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地陷,日月无光。
迟与灯悠悠转醒,发麻的四肢渐渐传来直觉。先是灼人痛感,在胸口作祟。她低头看,衣襟全染红了。
是谁的血?她一时惶然,慢慢想起刚才的事。
蘅君攥住百里瑟,要抓他回去。迟与灯提剑便刺,被一袖灵气挥出,身如断线风筝坠地。
她眼下是个凡人,无灵力护体,无法器保命。这一袖击中心口,呕出好大一口血。
原来是她的血。迟与灯心下一松,幸好,不是小师妹的。
那之后呢?
迟与灯记不大清,似乎身下湖面破碎,无可借力,拽着她与池鱼跌往深处。
她揉着心口起身,只见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俨然是永安城主府。
云何地界没有皇权,只有城主。由百姓推选,五年一次。
初次知道时,迟与灯还怀疑定这规矩的人也是穿越者。民主选举啊,这么前卫的做法。
庭院空旷,只她一人。迟与灯到处寻找,不见百里瑟踪影。蘅君也不在。
既然回永安了,先出城向师傅报平安。
迟与灯转身离开城主府,走了约莫十几步路,察觉不对。
太安静了。
这座永安城,既没呼救的人声,也没咆哮的魔物,更遑论血气,静得像一座死城。
更令她诧异的是,胸口疼痛慢慢消散。不适感也不见了,好像她从未受过伤。
正低头研究时,忽听一道喊声:“迟道友!”
迟与灯立即警戒,见是秦望屿,心下一松,“前辈。”
秦望屿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迟道友,你怎么在这?”
迟与灯看着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微笑,露出虎牙,“迟道友,我们找找出去的路吧。”
“嗯。”迟与灯点头。
两人走在寂静的永安城道。
路过几户人家,迟与灯进去查看,都没有人。有的后厨还烧着火,灶上小米粥正滚烫,一旁咸菜只动了一口。
迟与灯问:“前辈,你会不会觉得,这城里的人好像突然消失了?”
“不会吧。”秦望屿惊讶道,“要是一两个消失那就还正常,但所有人都消失了,这得很厉害的魔物才能做到吧?”
秦望屿东张西望,指着前方道:“我就说嘛,怎么可能全都不见了。那边好像有人,我们过去看看?”
不闻回应,他回头看,见迟与灯顿住脚步,和自己拉开距离。
“这要是普通人,就被你骗住了。但我可是玩家啊。”迟与灯徐徐道,“模仿要到位,要取其精髓。比如秦望屿,他可是很爱干净的,怎么会弄得脏兮兮而不整理呢?”
被揭穿的“秦望屿”尖叫,声压高而刺耳。
迟与灯捂住耳朵,看着他人皮脱落,露出焦炭般的皮肤。没鼻子没眼,只一张长满利齿的嘴。
魔物趴在地上,朝她张口嘶吼。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迟与灯转身就跑。
开什么玩笑,她没灵力!
通灵性的银光在她手中是废铁,打是打不过了,只能跑。
身后魔物穷追不舍,迟与灯慌不择路,拐进小巷,妄图卡住它。
烟尘四起,魔物拆了房子,捏砖头砸她。
此怪跑得不快,砸人却很准。迟与灯险些中招,好在她躲得及时。
没能砸中,魔物气急败坏,扔得更多。
迟与灯的体力渐渐不支。
不像体修,剑、法修很少淬炼身体。毕竟仰仗的是剑和法器。突然不能用灵力了,想都不曾想过。
她发誓,若能活下来,回去后好好淬炼,向能打八百回合的体修看齐!
迟与灯边跑边回头看,魔物像脱缰的野狗,穷追不舍。
突然,一道剑光掠过她身旁,刺进魔物胸口。
百里瑟两指驭剑,脸色苍白如纸。见魔物化成灰烬,他说不出话,对迟与灯一笑,捂着胸口倒下。
“小师妹!”
迟与灯箭步奔前,用身体接住他,“你怎么……”
她以为百里瑟受重伤,一看,却见他浑身上下完好,衣服也干干净净。
哪像受伤的样子?
“我没事。”百里瑟强颜,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心绪。
湖面崩碎时,他放火烧蘅君,朝被打飞的迟与灯奔去。不料人没救着,他跟着坠落,醒来时在永安城另一头。
织命咒生效,迟与灯所受重伤转移到他身上。所以他表面无碍,实则心脉震荡、丹田受损,杀魔物的一剑是勉强为之。
百里瑟咬牙,让自己别颤得太厉害。撑一口气站起来,问:“大师姐,刚才湖面破碎后,你掉到哪里了?”
迟与灯把城主府、假秦望屿的事陈述一番,不忘抹去辨认的细节。
百里瑟挽着她手臂,道:“先出去。”
眼下寻找出路要紧。
迟与灯想到蘅君。
那片天湖一线,是一个“芥子”,外面看来是寻常物件,比如戒指、耳环,里面另有洞天,能储物,能容纳高山河海。
“芥子”名为望月镜,却是它的一角碎片。蘅君说过,那么广阔的天地,没走几步就到头。像一面看不见的墙,拦住去路。
他说“找望月镜”,难道望月镜不见了?
