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弗勒斯·斯内普走进一个黑暗潮湿的牢房。冰冷脏污的墙边倚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人,和墙壁几乎融为一体。那人似乎知道他会来造访,特意把头发,脸和手打理干净了,可他脸上都是伤痕,一只眼睛肿了,身上的袍子破破烂烂,就算是怎么样的努力也没法令他保持期望的体面。
“卢修斯,你今天觉得如何?”斯内普递过一瓶魔药。
卢修斯·马尔福接过魔药,低声道谢,急不可耐地喝下,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血色。
“我还撑得住。纳西莎和德拉科最近如何?”
斯内普的眼睛迅速在他眼角的破损处扫了一眼:“他们都还好。最近没有什么大事。”
“黑魔王还在让德拉科折磨多尔芬·罗尔吗?”马尔福随意地问道,语气像是问今天天气如何一样轻描淡写,“到现在,德拉科的钻心剜骨怎么也算过关了吧,黑魔王还在亲自指导他吗?”
斯内普把空魔药瓶子收起来,半垂着眼睛平板地回答:“没有了。”
马尔福似乎松了一口气。
斯内普停顿了一下:“昨天罗尔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马尔福失声叫了起来,“不会是……”
“不,不是德拉科。”
“那……那是黑魔王亲自……”马尔福脸色更加难看了,“我还以为他对令他失望的手下只会折磨,不至于……”
“也不是他亲自动的手。”斯内普看了对方苍灰失色的脸一眼,“我不知道罗尔怎么死的。我如常去给他送魔药,发现他没气了。” 斯内普板着一张脸,淡漠地说, “也不算意外。他年纪虽轻,但被折磨了那么久已经很虚弱了。他不像你,为了老婆孩子一直苦苦撑着。罗尔已经几天不肯喝我的魔药了。” 斯内普修长的十指交叉握起, “依我看他是解脱了。”
“天,西弗勒斯,多尔芬·罗尔是最后一个罗尔了吧?”马尔福喃喃地说,“提多斯·罗尔没有后代,多尔芬的父亲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二十八纯血姓氏又少一个了吗?”
“我不知道,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几房远亲。”斯内普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慎言。你这话被别人听见,主人要误会你对他心怀怨怼了。”
“不,当然不。”马尔福连忙说,眼睛飞快地左右扫了扫,“绝没有这样的意思,我罪有应得,主人怎么惩罚我都是应该的。”
两个男巫一时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致,相对沉默了片刻。斯内普点点头:“你保重,后天我再来。”
“等等!”马尔福在脖子后面摸索了一会,解下了一个银嵌宝石的挂坠,用衣服十分仔细地擦了几遍递给斯内普,“帮我交给纳西莎,让她安心。告诉她我一切都好。罗尔死了,主人爱惜纯血巫师,不会把我怎么样,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
斯内普接了过去,正要转身离开,马尔福突然叫住了他:“西弗勒斯……我会没事的,对吧?”
斯内普抬头,卢修斯·马尔福那双冷铁灰色的眼睛闪着哀求的光:“我会没事的,我,德拉科,纳西莎,我们都会没事的……对吧?只要主人胜利了,这一切就会结束。等到黑魔王统治英国魔法界,他一高兴,就会赦免我的,对吧?”
斯内普不记得自己见老马尔福这样软弱过。他突然不想用虚假的安慰搪塞对方。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卢修斯?”斯内普平静地问,“你真的这样指望吗?”
“我……我是这样认为的。”马尔福喃喃道,“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如今邓布利多都死了,只要消灭了最后的抵抗,只要杀死了哈利·波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斯内普没有再说什么。他们都知道,与其说老马尔福真的这样认为,不如说他不得不这样想——不然他怎么撑下去呢?
