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飘着纷纷扬扬的桃花。
空气里弥漫着花朵与草叶的香气,夕阳的余晖被暗紫色的霞光慢慢剥离。
几个小丫鬟路过,说说笑笑在院里点燃了几盏闪烁着白光的灯笼。她们看起来年纪不大,淡色的长裙摇曳,像一只只轻盈的蝴蝶。
晚春的黄昏平静而又安宁,屋外是流淌着的轻风,屋内则一片其乐融融。
正对门的位置上,是一位有些微胖的妇人。
她体态端庄,头发在脑后用一支金镶玉簪子绾起,身着黛色纹锦外套,笑眯眯地为面前的少年递过一碗汤。
汤水清澈,里面只有几根孤零零的小白菜叶,干净的能照见人影。
少年手指略微有些僵硬,机械地接过碗。
连宴借着喝汤的功夫,袖口地自然掩住半张脸,飞速打量周围的环境,更加确定了脑中一闪而过的结论。
无论是家具的装潢陈设,还是人们的梳妆打扮,无不是近代社会没有的东西。
明明几分钟前,他还抱着一摞资料和一只笔记本,走在学校的林荫小道上——怎么会一转眼,就来到这个貌似横店的地方。
一口温热的白菜汤下肚,连宴的思维尽数回笼。
他想起,就在刚刚,才被一道雷劈了个外焦里嫩,脑中最后的记忆就是烤糊了的肉味。
“夫人,少爷今日可算好些了呢。”
妇人身旁的粉衣少女轻快道,她看上去最多不过十五六岁,梳着两只双平髻,额头光光的,露出月牙似的眉眼。
“是呢。”妇人脸上的肌肉由衷舒展开来,伸手掖了掖连宴的衣领:“宴儿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好多了,谢谢……娘。”
最后一个字卡在喉咙里良久,终是不确定地念了出来。
他刚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象牙白的衣摆用金线细细缝了边,料子是上好的缎子。手中持的饭碗雪白如玉,羹勺晶莹剔透,就连桌子也是上好的红梨木制成,端的是一派精致温雅。
我应当是穿越到古代了。
综合以上种种,连宴很快得出了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结论。
并且,似乎穿的是一个家境不错的小公子。
府内的丫鬟唤自己为少爷,坐在主位的妇人对自己又亲近有佳。
连宴喝汤时瞟了一眼汤水中的倒影——和他曾经的脸有八分像,只是更加年幼,也更加柔和了几分。
再看妇人的年岁,这声“娘”,叫的应是没什么错处。
只是怎么半晌没人说话?
连宴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暗自紧张。
他本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十九年来受到的教育里,还没有科普穿越这种玄之又玄的非自然事件。
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世界体系是什么样的?现用身体的人设怎么样?家庭背景如何?……太多的谜团浮上他的心头。
要是一照面就被发现了破绽,日后该何去何从?
近几年市面上的穿越小说一抓一大把,系统的讲解虽然没有,参考价值还是挺多的。
但连宴睁开眼睛后,既没有小说A里写的:“头疼欲裂,一串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如同排山倒海一般蜂拥而来。”
也没有小说B里写的“脑海里有一个机械的声音,xxx号系统为您服务。”
已经五分钟过去了,难道我被穿越事务所放养了吗?还是说,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饶是连宴接受能力够强,这会也开始怀疑人生。
他轻轻垂下头,不再与激动的妇人对视,视线从胸襟一路滑行至腰际,落在自己的手上。
这只手比前世要软,没有了经常写字所磨出的茧子,显得白白净净,修长如青竹。
腰间垂着一块玉佩,连宴不易察觉地摸了摸,似乎也不是什么空间神器。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裸穿。
他想。
真好啊,没有系统指导,没有原主记忆,也没有爽文标配金手指。
好就好在好它个清水煮白菜。
这边连宴还在搜集信息,那边,妇人已从主位奔至他面前,喜极而泣。
“阿宴,你终于肯说话了!”
像是要求证一般,她侧身,期待地望着身后的小丫鬟。
“夫人您没听错,少爷他真的好起来了!”
小丫鬟看起来也十分激动,一张笑脸兴奋地通红。
看起来还不算地狱难度。
连宴心下了然,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茫然地抬眼,瞳中懵懵懂懂:
“娘,我怎么会不和您说话呢?”
我们不是不说话,是压根从未说过话呀。
他在心中腹谤。
好在这个原主前些日子好像生了什么病,记忆混乱也有迹可循。
打听世界观也方便了不少。
“少爷上周发了高烧,前两日刚退烧,却是怎么都不肯讲话了。”
回话的是粉衣小丫鬟。
“阿宴头还疼吗?”