“大师姐,前面有人。”百里瑟的提醒拉回她神绪。
一个人边走边喊:“有人吗——”
待他走近,面容清晰可见,迟与灯却后退,警惕地拿剑指着。
“迟道友!”秦望屿愕然,再看百里瑟,“你们没事,太好了。”
迟与灯观察,见他衣着与来时不同,像换了一套。头发梳理过,像涂了桂花油。是个整洁、爱干净的三好青年。
这个应该是真的。
秦望屿高兴不已,百里瑟活着很好,迟与灯活着更好,不用被大师兄骂了。
再看百里瑟,“他受伤了吗?我帮他看看吧。”
秦望屿会一些医术,迟与灯放心道:“好。”
“不必了。”百里瑟挥开伸来的手,冷冷道,“我没事。”
被拒绝,秦望屿也不气,咧嘴笑道:“那好吧,我们先出去。”
他还是一副笑嘻嘻,万事不愁的模样,仿佛没什么能令他不开心。
迟与灯担心百里瑟的伤势,脚下走得更快。
三人寻找出路,途中又遇见魔物。全仗秦望屿一人解决。
迟与灯有些不好意思,他们俩帮不上还拖后腿。
百里瑟觉察她心思,低声道:“大师姐,他未必安好心。”
面巾静静躺在储物袋中,他认为就是秦望屿动了手脚。
“以我对他的了解,倒也不至于……”迟与灯喃喃。
听这话,百里瑟挑眉,“你对他有什么了解?”
秦望屿是神光宗掌门收的最后一个弟子,若闻山意、林青沼与百里瑟“交情泛泛”,和秦望屿就是“少有谋面”。
不比一面之缘的徐续昼亲近多少。
“我看他不像坏人,至少和其他人比起来,不像。”迟与灯表面淡定,心里慌张,“你觉得呢?”
“我觉得神光宗没一个好人。”百里瑟道,“远离便是。”
“你们快过来看看!”一声呼喊打断两人对话。
城门耸立,大部队近在咫尺。
秦望屿使力推,厚重的门吱呀作响,红漆铜环后,是一片虚无。
白茫茫的虚无。
像有人用勺子挖起永安城,放在一张宣纸上。
三人愕然,推开城门逃不出,只有打碎空间。可破碎虚空,修为至少化神。他们这没有化神,法器或能救。
迟与灯期待地看着秦望屿,后者垂头丧气,“我没办法,说不定咱们是掉进哪位大能的芥子空间里了。”
他们掉进望月镜里了。
迟与灯语塞,游戏里也没说怎么离开望月镜了。
遂与秦望屿一块叹气。
百里瑟坐在临时找来的藤椅上,看他两人如奏乐般,你叹一声我叹一声,很无语,“总该有办法。要么我们出去,要么等外面的人来救。”
他更喜欢靠自己。
秦望屿忽道:“你为什么这么觉得?是因为你曾经逃出过所有人都说出不去的险境吗?”
比如无回崖。
确实是。
百里瑟心想,连是个人都说“只进不出”的昼夜渊,他都能逃出来,区区望月镜算得上什么。
“秦前辈,你和林前辈一样,话都太多了。”百里瑟嗤笑,“都这么喜欢管别人的事。”
这番话,能把林青沼怼熄火。
但秦望屿笑嘻嘻,回答道:“是啊,我最喜欢问问题了。所以,你有过吗?”
两人表面和谐,实则火光四溅。
迟与灯不参与其中,安置好百里瑟后,她借口寻找出路,到处走走。
到僻静处,迟与灯拿出手机。
游戏更新后,这手机与砖头无异。再取出是因为在储物袋中震动不止。
难道有人给她打电话?
手机屏幕裂开了。
迟与灯惊诧,翻来覆去检查,几时的裂缝,她竟不知道。又不是天天把玩,放在储物袋中的,还会碎屏。
她试着点开,发现关机了。这下,彻彻底底是块砖。且扔不得,占地方。
碎裂屏幕上映出倒影,突然出现两三道紫光。
迟与灯以为能用了,旋即听见头顶雷声轰轰,抬头看,乌云密布,雷电在其中穿行,龙蛇般张牙舞爪。
一道紫电携千钧之力落下!
雷电击中地砖,烧出黑色瘢痕。
迟与灯滚落在一边,胸口不断起伏。慢一点,被击中的就是她了。
一击不中,滚滚乌云再蓄力。
迟与灯起身往回跑,身后一道又一道雷电,瞄准她打。
她干什么了被雷劈!
远远看见城门,她大声呼喊:“快跑,有危险——”
近了,却见百里瑟被捆在藤椅上。一旁秦望屿拿着另一把绳索,拉扯试韧性。
迟与灯惊呆。
秦望屿回头,森森微笑:“迟道友,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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