斯内普走出牢房,低头看了看手里攥着的那个吊坠,拿出魔杖用了个清理一新。老马尔福身上的袍子都干净不到哪里去,怎么擦那吊坠里还是带着污渍和血痕,这东西交到他老婆手里只怕是适得其反。
斯内普从地牢里走出。不必他费心去找纳西莎·马尔福,她早就等在附近,一见他就迎了上去。
“卢修斯很好,他让你和德拉科保重。”斯内普平缓地说,“他说有信心很快就出来。他想念你,托我把这个给你。”
一条亮闪闪的银链落在女巫纤细洁白,保养得十分细嫩的手掌里。
纳西莎发出了一声似笑似哭的叹息,抬起脸看向斯内普。纳西莎的眼睛和玛西娅娜一样是蓝色的,可她连睫毛都是金色,眼里常含着一段柔弱的水波,和后者截然不同。
此刻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正波光粼粼地看着他。
“哦西弗勒斯,”纳西莎轻声说,“你在骗我。”
斯内普一愣。
“他不很好,是不是?”纳西莎低头把链子包在手掌里,“卢修斯要是很好,哪会特意让你拿这个来安慰我。那个傻瓜,还以为像以前一样给我点珠宝就能哄我开心。笨蛋,笨蛋,我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他从不离身的东西……他身上就剩这个了吧?”
说着,她的眼泪滴到了坠子上。
斯内普擅长分析人心动机,但并不熟悉女人的百转柔肠。看见纳西莎哭泣,他忍不住问了个蠢问题:“你很担心他?”
“我当然担心!”纳西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是我的丈夫!我没有一天不提心吊胆的!”
斯内普仔细看了她一眼,发现纳西莎好像确实比之前憔悴瘦弱了些。他想起一个已经数月不曾见的蓝眼睛女巫,接着问:“那,有什么能让你觉得开心些?”
纳西莎觉得斯内普今天奇怪之极,但想到他自学生时代就是个怪人,就又耐着性子回答:“没有。没有任何事情会让我放下心来,除非卢修斯回到我身边。”
斯内普琢磨了一下,看了一眼那链子,随口回答:“他会的。”
“西弗勒斯,我求你一件事。”纳西莎开口——她自小美貌,又比姐姐们更惹人怜爱,请求些什么几乎是从没失败过。
斯内普这次却后退了一步,警觉地说:“上次你求我什么事的时候,可是要我冒了生命危险。”
“不会的,不会的,只是很小的事情。”纳西莎连忙说,上前了一步,“我听说罗尔的事情了,可怜的人,孤零零死在黑牢里。我求你,万一……万一卢修斯……”她紧紧抿住了嘴唇,顿了一下,“……我求你一定要告诉我。我知道黑魔王不允许我和德拉科见他,可万一……我就是违抗黑魔王也绝不能让他这样孤零零地离开。”
“如果他要死了——如果他伤重到连我都救不回来,那你和德拉科去有什么用?”斯内普奇怪地说,“你要我为了这种没意义的事去违背黑魔王的命令?”
“怎么没意义!卢修斯肯定很想我们——明明有挂念的人,死前都不能见一面,那也太凄凉了!”纳西莎的眼眶又红了,“求你,只是一个口信!我和德拉科会永远感激你,马尔福家会永远感激你。”
斯内普皱着眉,思索着为这种事情送出一个马尔福家无条件的人情是不是值得。他没很想明白,但看纳西莎焦灼的样子,短促地点了点头:“我得走了,黑魔王召见我。”
“当然,当然。”纳西莎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露出一个笑容让开来,“我就不耽搁你了。”
斯内普快步走向黑魔王所在的大会客室,正看见两个食死徒互相搀扶着,满头冷汗地走了出来。他定了定神,稳步走了进去,“我主。”
伏地魔坐在长桌的另一头,正握着一根魔杖若有所思。听见斯内普的声音,他转过脸来,和煦地说,“西弗勒斯,请坐。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你。”
斯内普从容地走上前去,在他下首的一个座位上坐下,“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你听说了吗?今天上午,玛西娅娜·拉罗萨闯进了魔法部。”伏地魔淡淡地说,“无论原谅了他们多少次,我手下食死徒的愚蠢和无能还是让我惊叹。”
斯内普控制住面部表情,没让心里的讥讽流露出来:“不,我并未听闻。”
“是的,她,还有另外两男一女三个巫师,仅是凭借复方汤剂就混进了戒备森严的魔法部,大摇大摆地走了一圈,烧了魔法部的出生记录,放走了一大批泥巴种。”伏地魔把手肘放在桌面上,十指相对,“西弗勒斯,告诉我关于玛西娅娜·拉罗萨的一切。”
“主人?”斯内普有些不确定地说,“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已经告诉过您了。”
“不,不是那些琐碎的资料,我要你的看法,你的判断。告诉我,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最擅长什么?她最忠诚的支持者是谁?”
