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八月
对于大部分研究者来说,搜集文献只是冗长的研究过程中相对轻松愉快的一小步,之后的归类、阅读、提取信息和得出结论才是最艰难枯燥的工作。不幸的是,对于西弗勒斯·斯内普和玛西娅娜·拉罗萨而言,这同样成立。
哪怕他们需要在魔法森林中跋涉数日,与一只巨沙虫搏斗才得以完成搜集文献,也是一样。
在回归霍格沃兹附近的第二天,斯内普如约来到玛西娅娜的新办公室。从这天开始到开学,他们都将在这里整理典籍和笔记,以期找出关于魂器的记载。
斯内普不无嫉妒地发现玛西娅娜的办公室在三楼,面向风景怡人的中庭,还有一个相当大的窗户。八月的苏格兰并不算热,但阳光让这办公室十分暖和。
玛西娅娜没有锁门,从门缝里,他看见她穿着一件宽松的亚麻白衬衫,袖管挽到手肘,露出一双纤细的小臂,正弯着腰搬书。她看见斯内普的身影,直起身来,高兴地朝他招手,塞进黑色骑马裤里的衬衫下摆随着举手的动作滑出来一半。
“你来了,谢天谢地。”她引他进来,指着地上堆着的一摞一摞书籍和笔记本,“我们只有两周时间。”她踢掉了脚下的软底吸烟鞋,赤足走到地毯上,“这一堆全部是讲解黑魔法的,我们应该从这里找起。”斯内普不禁注意到这地毯十分柔软,玛西娅娜洁白的赤足深深陷入地毯里,她一边翻检笔记本,一边无意识地用小巧的脚趾抓着深红色的羊毛玩。
二人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把黑魔法书籍里关于灵魂的典籍捡了出来。这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连斯内普都忍不住脱掉了外袍。玛西娅娜不耐烦地双手抓起她那头又厚又密的乌黑长发,一手拧起,一手拿过一根鹅毛笔把它变得坚硬,用这临时的发簪把头发扭成了一个松松的发髻。她抬起手臂时,阳光穿透亚麻衬衫,隐隐勾勒出她手臂和身体的线条,她却低垂着脸,浑然不觉。
“唔,这里,”玛西娅娜点着一本笔记本,挪到了斯内普身边,“你看,这里描述了制作魂器的条件和可能的副作用……”她身上传来一股极淡的柑橘香味,“……啧啧……不得不说疯得挺别致啊……”
她把笔记本翻到最后,左手指点着纸页,垂头念着书名,右手伸出,一本本被念到的书就从书堆里飞出,落到她手里。“卡萨斯的文献索引做得很好,不愧是领先时代的学者。”她满意地说,“我认为这二十几本书应该是最相关的了。你觉得呢?”
斯内普垂下眼睛,把十几本书拨到自己面前,“我会读这一摞。明天早上会面,讨论进展。”说着,他一挥魔杖把书变成火柴盒大小,站起身来。
“你要走了吗?”玛西娅娜坐在地毯上,仰起头不解地看着他,“你愿意的话可以用我的书桌。如果我们一起工作就可以随时讨论,会更有效率的。”
随着抬头的动作,她精致的锁骨在衬衫的领口下露出一点,充足的阳光下,一双蓝眼睛颜色浅澈得慑人。
“我独自工作时更有效率。何况这个房间太热了,我更喜欢地窖的凉爽。”斯内普披上外袍,把书揣进口袋里。
“如果是温度的问题,我可以施一个清凉咒。”她友善地建议。
“不必了。我习惯一个人工作。”
“那好吧,随便你。”她跳起来把他送到门口。“明天讨论。”
斯内普回到地窖,地窖即使在八月仍然阴冷,他的长袍和外袍很适合这种气温。他把那一摞书放在书桌上,坐下,拿起一本,把手按在封皮上,清空杂念,开始阅读。他渐渐读了进去。果然,他想着,还是地窖的温度更适合专注研究。
几天后,斯内普和玛西娅娜来到了邓布利多的办公室。
“……所以说,有几种剧毒都可以毁掉魂器,让我看看,阿南希蜘蛛的毒液,九婴的泪水,蛇怪的毒液……不好办啊,我们和西非的部落一向没什么交情,九婴更是一两百年没人见过了…… ”邓布利多读着玛西娅娜的总结。
“看下面一行。”她贴心地提醒。
“……也可以被强力的咒语毁掉,比如说魔鬼火焰。”邓布利多抬起头,“噢。”
“嗯。”玛西娅娜点头。
“啊。”邓布利多似乎很是吃惊,“这比想象中要容易。 ”
“可不是嘛。魂器里的灵魂碎片其实并不能逃逸,只要容器完全损毁,魂片就会消亡。这样邪恶的造物却这样脆弱,真是……”玛西娅娜笑着摇了摇头。
“我该猜到的, ”邓布利多充满智慧地点着头,“魔法的世界里,越是强大的生物,弱点越是明显。巨沙虫何等可怕,水却是它的致命毒药;蛇怪的目光、毒液和巨大的身躯都是杀人利器,却能被普通的公鸡打鸣杀死。”
玛西娅娜露出信服的神色,附和地点着头。斯内普极其不耐烦地打断了两位格兰芬多的哲学思考,“所以说那条蛇只要杀掉就好了吧。不需要用魔鬼火焰吧。 ”
被粗暴打断的玛西娅娜不满地看向他。斯内普斜着眼看了看玛西娅娜,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站起身来,“那好。不像校长大人和看起来并不打算备课的拉罗萨教授,我还有活要干。告辞。记得把蛇的尸体保存好留给我,网纹蟒的皮、毒液和胆囊都相当有价值。 ”
玛西娅娜讪讪地回过头来,斯内普的脚步声已经消失在楼梯下,“我有好好备课的……”她小声说。
邓布利多笑着递来一只巧克力蛙,“我对你的水平毫无怀疑。”
“谢谢,”她马上拆了,一边咬下青蛙的头,一边低下头看向手里的卡片,“哎呀,是摩根勒菲,我好喜欢她。”
“你和西弗勒斯合作得如何?你似乎对他有所改观?”