妇人脸上满是关切:
“再过几个时辰,你爹就回来了,今晚是焰火节,他还要当值……他若是知道你能认人了,一定很开心。你知道的,你妹妹已经那个样子了,你要是再有个三场两短……”
或许是觉得儿子刚刚有好转,不当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妇人又亲自给连宴夹了一块红豆山药,用帕子掩去了眼角的泪花。
焰火节?
连宴没来由觉得这个节日有几分熟悉。
在自己原来的世界,能放烟火的节日也有,可没有哪个节直接就叫这个名字的。
他冥思苦想,到底是哪个朝代,才会有这个称呼。
对新世界的好奇,大过了面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连宴一双眼睛越来越亮,鸦羽般的睫毛从半敛着的眼脸垂下,眼波流转间已是不一样的神采。
连宴打小在孤儿院长大,并无什么可牵挂的亲人。从前的世界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
可现在不同。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来到这里后,仿佛如鱼得水。明明是不熟悉的世界,却莫名有淡淡的安心。
谁还没个少年梦呢?
若是盛世,就参加科考入朝拜相。
乱世就征战四海,平定天下,鲜衣怒马,挥斥方遒。
当然,一切还要从打探朝代开始。
连宴保持着客气温暖的微笑,无声安慰着妇人,陷入了难题。
他会刷题,也会考试,还会挣钱。
现代社会的必备技能,或多或少都会一点。
只是这演戏,似乎还从未试过。
也不知道会不会ooc。
“娘,我好像脑子有些乱,一时间忘记了很多事。”
连宴歉意地抬头,粉色的指甲无措地在红梨木桌上摩擦。
“没事,人没事就好!”
妇人倒是并未多想,鱼尾纹上都写着高兴。
“焰火节是什么?”
他思索片刻,决定先不问出“今年是哪一年?”这种过于招摇的问题。
“阿宴怎么连这个都记不起来了。焰火节啊,就是……阿翘,你怎么从里屋出来了?”
妇人的声音被打断,这次她慌忙站起身,三步并做两步,跑到最里处的卧房门前。
连宴也循着声音望去,房门口立着一位女童。
她看上去不过七八岁,头顶扎着两只小羊角辫,似乎是睡的时间有点久,小辫上的红色蝴蝶花垂至发尾,已经有些凌乱。
小女孩生的粉雕玉琢,像一个小雪团子一样,连声音也是奶奶的:
“娘亲,哥哥。”
“你这孩子,怎么一个人就跑出来了?”
妇人伸手就要把她抱回里屋。
“咳咳……我想哥哥了。”
小团子轻咳两声,灵活地躲开了妇人的怀抱,溜到连宴身旁。
“哥哥好久没来陪阿翘玩了。”
小女孩眼睛一眨一眨,乖巧又狡黠。
“你哥哥上周病了,不是告诉过翘儿么。”
妇人蹲下身,无奈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那哥哥现在病好了没有?”小女孩点头,蝴蝶花掉在了地上:“哥哥上个月,就答应要陪我看焰火的。”
这最后一句话是对着连宴说的,声音里带了些软软的委屈:“今日就是焰火节啦。”
焰火节。
连宴把这个日期翻来覆去想了几遍,小女孩已经扑到了他身上,小小的脸蛋蹭着他的手背,冰凉又滑润的触感。
他不太适应与陌生人接触,第一反应就是抽回手。
可这两秒的肢体接触,已经摸出了问题。
连宴发现自己的手像触到了一块冰。
连宴这才低头仔细观察面前的女孩:现在已经是晚春,她的身上还穿着冬天的棉衣。
点缀着鲜红桃花的外套也没能掩盖女孩的病容,脸上有两朵病态的红晕,嘴唇却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宴宴哥哥,什么时候带阿翘出去玩呀。”
唤作阿翘的女童细声细气,扬起期待的小脸。
连宴有些不忍心抽回手。
他没有过妹妹,感觉很新鲜。眼前这个小团子的第一印象还蛮好,心里的妹控之魂也偷偷复苏。
只是不知道,什么病会让人全身冰凉。
据他所知,古代医疗水平可是很差的。
等下。
连宴在担忧原住民的情绪中灵光一闪,隐约觉得:好像漏了什么关键性的信息。
方才一直听这个身体的娘亲,唤自己“阿宴”。
沉浸在被雷劈死、穿越重生、以及观察新世界风土人情中,竟忘了这个不大不小的线索。
要知道他原本的名字就叫做连宴,这个穿越过来的身份,很有可能是同名同姓。
若是仅仅同名,还不算什么。
如今又出现了一名叫“阿翘”的妹妹,那可就耐人寻味了。
“今晚就能去看烟花呀。”
连宴摸了摸便宜妹妹的小羊角辫,掩去了眼眸里的惊诧。
他想,他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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