斯内普低下脸,做出思索的模样,但他心里惊骇莫名。伏地魔很少这样关心一个对手,上次问他这类问题的对象还是阿不思·邓布利多:普通的信息只怕不能满足对方。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慢慢开口。
“在邓布利多死后,拉罗萨应该是成为了凤凰社实际的领导者。”
“嗯,和我的判断差不多。不得不说出乎我意料——我还以为她只是个冲锋陷阵的打手,没想到她能收服那些人。”伏地魔摩挲着魔杖,“你认为另外那三个巫师会是谁?”
斯内普思考了片刻,肯定地说:“布莱克,卢平,和唐克斯。这三个人是她最忠诚的支持者。”
“嗯。告诉我,她有什么长处?”
“我主,和您相比,她无论是智慧还是力量都不值一提。” 斯内普恭敬地说。
“我让你来不是听你说这些恭维的废话的。”伏地魔不耐烦地说。
斯内普点了点头:“她擅长战斗,身手也算灵活,这点您已经知道了。至于别的……”他往后靠在椅背上,同样十指相对,微微眯起眼睛,“她擅长收买人心,而且她把波特牢牢捏在掌心里,这就是为什么她没有邓布利多的号召力却能够收服凤凰社。她并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而且有些事情邓布利多太过高尚、或是太过有名,以致不愿或是不能去做,她没有这种顾虑。狮子对上蛇,蛇最终总是能赢,因为狮子的勇气很快就会耗尽,而蛇懂得冬眠和蛰伏,寻找最佳的出击时机。但拉罗萨……她不是一头狮子。她是一头狼:有耐心,而且盯紧了目标就不会松口。”
伏地魔思索着开口:“她有古怪。”
“主人?”
“有一点你们都没有注意到,但我认为是至关重要的——”伏地魔把手撑在桌子上,“她在学习。”
“学习?”
“她在霍格沃兹用来对付多尔芬·罗尔他们的魔咒,是我在魔法部对付她时用过的。”伏地魔慢慢地说,“这是我改良过的魔咒,独一无二。她一直都在学习,从我们身上学习——但这是怎么办到的呢?还有,莱斯特兰奇曾经用拿手的黑魔法击中过她,但她居然知道怎么解咒。”
“西弗勒斯,你说,她是怎么知道这么多黑魔法和黑魔法的解咒的呢?”
斯内普觉得脊背的毛孔同时张开,渗出了一身冷汗,但他几乎马上就控制住了。
“邓布利多非常宠爱拉罗萨,他们两人经常不知所踪。我怀疑他在私下教导她。”斯内普平静地说。
伏地魔眯着眼睛打量他。过了很久,斯内普觉得自己背上的冷汗都干了,伏地魔才再次开口:“很好。那她的弱点呢?”
“她和您作对,这就是她最大的弱点了。”
伏地魔露出一个自得的冷笑,没有打断他。
“从少年时期开始,她一向不自量力,不过是凭借了运气一次次逃脱。”
思考,快思考,黑魔王想听到什么?