“嗯?唔……”玛西娅娜嘴里含着一小块巧克力,过了一会才说,“他不错。 ”
邓布利多挑起眉,“你听了?”
“这是当然。”
“然后?”
玛西娅娜低头咀嚼着巧克力, “我没想到……很好的。”
她抬起头来,发现邓布利多脸上出现了一种混合着欣慰和欢喜的表情。
“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这么多年,只有我一个人完全信任他……唉,连我也不是没有怀疑自己判断的时候…… ”
“我可没说我信任他,”玛西娅娜抗议道,又迟疑地说,“不过我用了咱们发明的那个咒语,我也让他听了我的魔法。”
“当然,你没说你信任他,但你把你的秘密和他分享了。”邓布利多揶揄地说,满意地欣赏着玛莎因尴尬涨红的脸。“那他向你形容你的魔法了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少有的慈爱和温和。
玛西娅娜的脸因为气愤更红了,“没有!也没有!你还好意思问! ”她烦躁地抓着头发,“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呃!!难道我的魔法是什么可笑或是恶心的声音吗?”
邓布利多愉快地大笑起来,他深沉的、极有感染力的笑声仿佛是从胸腔里传出,竟让玛西娅娜愣住了。
“玛莎,你也是很好的。”老人慈祥地说,“好了,回去吧。快要开学了,我相信学生们会很喜欢你的。”
学生们喜不喜欢拉罗萨教授这点斯内普不知道,但开学晚宴上她无疑引起了孩子们的注意和好奇。进入礼堂的高年级学生们纷纷盯着这个新来的教授,超过一半的男生——甚至还有几个女生——脸上带着非常愚蠢的表情,看得如痴如醉。斯内普发现其中包括好几个斯莱特林的高年级男生,觉得被自己的笨蛋学生带累,十分丢脸。玛西娅娜倒似乎完全没在意学生们的视线,自顾自不苟言笑。她今天穿着银灰色的袍子,耳上缀着珍珠耳钉,学麦格教授那样绾了个齐整光滑的发髻,露出修长的脖子。斯内普看得出她在努力变成一个年轻版的麦格教授,但她纤瘦脸嫩,少了格兰芬多院长那种几十年来锻炼出来的不怒自威,充其量像个芭蕾舞演员。
玛西娅娜有一点紧张地观察着鱼贯入席的学生们:对于一个教授来说,一群青少年比一群变了身的狼人更可怕。对于后者,你至少能干脆利落地揍他们一顿,前者你还得顺毛摸,哄着捧着。她在邓布利多走进礼堂时悄悄地坐得更直了一点,却发现老校长脸上带着异常严肃的表情。邓布利多径直走向斯内普,耳语了几句,把手里的一份报纸递给他。斯内普抖开报纸扫了一眼,脸色变得极其可怕,咣地站起身来,飞快地走了,黑袍在身后卷出了好一阵杀气腾腾。玛西娅娜侧过头看着他空空的座椅,心里有些好奇,竟然也就忘了紧张。
斯内普错过了分院仪式,玛西娅娜一边暗暗把一年级新生和学院记在心里,一边猜测着究竟是什么事让邓布利多在这时候把斯内普遣走。不等她得出什么结论,斯内普又回来了,他走向她,乌黑的眼睛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瞬,弯下腰向坐在她左手边的麦格教授轻声道:“……找到了,请跟我来地窖一趟。” 麦格看起来有些吃惊,却也没多说什么,站起来跟着他走了。两位院长身影消失之后,邓布利多也站了起来。这时,学生们也注意到了两个院长的缺席,纷纷开始交头接耳,好些学生频频看向格兰芬多的长桌。邓布利多走到玛西娅娜身边,微笑着说,“玛莎,你想跟我一起走一趟吗?我猜你可能会想见哈利·波特。” 玛西娅娜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格兰芬多的桌子,喝了一口水,用餐巾印一印嘴角,顺从地站起身来,随着他走出礼堂。
“我猜波特先生是惹了什么麻烦了?”玛西娅娜小声地边走边问。
“他和他的朋友没有上霍格沃兹特快。他们开着一辆汽车飞到了霍格沃兹,并且被麻瓜看见了。《预言家日报》出了一份晚间特刊,已经报道了。”邓布利多简明扼要地说。
“哇哦。”玛西娅娜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干巴巴地说,“原来《预言家日报》偶尔也能效率惊人。”
