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的设施齐全, 有独立的卫生间供人洗浴,连家属过夜的床都备着,连窗帘都是素雅的颜色, 搁些鲜花绿植, 有点疗养度假的意思。
顾母这次住院,本属寻常, 她的身体没什么大毛病, 只是年轻时积劳过度,让她的内里虚了一些, 好好养着也就是了。
顾偕深成年后, 同父母的关系愈发淡漠, 很少回家。
他与顾父的父子关系更加紧张,近两年才稍微能说上几句话。
顾父今天的日程繁忙,在军部待了一天, 议事结束后直接来了医院。
顾偕深还没走, 父子俩在病房内见着面, 彼此都有些冷淡。
没有顾母在旁边,顾偕深跟顾父很少有交流。
顾父进了病房, 注意力都在顾母身上, 躺在病床上的顾母沉沉睡着, 娟秀的脸上带着点愁容。
顾偕深见顾父身上还穿着笔挺的制服, 从军部到星城的距离可不算近, 他也不年轻了, 赶了这么远的路, 脸上难免有些疲惫。
从接到消息到现在, 还不到一天, 可见他是多么急切的赶回来。
顾父走到病床边, 用手摸摸顾母的额头,确认没发烧后,他问道“睡前吃药没有”
“吃了。”助理答道。
顾父在旁边坐下,顾偕深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顾父面色很冷,动作倒是轻柔,摸了摸顾母的脸颊,收回手,压压被角,不让顾母的肩膀那块儿透风。
他全神贯注地只看着顾母一个人,好似其他人都不存在。
顾偕深看不下去,霍得起身,将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丢回果盘内。
跟顾母的助理说“费姨,我有事要先走,麻烦你照顾一下我妈。”
顾母的助理是个四十来岁的女士,其貌不扬的,原来是顾母参加选美小姐时期的团队成员,后来就一直跟着顾母,顾偕深对她还算熟悉,叫一声费姨。
助理说好,让顾偕深别担心。
顾偕深噔噔噔下了楼,坐上车发了一阵呆,他掏出手机,发现温宛还是没有回他消息。
他盯着温宛的头像看了看,想吃颗糖。
等他走后,顾母才渐渐醒过来,助理已经离开,只看到丈夫在自己身边,戴着眼镜,捧着她的一本书在看,“阿深刚才也在,你见着他没有”
“见到了,人已经走了。”顾父盯着书页,回了两句。
顾母看他这副样子,哪能不知道他跟顾偕深刚才是怎么见的面。
“睡得我头晕,让我起来坐坐。”顾母撑着身体,没能坐起来。
“慢点。”顾父合上书,摘下眼镜,他上前一步,扶着顾母坐起来,让她慢慢靠在身后的枕头上。
“你要是早点来,就能见到傅家的那孩子了。”
“傅家”顾父怔住。
顾母将脸侧的头发别到耳后,露出光洁的肌肤,虽然还在病中,她的状态还不错。
“今天的内容,我还要做点补充。”她没有立即接丈夫的话,让丈夫把笔记本递给她。
丈夫似乎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顾母一边查看文档,一边留意丈夫的神色,见丈夫为难,主动说起“傅柔的亲侄子,原来你带到家里玩过,跟阿深认识的那一个。”
“他来干什么”顾父不太乐意听到傅家的人和事。
顾母柔柔一笑“还能为什么,为了阿深来的。”
她拿起床头的眼镜戴上,开始修改文稿里的几处错漏。
“你还病着,工作的事暂时放一放不打紧。”
顾父想要拿开笔记本,被顾母拦下。
“我没事,只要半个小时就好。”
“那就半个小时,然后就休息。”顾父拗不过她,便坐在旁边等着。
顾母没做太多改动,修改几笔就放下笔记本,顾父将床头的水杯递给她,“喝点水,晚上早些睡。”
“你呢”顾母问道。
“我在旁边歇歇。”顾父一般都是在顾母床边搭个简易的行军床,从来不去套间的另外一间房去睡。
顾母突然想到她和顾偕深之前的那通电话。
她知道在她自己儿子的心目中,她和顾父的婚姻不过是虚情假意的交易,虽然他想的并没有错。
顾父是个冷性子的人,早些年待她视若无物,后来渐渐好了些,但始终比不上顾父跟傅容那会儿。
这些年相处下来,顾母也分不清楚顾父到底对她有多少情分,只是夫妻两个确实也渐渐离不开对方,便不再说起从前的事。
“别想了,你身体不好要早点休息。”顾父放低声音,略微带哄的语气。