“此外,无论怎么样,她也是个女巫,无法避免妇人之仁。”斯内普继续说,“从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闯入魔法部,就是为了救几个毫无价值的巫师看来,她并不理性。”
伏地魔看起来满意了,没有继续问问题。静默像是拉伸开的塑料薄膜,蒙住斯内普的口鼻。他摒住呼吸,耐心地等待着。
“西弗勒斯,我对我的手下们很失望,不是一次两次,而是一直都很失望。”伏地魔突然说道。他的声音又轻又缓,飘飘荡荡,有一种非人的、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音色。
“但是你不一样。我不止一次为我手下有你这样的人感到安慰。”
“我主,我一直是您忠诚的仆人。”斯内普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欣喜回答。
“忠诚,当然,可比你更忠诚的仆人也不是没有,你的价值不在这里。你读历史吗,西弗勒斯?”
“偶尔,涉猎不多。”
“你去过北美吗?”
“没有,主人。”
“我去过,很多年前了。那地方不坏,有种英国没有的粗野直率的活力,更原始不加掩饰的贪婪——人也比英国人更热情好客,讨人喜欢。他们爱过感恩节,非常有意思的节日。”
斯内普没有回答,他知道还有下文,只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那个巫师告诉我,感恩节起源于十七世纪,欧洲人——大部分是英国人,当然是麻瓜——在1620年第一次来到美洲时,印第安人部落带着食物来欢迎他们,他们一起大吃大喝,欢庆了三天。感恩节就这样被保留了下来,感激丰收的喜悦,庆祝白人和印第安人的友谊。多么暖心的故事啊,是不是?”
斯内普平静地说:“故事总会有令人惊奇的转折。”
“没错,西弗勒斯,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出于好奇,我翻了翻麻瓜的史料。就在他们欢庆的当年,不事生产的欧洲人为了过冬,抢劫了给他们送来食物的那个部落,甚至从他们祖先的坟墓里掠夺金银财宝。在接下来的几十上百年,欧洲人带来的感冒、麻疹和天花杀死了美洲大陆上九成的印第安人,他们不断地杀戮和掠夺,直到印第安人在曾经属于他们的大陆上几乎没有立足之地——而在浸透了鲜血和灰烬的土地上,他们建立了什么?”
“一个伟大的国度,西弗勒斯。”伏地魔张开手掌,“一个伟大的国度。他们甚至用一个节日来纪念自己的背信弃义,恩将仇报。但没有人会称他们残暴,不——人们称赞这个国家取得的伟大成就。”
斯内普抬起了头。
“你看,西弗勒斯,反对我的那些人说我残忍暴戾,但他们不明白的是,这只是一个阶段。在这个阶段,某些手段是不可避免的。我必须雷霆般粉碎一切抵抗,我用的手段越决绝,见效越快,不必要的牺牲就越少。我的反对者,像是邓布利多还有拉罗萨,他们觉得我是邪恶的,但他们错了。这些短视或者伪善的人不能理解——我,是为了我们的族类在抗争。”
伏地魔提高了声音:“邓布利多觉得自己在保护什么人?那些麻瓜吗?他们的祖先可以对刚招待了自己的主人拔刀相向。邓布利多才是站错了位置的人!我们和印第安人有什么差别?我们躲藏起来,和印第安人一样聚居在弹丸之地,文化被麻瓜侵蚀,血脉一天天淡薄。而我,哪怕背负恶名,我也选择为我们的族群而战。”
“我主……”斯内普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多少人能理解呢?就是我的食死徒,也是为了各自的目的加入我,当然,我并不在意。他们无知而浅薄。不过西弗勒斯,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么多,就是因为我知道你能够理解,你有聪慧的头脑和锐利的眼光。”伏地魔站起来,激动地张开双臂,“我希望你知道,我们正在创造一段伟大的历史。在几十上百年后,人们会称颂我们的高瞻远瞩,赞美我的名字,感叹你为这伟大事业的贡献。”
