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门破败,旌旗迎风飘扬。
带血腥味的风从城中涌出,直扑鼻息。
迟与灯在前面开路,领小队入城。一路死尸堆垛,残肢四散,有受不了的弟子捂嘴呕吐。
安静和平的玄青界何时有过这种惨状?甚至有弟子哭爹喊娘想回家。
血气浓重,迟与灯也很难受。但她要以身作则,忍着叫众人围上面巾。
一块干净的手帕递到面前,秦望屿爽快道:“围上吧。”
迟与灯不假思索地接过:“多谢。”
秦望屿估摸,散灵丹半个时辰后起效,自己得跟着保护她。
……
接连救下好几户人家,迟与灯队伍中一半人都送居民出去了。她翻看地图,永安城很大,至少还有三十户人家。
“大师姐,好像有点不对劲。”有弟子害怕地说。
迟与灯也发现周围的雾气变浓,可视范围降低。
秦望屿收敛笑容,也严阵以待。提着剑护在她周围。
小太阳还挺照顾她,迟与灯内心奇怪,“谢谢。”
“先别谢我。”秦望屿嘟囔,早知有危险就改变计划了。
果不其然,片刻后浓雾里冲出一只魔物。一个没防备的弟子被扑正着,倒地尖叫。
同门手忙脚乱地戳死魔物,还划破了他的衣服。
“大家别紧张!”迟与灯高声道,大师姐应该发话安抚人心,“背靠背面对浓雾,别单独行动,注意,剑……”
突然一阵眩晕。
身后一只手托住她后背。
迟与灯眉心一跳,“小师妹……”
秦望屿疑惑:“你小师妹没来,迟道友,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猜想散灵丹生效了。
迟与灯方才察觉到百里瑟的气息,眩晕只一瞬间,她摇摇头,头脑清醒许多。轻轻退开,“谢谢,前辈,依你看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秦望屿心想问得好,“后撤吧。”
也只能如此了,等他们出城休整半天,调整状态后再回来救人。
迟与灯发令:“大家听着,围在一起,往城门方向撤退。”
话音方落,斜里冲出一只魔物,大剌剌朝迟与灯来。
迟与灯凝气提剑。却发现灵力无法调动,面露惊愕。
秦望屿的剑直刺魔物心脏,转眼将它五马分尸。
他是保护了迟与灯,但她顾不上感谢。
迟与灯识图运气、吸纳灵气。可不管她怎么做,始终如石沉大海。一身经脉静默无声。
是因为吸入浓雾吗,可其他人也吸入了;是因为魔气吗,可大家都在一起……
她想不通,呆愣愣地站着。
秦望屿剑光如飞,杀得轻松,眼角余光照顾迟与灯。但他一人难敌四手,魔物渐渐变多,弟子们犹应接不暇,更别说他们。
“小心!”
迟与灯惊得回神,肩上一只紫黑色大手,把她拽进浓雾里。
秦望屿发现时已来不及,她无力反抗,眨眼淹没于森森雾气。
穿越以来,迟与灯第一次有了深深的无力感。
救人的大师姐竟要人相救,她不会死在这吧?死了又要去哪里,能回家吗。
忽然一片衣袂裹住她,拉入怀中。如温柔的春风,抚平她一腔惶恐。
迟与灯这回没认错人,她又无奈又气恼,长叹一声。
百里瑟一剑戳穿魔物,释放火龙烧成灰,还想扬灰。不知者还以为他和这魔物有血海深仇。
“你怎么来了?”迟与灯问。
百里瑟四下环顾,“雾这么大,不太正常。之前来过的弟子也没说有大雾。这下麻烦了,我不知道哪里是城门的方向,你能分辨吗?”
“小师妹。”迟与灯不依不饶。
百里瑟这才看她,“我担心你,所以来了,不行吗?”
迟与灯无奈失笑:“行。我也担心你,所以你再遇到这种情况别来了。”
“那可不行。”百里瑟打量迟与灯,“方才被抓,你为何不反抗?”
“我没灵力了,也无法吸收灵气。”迟与灯茫然,试着指尖凝聚冰粒,什么事都没发生,“你看。”
百里瑟皱眉,伸手拿走面巾,“这是谁给你的?”
“秦望屿啊。”
她话里的信任理所当然。
百里瑟不悦,将面巾收入储物袋,拿自己的给她,“用这条。”
他觉得这面巾不对劲,待回去细细察验一番。
两人在蒙蒙大雾中寻找归路。
百里瑟紧攥迟与灯的手,怕两人失散,还用一条帕子系住彼此手腕。
迟与灯觉得小师妹未免太紧张了,她刚是被突然袭击没回过神,后来想起自己有一些防身的符箓法器,不用灵力也能催动。
这时起了风。
忽如一夜春风来,吹散迷雾,吹开前路。
迟与灯闭眼,再睁眼,面露骇然。只见鳞次栉比的屋舍楼台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星星点点的幽蓝苍穹,映照脚下玻璃镜般的湖面。
有鱼跃水,吞吐莲花,循循往深处去了。
百里瑟警惕地观察四周。
迟与灯却动了,向远处一粒微尘般的小亭走去。
百里瑟大惊失色,拽她回来,“你要去哪里?”
