百里瑟眼也不眨,“上课。”
稀奇,小师妹从不来讲武堂。即便是她的课,也不曾见。
迟与灯看看林青沼,莫非小师妹喜欢这种类型的?
别啊,病娇很恐怖的。
私心觉得徐道长比林青沼更适合谈恋爱。
“今日,我便教教你们,神光宗的心法吧。”林青沼道。
下面安静片刻,每个人脸上写着难以相信。
一个宗门的心法,那可是不传之秘,只有本宗弟子才能学。林青沼简简单单一句话,就传授了?
迟与灯惊异后,为难道:“前辈,这件事闻掌门知道吗?”
“来之前我已同掌门说过了。教授心法,是因为日后或能在抵抗魔界时派上用场。你们宗门弟子少,修为也低。自保都不行,何谈抵御?”
简单来说,就是“你们太菜,需要提高”。
有点伤人但是实话。
“再说了,神光宗心法高深,就算知道也未必能学,能学未必精进。全看你们悟性。”
好吧,大佬都不在乎,她管个啥。
“劳烦前辈。”迟与灯自觉挪开点,别碍着大佬讲课。
台下百里瑟听见后,眉头紧锁。
林青沼先念一遍心法口诀,点名几个弟子背诵。再教众人凝神聚气,依心法所示运行经脉中的灵气。
迟与灯在一旁看,果如他所说,会念心法也没用。不少弟子一会儿背得滚瓜烂熟,倒背都行。偏偏到运行这一步,如泥牛入海,半天憋出个屁。
堂内人本就多,失败的人变多,空气里便弥漫未消化完全的灵膳气味。
大家捏着鼻子,互相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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