斯内普立刻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主人,我只是您的仆人,跟随着您的脚步。一切荣耀归于您。”
“不要这样说,西弗勒斯,不要以为我忘记了你做出的牺牲。像你这样有才能的人,时至今日还委屈在霍格沃兹当一个魔药教授,孓然一身,没有得到与你才华相称的财富和地位。”伏地魔的声音十分和煦,“你会得到奖赏的,当上霍格沃兹校长只是个开始。”
斯内普抬起脸,不无惊讶地看着伏地魔。
“我也没有忘记你的幸福。相信我,在我们胜利以后,当人们都明白了我们事业的伟大,无数年轻美丽,出身高贵的女巫会疯狂地仰慕你,祈求你的垂怜。”
饶是斯内普心机深沉,想到这一幕都忍不住表情僵硬了一瞬。
伏地魔哈哈大笑起来,“西弗勒斯呀,西弗勒斯,这下你才让我想起你刚加入我们的时候……我可一直没忘记过那时你眼里的光,让我想起我自己年轻的时候。”
斯内普抬起眼睛看向那双猩红的双眼,可这次伏地魔没有对他摄神取念——他已经在对方的表情上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伏地魔满意地微笑了:“去吧,西弗勒斯,我忠诚的朋友。把我们的信念带给霍格沃兹的学生们。我把这个至关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要让年轻一代的巫师明白,我们是在为如何伟大的事业努力。”
斯内普顺从地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会客厅的门被敲响了。伏地魔一挥魔杖,厚重的大门轰然打开,门外站着克拉布,高尔,还有老帕金森。
伏地魔挥手示意斯内普坐下:“再陪我一会吧,都是你的学生。”
高尔和克拉布挪进了会客厅,视线死死钉在桌子上,眼皮都不敢抬。
“小克拉布,小高尔,很好,你们的父亲把你们送来了。”伏地魔慢条斯理地说,“你们的父亲搞砸了事情,触怒了我,不过你们家族也有新一代成年的男巫了。告诉我,你们不会再令我失望的,是不是?”
两个大块头的少年不敢答话,只是拼命地点头。
斯内普在旁边一言不发,但他知道两个少年的表现已经让伏地魔失望了——克拉布和高尔并不比他们的父亲更有天赋或是头脑——这两个孩子连学校的课业都应付得很吃力,搅到食死徒这滩浑水里能有什么好下场?
伏地魔把视线转向老帕金森。
“帕金森,我记得你有个女儿也成年了。你怎么没把她也带来?难道新一代的帕金森不愿意为黑魔王效力吗?”
老帕金森弓起背:“不是的主人!我们全家忠心耿耿!只是小女她……小女……”
伏地魔猩红的眼睛逼视着这个衣着华丽的男巫,老帕金森脸上渗出汗珠来。
“不行的!”克拉布突然插嘴,房间里所有巫师的视线马上都落到了他身上。少年脸色一下苍白,又马上涨红,嘴巴张开又闭上,半天没有蹦出一个字。
伏地魔饶有兴致地靠在了高背椅上,苍白的手指一点点握住魔杖。
斯内普脑子飞快地转着。在座各人中,除了克拉布,可能只有斯内普一个人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开口——也许就连他的朋友高尔都未必清楚。
在几年前三强争霸赛的圣诞舞会上,玛西娅娜说了一句“可怜的德拉科”,斯内普思忖半天,后来终于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
可有一件事情连玛西娅娜都没注意到——在德拉科和潘西跳着舞,用羡慕嫉妒的眼神盯着赫敏和克鲁姆这一对时,他那不起眼的跟班克拉布,也在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和他的舞伴。
克拉布不是个伶俐的孩子,他要说错一句话,就要连累自己和帕金森了。我得设法帮他遮掩过去才行。
可克拉布突然找到了舌头:“潘——帕金森不成的……我可以更好地为您服务!您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照办的,我会做得很好。她不过是个女孩,我是克拉布家下一代家主,我可以做得更好!”