他见顾母若有所思,怕妻子又想的太远。
妻子的心思,他一向不够了解,但在有关傅柔的话题上,顾父总觉得跟顾母在认知方面有些偏差。
他口舌笨,偏偏想不到什么好的说辞。
如果是从前的事有些影响,顾父不想让妻子操心。
“如果阿深的反常,不是因为温宛,而是因为傅家的人,那就让他离得远远的,阿深自然就不会跟你闹。”
顾父只能想到顾母可能是为了温宛和顾偕深的婚姻忧虑过度。
“不,这样不好。”
丈夫想的法子,顾母用过一次,她觉得这样没什么用,棒打鸳鸯,那对鸳鸯总有点怨言。
还不如让他们彻底看清彼此。
只是,她怕温宛可能会觉得不好过。
她对丈夫说,“我还是想让温宛回来跟我们一起住,他在外面,咱们没法照顾到他。”
“那也得他愿意。”
顾父拿开顾母身后的枕头,让她先躺下,他在妻子脸上亲了亲,“睡吧,孩子们的事,等你病好了再说。”
等到顾母睡下之后,顾父打了个电话交代下面的人,注意一下傅家的动向,别让他们再闹到顾母面前。
傅柔和傅家在顾母心里扎了根,问题在很多年前已经得到了解决,可是当时留下的印记,却始终消除不了。
顾父不想从前的事情,再来扰乱他和妻子的现在。
地铁上人很多。
温宛找不到位子坐下,抓着栏杆,用手机查看明天的工作流程。
旁边的人上下车总是从他旁边挤过去,温宛将自己换个位置,才勉强能活动下身体。
顾偕深的消息就是这会儿跳出来的。
他在温宛手机的备注,从老公改成了顾先生。
顾先生回去把东西收拾下,下周我去接你。
这还是顾偕深除了“嗯”以外,给他发的字数最多的一条消息。
温宛数了数有几个字,摁灭了手机。
到家以后,顾偕深洗了澡,蹲在落地窗前逗弄他那条电子宠物狗。
基于仿生物神经网络的技术,爬虫似的机械小狗,在被人抚摸时有一定感知,倒地露出腹部的无防备姿态,嗷呜嗷呜撒娇。
一般人不会养这种宠物狗,星网上卖得最好的一款产品,是在机械壳外面套上了毛绒绒的萌宠外观。
粉嫩又可爱,顾偕深很不喜欢。
他和温宛生活在一起,还从没有学会适应对方的喜好。
顾偕深想着温宛喜欢些什么,一边百无聊赖地摸着宠物狗的肚皮,搁在地上的手机屏幕一直亮着,几个小时过去,温宛还没回复他消息。
以往不是这样的。
温宛总是会主动发消息给他,跟他说起各种生活小事,天气好不好,今天有没有按时吃饭,去超市看到什么东西想买。
后来慢慢就少了,但几乎每天都会有一条。
问得最多的一句,就是问他几点回家,或者是今天回不回家。
顾偕深是相当不耐烦的,这种消息从不回复。
因为温宛总是在那里,乖乖的,不吵不闹,根本不用他花心思去哄他开心。
顾偕深拿起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温宛的电话,手指悬在屏幕上,好半天按不下去。
季则给他发来消息。
季则在不在。
季则今天在顾伯母那儿见着了温宛,顾伯母还是那么喜欢他,对夏夏不爱搭理。
季则有句话,夏夏不敢问,我来替他问,你跟温宛彻底分开了没有
顾偕深回复他跟你们没关系。
季则跟夏夏总有关系吧。
顾偕深回道不关他的事。
季则看你这反应,你喜欢温宛
喜欢不喜欢,顾偕深没想过。
那天晚上在顾宅,顾偕深见着温宛没顾得上别的,就顾着弄哭他,身心都被那股甜软的气息所俘获,等他恢复理智,才知道温宛走了。
他只是见着温宛就没什么自制力。
季则算了,是我多事。
季则我只是不想看到夏夏难过。
傅夏的好友申请已经过期,他的头像,跟顾偕深办公桌上的那张差不多是同一时期拍的。
相框在那里放了许久,顾偕深确实盯着看过很多次,还有点怀念。
可是顾偕深从未想过再跟傅夏恢复从前的关系,他依然会欣赏这个人,但他们没有办法生活在一起。
智能ai以语音提示他几天后将有大雾预警。
落地窗外,是城市不夜天。
再等一个星期。
顾偕深给温宛留下的时间就是这么多,一个星期之后,不管温宛还有什么不满的,都给他搬回家来。
温宛迟早得明白,他们两个人之间,做决定的只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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