“那里。”迟与灯指着亭子道,“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人?”
神识是修士的第二双眼睛。
神识强大的修士,基本不靠双眼视物。蛛丝般的神识能探查出百里、甚至千里之外。
进来时百里瑟就发现了,他的神识在这儿发挥不了作用。
无形的力像封条,封住他神识。
此时经迟与灯提醒,他才想到用眼看。修士目力过人,一眼便瞧见四面环纱的小亭内,隐约有一道人形。
百里瑟发觉迟与灯很闲适,一点也不紧张,“大师姐,你是不是来过这?”
迟与灯挠挠脸,“唔……”
她在游戏里见过,算来过吗?
忽然飘来一道清朗声音,“两位道友,既然来了,坐一坐吧。”
话音方落,一股力推着他们俩往前。百里瑟试图反抗,修为却不济,心下大骇。
他并不是真的炼气中期。对方能轻松压制他,修为至少是元婴。
两人停在亭子前。
白纱无风自开,亭中石桌旁,有一人正品茶。白衣清逸,墨发流泻,温柔地披着肩。
迟与灯心里轻叹,果然啊,这一个个的粉墨登场,谁都不会落下。
他是魔主,或者说是游戏里的魔主,蘅君。
“我一个人正寂寞,就有朋友来了。”
蘅君望向他们,唇边梨涡深深。看清百里瑟时,他乍一愣,露出灿若星辰的微笑:“太好了,你按照约定来了。”
百里瑟皱眉,这又是哪颗认错人的白菜?
迟与灯越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徐续昼认错小师妹,神光宗那几个也是,眼下再添一个蘅君。
“你是谁?”百里瑟问。
“蘅君。”蘅君落寞地道,“果然如你所说,人与人是两条平行的线,擦肩而过,转眼就忘了。”
他看向迟与灯,笑道:“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迟与灯摸摸鼻子,不小心说了实话:“看你是人是魔。”
这话提醒了百里瑟,眼前人是谁尚未知。他抓着剑,将迟与灯拦在身后,“我不是问你的名字,你是谁,这里是哪里,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你的问题好多。”蘅君忧愁,笑了笑,“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答起了。”
啪嗒。
一条半人高的鱼跃出湖里,两条鱼鳍扒拉栏杆,跳进亭子。足鳍踩着地砖,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它走到石桌旁,蹦上椅子,灵活地用鱼鳍泡茶。
奇观啊,迟与灯看呆了。不是因为没见过,是游戏里见和现实中见差别太大。
蘅君笑道:“先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百里瑟始终警戒。
迟与灯比他闲适得多,撩衣落座。鱼两条鱼鳍捧着茶碗,颤颤巍巍地递过来。她连忙接过,怕热汤烫熟了鱼鳍。
百里瑟不许她入口,按住茶碗。
“小师妹,这位前辈比我们厉害许多,要是想害我们,直接动手就行了,何必在茶里下毒呢?”
她说的在理。但百里瑟不喜欢她随意信任他人,她只需要信任自己,“以防万一。”
“我不会害你,亦或这位……”蘅君转向迟与灯,突然怔住,“你的面相,很奇怪。”
魔主还会看相呢?她咋不知道。
迟与灯顺着问:“怎么奇怪法?”
蘅君眼睛一动不动,弯着唇摇摇头,不语。
百里瑟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故事很长,先喝一杯茶。”蘅君亲自为他奉茶。
百里瑟想拒绝,却没急着,而是看迟与灯。像在征求她意见,见她点头才接过。
手指刚碰到茶杯,手腕被人擒住。
百里瑟愕然,见他淡笑,“找不到望月镜,把你带回去也行。”
-
秦望屿寻找迟与灯未果,只好先掩护其他弟子离开。
他们刚走出十步路,突如其来的风吹散迷雾。
秦望屿改变主意,让弟子们先回去,休息会再来。
又是半个时辰,遍寻不获。
他像盲人摸象,无头苍蝇般乱闯。
“这下可麻烦了。”秦望屿沮丧道,“回去要被师兄说了,也不知她小命尚在否。”
人不错,死了可惜啊。
庭院寂寂,丁香漫开。
秦望屿在一户庭院里,发现一只秋千,便坐下歇息。
花香浓郁,春风吹散血腥气,一方庭除,像破败永安中的小天地。
秦望屿困顿,瞧见旁边暴马丁香开得繁盛,便伸手一撷,摘下一簇。
谁知丁香震动,仿佛孩子被抢,震怒得颤抖不已。
秦望屿奇怪,不至于吧?花都成精了。
他发现秋千也在震,石头也在震,房屋也在震。这才后知后觉,“不好!”
话音方落,地面塌陷,秦望屿如无根之木,随万物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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