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翻涌, 带起哗哗水声。
沈修瑾不再出神,身上黑色轻铠随着心意一动就消失不见,与衣裳融为一体。
衣摆被海风吹起, 他望着漫无边际的水面,头一次不知该去哪里。
谢孤悬走了。
也不是抓不住人,可偏生没有回过神,再去抓时已经晚了。
他想了想,天罚剑在手中化为三寸小剑,随即就归入丹田之中。
右手微顿, 想取出传讯符的念头却被压下。
良久, 他什么都没做,只离开了这里。
秘境开启不过几日, 短了只有三天,既然进来了,就没有在这里枯站的道理。
青山绵延起伏, 与修真界群山不逞多让,毒虫猛兽层出不穷, 若不是到了大乘期,他也不会贸然进入山中。
黑暗的通道不断往下延伸,他跟着那些长了巨大甲钳的虫兽钻入地底, 在极深之处看到了山底埋藏的灵晶。
最喜黑暗幽深坑洞的虫兽将这里作为了巢穴,他避开这些并不伤人的虫兽,将地底更深处的灵晶用法力翻了出来。
石块土块在地面翻涌,身上覆有坚固磷甲的虫兽受到惊扰, 朝四面逃窜开来。
一点清冷光芒在黑暗地底亮起, 沈修瑾看着手里的淡蓝晶石, 灵气十分浓郁。
他忽然又有些想不通。
谢孤悬不久前才堕魔, 又如何会是他曾遇到的魔族。
被带到海边的时候,他识海很乱,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只是下意识以为谢孤悬就是当初那个魔族。
如果是那样的话,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可现在回过头再去想,又觉得并非如此。
不是不知道只要去找谢孤悬对质,所有的东西都会真相大白,可他还是犹豫了。
薄唇微抿,他收起所有灵晶就飞出了这里。
从黑暗中出来的那一刻,耀眼日光让他恍惚了。
倘若谢孤悬在这里,恐怕耳边会响起一声声带着喜悦的师兄,灵晶很多,多到让人惊喜的地步。
然而只有山里微凉的风拂过耳畔,擦过身侧吹远了,他留在原地不知所措。
所有事情都像是一团乱麻,他想了很多,再回过神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谢禹怎么死的,他已经不在意了,谢孤悬再如何,性子那样懦弱,断然不会随意杀人。
下意识想到这些,然而他又顿住。
在堕魔之前,谢孤悬修为就并非他长久以来看到的筑基初期,否则又怎么能杀了谢禹。
也就是说,谢孤悬一直在瞒着他。
如此想下来,他竟对这个软弱可欺的师弟所知甚少,哪怕他们常在一起。
师父曾对他说过,若有什么端倪,让他及早抽身。
端倪吗。
密室里的万年玄冰,还有谢孤悬身上的刀伤,他从来没有逼问过这些事,也没有过多推想。
他此刻才意识到被隐瞒了许多。
越想越心烦意乱。
他抬手就是一剑,将身前一块大石劈了个粉碎,随即就飞身离开了这里,漫无目的在秘境之中游荡。
有轻铠护身,大乘期的修为足以让他在许多险境中得以脱身。
一条厚甲苍蛇被他捉在手里,这种生了一层厚鳞片的苍蛇可用来炼制鳞甲护身,在修真界他只遇到过一次,还被逃走了,如今再次见到,就上手来捉。
厚甲苍蛇是四阶妖兽,实力不弱,他手上都是被锋利鳞片擦破的伤口。
有血落在地上,沈修瑾却没有在意,察觉到那一丝泄露的气息,他微微侧头,想转身的时候又停住。
身后是幽深密林,有很多树木掩映。
日暮西斜,眼看着太阳就要落下去了。
进来不过一天,除了铠甲和传承以外,他运气比往常好了很多,找到不少好东西。
但不知为何,连半分喜悦都没有。
夕阳余晖照在他身上,没多久太阳沉下去,最后的暖意也消失不见。
收起手里的苍蛇,他离开了这里,在不远处找到一个山洞栖身。
夜里或许会有白天见不到的东西出来,但他收获颇多,再生不出贪心的念头。
山洞不深也不大,可容四五个人,他坐在软塌上打坐调息。
手上的伤无需用药都在慢慢愈合,如今修为已经到了大乘期,自身就可以治愈这些外伤。
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
入夜后四下就变得安静起来,静悄悄的,他闭着眼睛调息,始终无法入定,忍不住去想一些有的没的。
进来时一行九人,如今都各自分散了。
夫人他们助自己夺得传承才去寻找机缘,不知有没有找到。
师姐在他找到谢孤悬之前就已经用传讯符联系上了,他们三人被漩涡卷到了不同的地方,她并无大碍,在秘境中探寻去了。
