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出乎大阴阳师意料的事, 少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摇头,少女更是干脆的说自己不知道。
这边并非故意搪塞,而是两位少年人的想法微妙的重合在一起。一来, 他们对于这个时代尚且称不上深入了解, 二来正如晴明所言, 在目前的世界里, 人类并非唯一主角,神明和妖魔鬼怪有着对人类而言,堪称灾祸的强大力量。
想了想,少女还是补上一句
“如果以人类的时代为最终导向的话, 那么这个世界的异常,一定是断绝人类希望的存在。”
少年人的坦诚惹得安倍晴明甩开蝙蝠扇,不顾形象的哈哈大笑起来, 大阴阳师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喟叹
“果然两位都是很好的年轻人啊,真不错呢。”
“晴明”
“嘛玩笑到此为止吧。”
安倍晴明收敛笑容, 呈现正襟危坐的姿态, 他稍作思忖,朗声道
“两位应当是近几日才来到平安京, 那么你们可否注意过, 平安京之外的景象”
千手心乐和藤丸立香对视一眼,后者试探性问道
“妖怪的数量, 远大于人类的数量”
“真是相当委婉客气的说法,实际上,”阴阳师的蝙蝠扇轻轻敲打着掌心, 慢条斯理的回道, “平安京之外, 这个国家的领土,几乎悉数归于妖魔们的掌控之下了,若是再加以时日,恐怕连这最后的人类城市都会沦陷。”
许是经历过更加惨烈的往事,少年和少女虽然神情凝重,倒也没有什么惊慌,一旁的源博雅诧异的喊道
“但是晴明,为何朝堂之上,从未听各位大人们谈论过此事”
“因为太快了,仅仅七天而已,平安京外的瘴气已经浓厚到遮天蔽日。普通人根本无法抵御这样规模的瘴气,所以鸭川附近不少庶民一病不起,而监控到此事的阴阳寮却只以疫病神出没为缘由。为了防止疫病神闯入京都,尤其是走进那些贵族的大门,城门附近才会有那么多守卫。”
说到此处,安倍晴明的面上浮现出讥讽的笑容
“谁愿意告诉即将得子的天皇陛下,瘴气已酿成灾祸况且,朝堂的那些喜欢自欺欺人的大人们,只要自己尚能醉生梦死,又怎么会在乎区区庶民的死活”
源博雅低下头不再言语,青筋毕露的手紧紧捏住竹笛,藤丸立香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词
“七日前莫非安倍先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安倍晴明露出赞许的目光“没错,如果要说七日前有什么变故,必然是记忆。”
“记忆到底有哪里不对”
源博雅茫然的抬头,把过往七天细数一遍,整个人越发困惑,安倍晴明收拢双手摇了摇头
“正因为记忆里一切正常,但是,直觉却在告诉我不对,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越是强大的人越有着优秀的直觉,能够让他们避开重重灾祸,身为直觉系动物,千手心乐对此表示赞同,而之前曾经经历过类似事件的藤丸立香则托起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道
“难道是人使用了圣杯”
“圣杯”
看着众人都面露不解,少年简单解释起来
“其实这方面我也是个门外汉,我所知道的是,圣杯是传说中的道具,堪比万能许愿机的神秘存在,持有圣杯的人无论许下什么愿望都会得以实现。但是通常情况下,这些愿望会以相当扭曲的方式实现,比如许愿世界和平没有战争,反而会出现全人类灭绝这种结果。同时,许愿的人,下场往往会相当惨烈。”
安倍晴明尚未来得及对此发表见解,他忽而抬头看向门扉,没过多久,作侍从打扮的男人惊慌失措的闯了进来,跌跌撞撞拜倒在院内众人的面前
“不好啦,几位大人,我家主公光之君殿下,又被妖怪抓走了求求你们去救救他吧”
少年和少女对视一眼,前者还给阴阳师及其挚友解释了他们前一天的遭遇,听到源氏被妖怪抓去山里仅仅是昏迷,而少年和少女毫无半点不适,安倍晴明眯起眼睛,转头向源博雅道
“嘛,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博雅,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其中一人发了声,另外三人自然点头随行,侍从喜极而泣,路上还委婉的讲述了源氏被抓的原因。