斯内普松了口气——克拉布居然机灵了一回。这个回答很好。
伏地魔换上了百无聊赖的表情——他见惯了食死徒在他面前争功邀宠,应该是以为克拉布怕自己还没得到重用就被抢了风头。
老帕金森也顺着往下说:“是的主人,说来惭愧,我夫人宠坏了那孩子,她除了享乐打扮什么都不会,连性格都骄纵任性,我实在是没脸……”
“行了!”伏地魔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退下吧。克拉布,高尔,你们留下来,黑魔王大人亲自教你们一两手。”
斯内普和老帕金森都退了出来,老帕金森掏出手绢印了印额头,狼狈地看了斯内普一眼。斯内普假装没看见他苍白的脸色,转身往魔药室里去了。他今天还有许多药剂要熬。
他一边往魔药室走去,一边在心里复盘刚才在伏地魔面前的应对。
斯内普觉得自己今天达到了生平演技的最高峰。
他没料到伏地魔会突然推心置腹起来,那番话说得实在动听。如果是十八岁的他听到这些话,说不定会热泪盈眶,恨不得死而后已。就算是二十八岁的他,听到伏地魔的理想后说不定也会产生一丝动摇,觉得个人的恩仇在宏大的事业面前显得不那么重要。
可现在?
斯内普推开魔药室的门,开始熬制大批疗伤和恢复元气的魔药。
地牢里关着大量每天都会受到酷刑折磨的巫师,里面有伏地魔的反对者,有不肯帮助他的普通巫师,还有犯了错的食死徒。如果不是魔药吊着他们的命,其中大半早就死去了。伏地魔只管发泄怒气,或是让他手下那批嗜血的黑暗生物肆虐,但每天亲手包扎这些人受刑后流血的伤口,给他们灌下魔药的是斯内普。
为我们的族群而战?笑话。
等斯内普疲惫地走出魔药室,天色已经彻底地黑了。他往外走去,却意外地发现了克拉布正在一个角落里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咒语。
“你怎么还在这里?”斯内普皱眉,“什么时间了?你该回家了。还有,你在练什么?我怎么听着像厉火?你想把我们统统烧死吗?”
克拉布像是在学校时那样,条件反射地站直了:“不,教授。我是说,是的,黑魔王教了我们强力的咒语,可我到现在一个都还没学会……”
“快回家!”斯内普严厉地说,“你这样不吃不睡地练也不会有起色的。”
“我不能……我必须练会。我必须向黑魔王证明我的能力。”克拉布固执地说,“我得证明我够好。我足够好,能够为他服务!”
说着,克拉布握起魔杖,竟然无视了斯内普又开始练习起来。
斯内普气得七窍生烟,正要挽起袖子叫这小子知道什么叫做尊师重道,走廊转角处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贝拉特里克斯从阴影中走出来,一步一步逼近两个男巫,脸上带着笑意。
“斯内普……还有可爱的小克拉布。你们在干什么呢?”
“我在练习魔咒,莱斯特兰奇夫人。”克拉布紧张地说。
“看起来进展不顺利啊。”贝拉发出一声轻轻的笑,“有其父必有其子。”
克拉布难堪地低下了头。
“你又在这里干什么?”斯内普不耐烦说。
“不关你事,斯内普。”贝拉不怀好意的笑容扩大了,她踱到克拉布背后,把双手放在少年的肩膀上,蛇一样把身体探到克拉布身前,扭过脖子在他耳边低语。
“我告诉你个诀窍吧——关键就在于不要去控制你的魔力。让它失控,让它全部宣泄出来……”
“闭嘴,贝拉特里克斯!”斯内普几乎是粗暴地打断了她,“他在练习的是厉火!你想害死他吗!”
贝拉特里克斯表情无辜地摊开手,“我只是传授自己的经验。”
“不许听她的,克拉布!”斯内普警告地盯了克拉布一眼,“还不快回家!”
