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换了生辰八字, 密室一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沈修瑾看见那尊冰雕,心知刻的是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多看。
叮嘱谢孤悬切莫伤了身体后, 他借口还要修炼就离开了这里。
阁楼前, 谢孤悬看着他御剑到空中,视野里的身影逐渐远去, 脸上笑容就逐渐收敛了。
轻声叹了口气, 他从衣袖中将纸张掏出来,再次打开看了看。
字迹干净工整, 有几分硬朗在里面, 和那个人坦荡磊落的性子一样。
无论做什么都坦荡磊落, 哪怕是偷鸡摸狗之事,也能被沈修瑾一本正经地说出来,仿佛天经地义。
想到这里, 他忽然又笑了, 想起那年在小飞仙境里, 沈修瑾神色不变就和他将通天神树昧了下来,不曾上报宗门。
那是他第一次发觉沈修瑾的不同。
本以为是个古板木讷的人, 不会变通,没想到歪理一套一套的。
而且还教他不要慌张,他们未曾偷抢, 言下之意东西是他们发现的, 合该就是他们的,至于宗门, 根本没在沈修瑾的考虑之中。
将纸张沿着原来的痕迹叠好, 动作间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小心。
想收进随身的储物玉佩中, 这块玉佩价值连城, 是他的贴身之物,除了沈修瑾以外,再无外人破开神识进去过。
生辰八字和其他物件不同,这世间不是没有邪术存在,这东西写的太过详细,若是不慎落入坏人手里,说不得就会加害于师兄。
谢孤悬眉头一皱,如此随意放置实在是不妥。
于是他重新走回密室中,随手在白墙上轻敲,一个暗格便打开了。
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无比的木盒,上面所刻的花鸟图生动逼真。
指腹点在花鸟图上,灵力便注入其中。
只听一声清脆鸟鸣,伴着图上的花朵徐徐绽放,木盒就打开了。
有淡淡花香从盒子里飘散出来。
等露出木盒里盛放的东西后,才明白这花香并非雕刻的花朵散发出来的。
满满一匣的桃花粉艳欲滴,世间再无这样纯粹的粉嫩,不比那大红喜色艳绝,犹如情窦初开的纯真和羞涩。
纸张恰可以平铺在底部。
他用法术消去那些折痕,写着生辰八字的纸张平整舒展,再无任何痕迹。
桃花飞舞,最终又落回木盒之中,将那张纸淹没。
一片花瓣从空中缓缓飘落,是从其中一朵上掉下来的。
谢孤悬两指一夹,花瓣就落入他手中。
轻捻花瓣,手指染了很淡的粉。
这些桃花他向来妥善保存,不过偶尔还是会掉一两片。
那年宗门大比,谢禹对他出言不逊,沈修瑾生气了,当着众人面为他摘了这么多花。
摘花台上花海纷纷,沈修瑾一袭黑衣,眉目冷冽俊朗。
他始终都记得那时站在花海之中的那人。
师兄。
这个称呼在他唇间流连,最终化为一声低喃。
指尖黑色魔气陡然涌现,将残余的粉色花瓣悉数吞没殆尽。
他皱起眉,烦恼与愁苦浮现。
轻轻揉了揉眉心,一声叹息过后,又想起沈修瑾。
师兄要与他定下婚约。
如果,如果没有这些事情,他或许早已应允。
周身魔气涌现,谢孤悬神情怔忪茫然。
师兄早前就与他说过,要为以后做打算。
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自己的以后在哪里,又该如何去应允。
谢家庞大如巨物,凭他自己如何杀进去寻找仇人,更遑论覆灭谢家。
他势单力薄,没有任何依靠。
就连修炼魔功,和闻人越联手,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只要能重创谢家,无论做什么脏事他都不在意。
云岚宗其他人他不在乎,可师父师娘,还有师兄师姐他们,悉心照顾他十几年,如此情分,教他如何忍心将他们拖下水。
接近沈修瑾是他故意而为,小飞仙境里那几日,他还以为这人是根不开窍的榆木,连投怀送抱都不知珍惜,可如今
许是待在一起久了,愁苦时连那人轻抿起唇的小习惯都染上一些。
本以为只是找个靠山,还没等他调教好对方,指哪打哪儿,亦或是用别的法子让沈修瑾为他沉迷,如今他俩就换了生辰八字。
谢孤悬轻抿着唇,这猝不及防的变数让他着实心忧,不知该如何是好。
至于不久前明明是他怕沈修瑾跑了,主动拉着人回来写好东西,这样下意识的举动,却没有去细想。
或者说,是不敢细想。
前路于他而言并无半分光明,又如何去想以后。
一身火焰血腥还未彻底消散,越想越烦,他陡然握拳,气劲在密室内翻涌,将所有东西打翻。
桌椅横飞,然而劲风好巧不巧,偏偏绕开了木盒与那尊冰雕。
反手抓来一把剑,横劈在墙上,宣泄着那股烦躁。
剑势不同以往,气势森然,浓重血腥煞气涌现。
若是被旁人看到,定会为他这样深厚的修为感到心惊,哪里会是闲言碎语中经脉俱断的废物。
长剑胡乱在墙上劈砍,看着那些深深浅浅的剑痕,谢孤悬还是无法平静,气息不稳,连眼睛里都有血丝开始蔓延。
沈修瑾。
谢家。
还有已经十几年未见的谢无澜,要对付谢家,和谢无澜动手是不可避免的。
他知道那些闲言碎语,本是刀剑双绝,如今却是云泥之别,他是被践踏在脚下的泥。
十七岁的渡劫修士,前无古人。
种种缘由,谢无澜甚至可以说,是他对付谢家最大的阻挠。
思绪杂乱纷扰,不甘和愤怒如同压制的兽,在心中无声低吼。
他不知该如何对沈修瑾,也不知仇人要如何手刃。
但他知道,就算剑骨已经重塑,对上谢家他一个人依然没有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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