邓布利多没有搭话,玛西娅娜敏感地发现老校长现在心情很不好,他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愤怒,不若说是失望和担忧。
他们来到斯内普的办公室门前,斯内普给他们开了门,他虽然没有吃晚饭,脸上却带着一种比美餐一顿之后更加心满意足的表情。他看见跟在老巫师身后的年轻女巫,愣了愣,脸上那种得意的笑容收敛了起来,“你怎么来了。”玛西娅娜的蓝眼睛含笑看了他一眼,就又垂下眼帘,从他身边走过了。
她马上认出了哈利,那个孩子和詹姆长得十分相像,眼睛却和莉莉一模一样,有些瘦小,相貌却很精致。他身旁的男孩子高他大半个头,一头红发,满脸雀斑,手长脚长。哈利额头上带着一个大大的肿包,而红发男孩脸上带着还流血的伤口,手里抓着一根断了的魔杖。两个孩子看着邓布利多,吓得脸色煞白。
邓布利多表情非常严肃,“请解释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哈利低着头,眼睛直盯着地板,结结巴巴地说他们没办法通过九又四分之三车站的站台,情急之下开着汽车跟上霍格沃兹特快,车的隐形助推器坏掉了,最后引擎又熄了火,撞上了打人柳。
“那棵珍贵的打人柳受到了很大的损害。”斯内普带着浮夸的不满表情说。
“那棵树对我们的损害比——”那个脸上流血的红发男孩抗议,又在几个教授的死亡瞪视之下紧张地把下半句咽了回去。
玛西娅娜忍不住微微一笑。
“我们去收拾东西。”那红发男孩脸上满是悲伤,以为自己被开除了。玛西娅娜不禁注意到,哈利脸上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绝望。如果说那红发男孩的绝望更像是“完了我一定会被我妈打断腿”,那么哈利看起来就好像是天塌地陷了,他脸上的神情竟仿佛一个溺水的人刚刚被救起,又无情地扔回了大海。
跟我想象的不大一样,她思忖,乍一听那新闻,我以为这是个被宠得做事不计后果的任性孩子,但这表情不是一个被偏宠的孩子的表情,这是一个受惯了惩罚、习惯了失望的孩子的表情。
这时邓布利多已经给他们下了判决,“……我今晚就给你们家里写信。我还必须警告你们,要是再犯,我就只能开除你们了。”
斯内普清清嗓子,拿腔捏调地说,“邓布利多教授,这两个学生无视《对未成年巫师加以合理约束法》……这种性质的行为当然…… ”
玛西娅娜低下头,努力压平翘起的嘴角:瞧瞧这演技,瞧瞧这默契。我敢保证他和邓布利多一个□□脸一个唱白脸已经配合了无数次。
这时邓布利多已经和斯内普对完戏,拉着斯莱特林院长和玛西娅娜要回晚宴去了,他忽然停住脚步,转回身来面向两个学生,“是了,鉴于你们可能会错过接下来的通知,这是玛西娅娜·拉罗萨教授,她将教授你们黑魔法防御术。 ”
那两个终于放松下来的孩子这才注意到玛西娅娜,她朝他们微笑着点了点头,两个小男孩害羞地红了脸。斯内普发出一声响亮的冷哼,孩子们马上又吓得脸色苍白地低下了头。
三人往大礼堂走去,邓布利多悄声问玛西娅娜,“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他们的入场有点不同寻常……但我喜欢这俩孩子。”玛西娅娜笑眯眯地回答。
斯内普对她投来了恶意的瞪视。
“哈利确实是个特别的孩子。”邓布利多平静地说。
“唔,没错……还有那个红头发的孩子。”
斯内普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她刚刚在他面前吞下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邓布利多对她投来惊奇的一瞥,“啊,罗恩,罗恩·韦斯莱。他是哈利的好朋友。”
“别这么看着我,”她笑着看向斯内普,“就算是你也不能否认他很风趣。”
斯内普脸上的表情扭曲了,“我不会去尝试理解你们格兰芬多的幽默感。希望你在教完他们第一节课后还能保持这种盲目的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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