克拉布恐惧地看了一眼对峙的男巫和女巫,转身飞快地离开了。
贝拉特里克斯看着少年消失的背影,遗憾地啧了一声。她回过头来,露出一个笑容,嘴角扯得又尖又利,闪着恶毒的寒光:“说起来,我有个消息要透露给我们消息灵通的双面间谍呢……主人刚和我秘密地交流了一番。我劝说他,为什么不让我们帮忙杀死波特呢?如果他允许我们杀死那个男孩,波特早就化成灰了。我和主人说,我们食死徒,不过就是主人手里的工具,和魔杖有什么差别呢?我们杀死波特,和主人他亲手杀死波特,又有什么区别?”
她大大的黑眼睛咕噜噜一转,钉死在斯内普脸上:“你猜,主人他怎么说?”
“贝拉特里克斯,你真让我刮目相看。”斯内普冷笑,“我以为你在我们面前已经够傲慢的了,可我没想到,你居然自以为能比黑魔王更明智。主人这么吩咐自有他的道理,我就不会去质疑他的决定。”
贝拉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可她很快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容:“可是……他同意了。”
“你在说谎。”斯内普淡淡地说,“你根本不知道主人这么做的理由,黑魔王绝不会同意这种事情的。”
“我在说谎吗?”贝拉笑得更开心了,“你不是最擅长揣度人心吗,你应该最清楚我有没有说谎呀?”
斯内普的眼睛锐利地刮过女巫的脸皮,但没有吐出一个字。
“我告诉过你,他信任我胜过信任你。”贝拉特里克斯轻声说,“很快,一切都会结束了。明天,主人就会把命令传达给每一个食死徒,每一个我们用夺魂咒控制的人,每一头狼人,巨人,摄魂怪……波特一露面,就会被撕成碎片。我们会取得彻底的胜利,干净利落。”
她装模作样地耸了耸肩:“老实说,我不介意多为主人杀几个纯血败类和泥巴种,可茜茜在我耳边天天哭,天天哭,真让人厌烦。而你,我们两边下注的斯莱特林院长……”贝拉特里克斯皮笑肉不笑地逼近斯内普,“你看见波特时,会怎么做呢?你会和你声称的一样……杀了他吗?”
“我会做黑魔王吩咐我做的事。”斯内普平稳地回答。
贝拉特里克斯冷哼:“我从没信任过你,现在也一样。你身上总有一些我想不明白的问题,比如说……你是怎么在拉罗萨活着逃回凤凰社之后,还成功维持了你的间谍身份的?她为什么不揭发你?”
“你真的非常喜欢让我重复我对主人说过的话。既然你记性不好,我再说一遍——我说服了邓布利多我是被迫的,邓布利多又说服了拉罗萨。”
“少拿那套来糊弄我!”贝拉提高了声音,“主人也许相信了你的说辞,可我一个字都不信。邓布利多那老糊涂也许能被你说服,可拉罗萨,哼!她这种女巫,血管里流的都是报复心,她要对付你连邓布利多都阻止不了。”
“是吗?你有没有考虑过,可能是因为拉罗萨不喜欢质疑和违逆她的主人。”斯内普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这点就和你很不同。”
“胡说!胡说!没人能比我更忠心!”贝拉特里克斯终于被彻底激怒,抽出了魔杖。
斯内普早有准备,拦下了她扔过来的毒咒,懒洋洋地说:“随便你怎么想。”
贝拉特里克斯气得发抖,可她忽然平静了下来。暴怒扭曲的脸瞬间换上古怪的笑容,转变之快令人毛骨悚然。
“这都不要紧了,拉罗萨迟早要完蛋。在我们把他们的救世之星撕碎之后,剩下的凤凰社成员被消灭只是迟早的事。一旦我们不再忌惮向波特下杀手,他的幸运又能救他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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