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不去看徐卿榕,嘟嘟囔囔,“关我什么事。”
……
一刻钟后,洛桑带着王大夫出现在殷怀霜面前。
高大乔木下,木制案几后,白衣公子雪衣翩翩,宽大衣袖翻飞,冷白手指按住宽袖,手腕折起,茶水自然流淌而下,弥漫出清淡的苦茶香。
煮茶人却不喝茶,把玩着黑釉茶盏,眼睫下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桑走近,探身去看,握在冷白手指间的原是一只黑釉木叶纹盏。
清淡的茶水下,木叶纹栩栩如生。
洛桑不记得府内有这个茶盏,一时也想不明白殷怀霜从何处得来的此物。
冷白的指节扣着茶盏,放到案几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洛桑回神,抬眸间狐狸眼弯起,纯且媚的无忧笑意侵略性十足地闯入殷怀霜眼底,伴着清脆的嗓音。
“怀霜。”
殷怀霜不动声色收了收尾指,懒懒嗯一声。
“你在煮什么茶?”洛桑半蹲下,手肘撑在案几上,捧着脸眨了眨眼,“现在这么热,我每时每刻都恨不得揣块冰,你还煮茶,喝得下去吗?”
说着,洛桑拿手指戳了戳茶盏,粉嫩的指尖抵在杯璧上,按出一个小肉墩墩。
少女无知无觉,露出的一截藕臂白得晃眼。
殷怀霜轻哂,墨眸轻飘飘扫过一旁的王大夫。
那一眼之下,无声的压迫力,等转过身,远离那个雪衣无害的身影,王大夫方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
王大夫又想跑了,每次遇到这位殷公子,都说不出的邪性。
乔木下,殷怀霜没好气地将茶盏挪开。
洛桑随着那只冷白的手向上,仰起脑袋看他,微微张着唇。
眼前少女说得好听是心大,无忧无虑,什么烦扰都不能在她心底留下痕迹,说得不好听,就是没心没肺。
昨夜的事才过去多久,她便仿佛忘得一干二净。
殷怀霜面无表情拿起茶盏,倒掉里面的茶水,毫不意外对上洛桑讶异谴责地眼神。
“你怎么倒掉了?”
殷怀霜声音冰冷,“喝不下,不是你说的么。”
洛桑愣了愣,慢吞吞,“……哦。”
她算是明白徐卿榕口中的臭着脸是什么意思了,像是吞了炮仗。
洛桑撑起身子四处张望,费力地找到几乎要跑出院子的王大夫,洛桑疑惑招手,“王大夫,你跑那么远干什么,快过来。”
洛桑拽着殷怀霜的衣袖将他的手拽到面前,扣出他手中的杯盏,几乎没有受到抵抗力,轻易挽起他的衣袖,露出一截冷白手腕。
洛桑自怀中掏出张绣帕,盖在手腕上,冲垂眸看她的殷怀霜得意一笑,漂亮的笑眼会说话。
“王大夫,你来给他号脉,他昨晚疼了半宿,是怎么回事?”
王大夫战战兢兢上前。
殷怀霜这会儿心情不错,绣帕上的一片绿叶格外赏心悦目,他瞥了王大夫一眼,屈尊降贵地将手腕朝他偏移几寸。
王大夫抬手把脉,没忘医者道德,“公子昨夜是何处疼,可还记得确切疼了多久?为何种的疼痛?是若刀绞一般的,还是……”
王大夫咂摸了一下,蓦地一颤,昨夜?
这时,王大夫眼前伸过一只纤细的手,微粉的指尖点在腰封偏上,白衣公子的上腹处,“这儿疼。”
王大夫怔然颔首。
洛桑收回手,继续回答王大夫的问题,大部分她能回答。
殷怀霜缓缓吐出一口气,被指尖轻轻点过的地方密密麻麻的痒,明明记不清那一瞬的触感,又分明清晰。
耳旁少女声侃侃而谈,在她看来,刚刚那个动作似乎再随意不过。
感受着掌心濡湿,殷怀霜面色倏然冷淡。
不过刹那的触碰,他竟这般不争气。
殷怀霜抽回手,绣帕掉到地上。
洛桑话音顿住。
“怀霜?”
殷怀霜一语不发,起身便离开。
大步走至房屋门口,身后响起紧跟着的脚步声,衣袖处传来一股力道,逼得殷怀霜停下。
“你怎么了?”洛桑抓住他的袖袍不放,蹙眉凝视着他。
殷怀霜手指握紧又松开,就如主人的心绪般摇摆不定。
“怀霜,王大夫正在给你把脉,你能不能别闹……”洛桑不明白他突然间怎么了,拽住他袖袍的手捻出纷杂的褶皱。
“我在闹么?”殷怀霜冷冷侧眸。
他太像是要走的模样,洛桑不由用了十分力气拉住他的衣袖。
“你没有么?”洛桑也生出几分火气来,正要与他辩驳,殷怀霜大力拂开她的手。
“砰——”
屋门毫不留情地在洛桑面前甩上。
洛桑与屋门相立半晌,她怔怔摊开手,看向自己的掌心。
在洛府,洛父教她识字、看账本,带她熟悉洛家的每一处产业,教她生意场上的道道,教她做人的底线,但真正的重活绝不会让洛桑去做,连骑马也是她凭兴趣学的。
洛桑也算养得一身玉做的肌肤。
此时粉嫩的葱玉指尖微红,微微滚烫的痛。
五指染着蔻丹,细细长长,鲜艳娇嫩的红,洛桑往日很喜欢,此时捧着它,却有些无措。
洛桑望向王大夫,狐狸眼可怜巴巴地下垂,“王大夫,我说错话了吗?”
洛桑干巴巴的,“他是不是有病。”
深知自家小姐性子的王大夫就没准备过安慰洛桑的话,闻言煞有其事地点头。
“当然,不然我便不会在这了。”
洛桑抿唇,默念几遍“殷怀霜有病!”,但狐狸眼到底没先前那么神采飞扬。
……
进屋后,殷怀霜一连扯掉好几颗纽扣,将衣衫扔到地上,径直走进里屋。
他烦躁地捧了把水扑倒面上,沁凉的水沿着面颊滑落,滚过白玉般的脖颈钻进衣襟,然无法浇灭他心头的躁意。
殷怀霜想到了昨日,经过城门后,洛桑巧笑嫣然地同洛南卿道谢,两人堂兄妹妹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他与他们的热闹半点不相干。
之后她扔下他离开,没有半句话,马儿跑得飞快,扬起的风裹着晨间寒露,他现在还记得。
他如何,与她有关么。
他们也不过才认识三日。
殷怀霜走到窗扇旁,忍耐许久将窗扇打开一条缝隙。
没有看见人。
殷怀霜将窗开得更大些,直到完全打开——
事实,庭院空荡荡的,洛桑早已离开。
殷怀霜眼尖的,看见一方绣帕仍静静躺在他坐过的案几旁。
殷怀霜猛地关上窗,更加宣泄不出的憋闷。
殷怀霜阴沉着脸想,把他们都砍了,便清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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