源氏此人说得好听叫风流不羁,难听点就是个花心人渣,仗着一身好皮囊,以及自幼精英教养下的优良谈吐,路上遇见个美女都要聊骚一下,撩着撩着就聊到人家闺阁之中,顺带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时下风气本就颇为开放,男女之间的一夜情都能被称作“风雅之事”,并不耽误他们未来各自嫁娶。关键是源氏还喜欢跟这些女性谈恋爱,他对待每段恋情都是认真的,但是全都不长久,若是女方太过执着甚至出现主动纠缠之相,他便会觉得厌倦疲乏,逐渐淡了和对方的往来。
源氏还不是一次只跟一人谈恋爱,他的常规操作是,某日突发思念a,然后去b的床上负距离谈心,一边谈一边心里想着c,结束了顺道再撩一下d,撩完计划着明天与e结识,可谓是平安时代时间管理大师。
海里浪久了总会有翻船的时候,这次“抓”源氏,不,“抓”字并不算准确,更准确的来说,是扣押源氏的人,就是他早些时候招惹过的一名贵族夫人。这位夫人还是个皇族遗孀,丈夫过世后一直寡居在六条宅邸,因才色双绝又性情高冷,在好风雅的贵族公子之间,素来是朵声名远播又难以采摘的高岭之花。
喜好猎艳的源氏自然没忍住出手,顺理成章摘下这朵花并惹得对方一往情深之后,他嫌弃对方所求甚广,拍拍屁股又去找新花一二三了。在长久的思念、嫉妒和求而不得的折磨之下,这位夫人托人给源氏传信,说是怀了他的孩子,等源氏来之后,又当着他的面变成恶鬼,责问他究竟爱着谁。
千手心乐一行人抵达六条宅邸的时候,附近已经被好事的吃瓜群众给围住了,他们费了一番功夫才挤进正厅,正碰上变成恶鬼的夫人大声嘶吼着带源氏一起下地狱。而原本闭目做出威武不能屈模样的源氏,听到动静后立即睁开了眼睛,朝旁观姿态的千手心乐露出了混合着凄艳、怅然与不舍的笑容
“即便今日就是我魂归三途川之日,但是,能在离世前见到千手小姐一面,我亦死而无憾。”
吃瓜群众的目光顿时集中在千手心乐身上,少女忍不住后退一步,藏在衣摆里的手直接攥成拳头。
淦我只想吃瓜,不想参演你们的恐怖狗血剧啊兄弟你别害我
面貌狰狞的恶鬼额头徐徐长出鬼角,她憎恶的瞪着少女,又质问起源氏
“看她的穿着打扮,想必是那位传闻中的半妖之女,光之君殿下,您为何会喜欢这等身份卑贱招灾引祸之人我又哪里不如她”
源氏扭头闭眼,一副不肯多言的德行,千手心乐已经在想着怎么扯开自己和源氏的关系,她的目光挨个扫过普通人源博雅和藤丸立香,看得两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最后她将视线落在大阴阳师安倍晴明身上,并冲着微微挑眉的青年露出讨好一笑,张口道
“我觉得您二位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出身庶民的我实在配不上光之君殿下,更何况我也早已有唯一的天命”
然后少女并未直接说出心上人的姓名,只朝阴阳师露出含羞带怯的一笑,又迅速以袖掩面,遮掩掉自己忍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无辜中枪的阴阳师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他本能的看向源博雅和藤丸立香,那两人齐刷刷往后退,阴阳师难得露出既困扰又无奈的表情。
在众人的视野盲区,一团黑色的火焰霎时扭曲变形,有两抹猩红闪烁其中,死死盯着阴阳师的位置。
感觉到异样的安倍晴明微微撇头,可惜什么也没看到,他还没来得及出声,恶鬼夫人已经愤怒的朝千手心乐大吼起来
“你这卑贱的半妖,竟敢如此忽视光之君殿下的心意”
少女“噫”了一声,偏偏源氏又开始火上浇油
“千手小姐,你我年龄相近,而且不论是文采武功还是出身性情,我自认不输给这世上任何人,至于您身边的这位阴阳师,已不知在阴阳寮待了多少年岁,更有着白那等传闻,您为何执著于他,而不愿看我若能与我试上一试,您一定会改变心意的。”
面对这等明晃晃的挖墙脚话语,恶鬼夫人的双目流下汩汩血泪,整个鬼也越发狰狞癫狂。安倍晴明扇子都快摇不动了,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千手心乐在心里憋笑,表面上还是相当正经,她悄悄地问
“安倍先生,那位夫人还有救吗”
“这位夫人的手上已经有了血气,恐怕化为活鬼之前,便夺去了他人的性命。”
懂了,只能物理超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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