夜深了,月光照在洞口,沈修瑾在光照不到的地方,只能看到个轮廓。
有温热覆盖在手上,他眼捷微动,缓缓睁开眼睛。
谢孤悬蹲在软塌边,仰起脸看他。
良久,外面一声野鸟夜啼惊扰了宁静。
谢孤悬这才狼狈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那双眼睛。
他一直抓着沈修瑾双手,低头细细查看一番,伤口已然愈合了。
一声师兄又咽下去,无法说出口,苦涩在心底蔓延开来,无力又颓然。
他骗了师兄,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几经挣扎之后,还是狠下心起身离开了这里,没有多看一眼。
走到洞口的月光下,他停下脚步,还是没忍住回头。
软塌上的人已经闭上眼睛。
像是连多看他一眼都不肯。
或许在他刚才移开视线的时候,沈修瑾就不再看他。
平日里将他看得比任何事都重的人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极大的落差化为怒火在心底腾起,烧红了眼眶。
就算他已经堕魔,沈修瑾也不该,不该这样待他
于是他转身,看向在软塌上一动不动的人,一脸阴郁之色。
藏起来的魔气不知不觉涌现,没多久笼罩了整个山洞,直到无处可去的时候,才缓缓围向沈修瑾身旁。
当看到软塌上的人即将被魔气彻底覆盖,他像是被兜头浇了盆冷水,一下清醒过来。
黑色魔气是世上最不堪的东西,此刻彻底暴露在沈修瑾面前。
他不想的,不想师兄看到这些。
颓然收回魔气,他缓缓向后退了一步,不甘心又看了眼沈修瑾。
还是闭着眼睛不肯看他。
嫌恶吗。
似乎也说得通,他如今已经沦为魔族。
师兄这般清冷,与魔断了来往是再合情理不过的事,自己却因此迁怒。
魔就是魔,暴躁易怒。
他忽然意识到这点,低头无声笑了下,却是满眼酸涩,抬脚离开了这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天后。
天又黑了,夜里的风带着凉意。
秘境没有关闭的迹象,还有时日。
沈修瑾在湖边燃起一堆火,他坐在火堆旁出神。
木柴劈啪作响,溅起火星。
那天之后谢孤悬再没有出现过。
不是不想挽留,可留下有什么用,谢家那么多人看着,他就堕了魔。
看到谢孤悬起身要走,他就闭了眼,无论走还是留,都不愿强加在谢孤悬身上。
看着燃烧的火焰,明亮温暖,他却愁闷不已。
堕魔一事是瞒不住的,出去后该如何解决,实在想不出来。
修真界对魔族向来不会姑息,就算是宗主,这事也不好办,更何况谢孤悬还杀了谢禹。
想到这里,他忽觉不对。
谢孤悬是只瞒着他,还是没有告诉任何人经脉恢复的事情。
前些日子夫人还往灵鹤殿送了许多有益于经脉的灵植药材,这样看来,其他人也不知。
谢禹死了,谢孤悬为何要杀他
以往碰到谢家人,谢孤悬都是能避则避,就算被谢禹恶言相待,也从未真的起冲突,一直在忍让。
与普通弟子不同,谢禹是谢家嫡系,杀了谢禹,定会招来谢家追责。
就算知道谢孤悬不是他以为的那样,可一个多次忍耐相让的人,又怎么不会忍下这一次。
以往碰到谢家人的时候,他都在场,这次与谢孤悬失散,或许谢禹说了更过的话,甚至是做了什么。
当时谢禹旁边还有条没死的赤红大蛇,五阶妖兽能被打的身受重伤,就算是堕魔后的谢孤悬也得费一番力气。
再说了,当时残余的灵力波动根本就不是谢孤悬的。
如果是谢禹出手在前,想要杀了谢孤悬,他不得已才还手,这就说得通了,在他赶到的时候,谢孤悬就受了重伤。
这极有可能,谢禹从不掩饰他对谢孤悬的厌恶和恨意。
倘若真是这样,就算是谢家也要讲理,出去后他们完全可以带着那条大蛇去找谢家理论,有宗主和夫人在,谢家也得给几分面子。
但谢孤悬没有,没有说出与谢禹的恩怨,没有辩解一句,只带他远离了谢家人。
沈修瑾皱起眉,不懂这样做是为什么,像是一定要逃离想抓他的谢无澜,或者说,是谢家人。
还有一直隐瞒的实力。
瞒着,就是不想让人知道。
但到底是不想让谁知道
种种疑惑在心头涌现,他百思不得其解。
“啪”的一声,火星溅到脚边,唤醒乱糟糟的思绪。
想要知道一切,只能去问谢孤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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