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意见?
苏挽清一瞬间觉得自己耳朵坏了,她茫然抬头,却见慕昱珎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她一时有些恍惚。
不得不说,慕昱珎的扮相是极成功的,就连自己在她身边呆了半年之久,甚至一度同床共枕,也只觉她面貌清秀、五官柔和,却未曾怀疑过她的身份。
尤其是那一双淡然却又透着精明的凤眸,恨不得是照妖镜转世,三两眼便看透了旁人的想法,让人避之不及,何况去辨她是男是女。
苏挽清脸颊微赧,到底还是自己轻敌了。
一旁的老夫人哼了一声,“身为王妃,非但不以身作则,反而嫉贤妒能,实为不齿。”
“你一会儿便去佛堂跪着,看看对着天地神明,你还能不能做出这残害子嗣的勾当!”
苏挽清倏地捏紧了袖口。
这话她不是第一遍听,但即便听过,此番再次听到,仍旧觉得无比刺耳。
想那时她恪尽职守,上至老夫人,下至小呈锦,无不尽心尽力,但依旧落不得好处,明里暗里让人戳着脊梁骨,妒妇、不孝的罪名更是隔三差五被人冠上一次。
即便如此,为了王府,为了苏家,她一次又一次刷新了自己的底线。
可到头来,她谁都没有保住。
苏挽清拳头越攥越紧,她深吸口气,磕头谢恩,缓缓直起身来。
今世纵使鱼死网破,她也绝不能让事情重蹈覆辙。
“慢着。”
苏挽清正准备退下,便听得上方那温润的嗓音飘然入耳。
她抬头望去,只见慕昱珎站起了身,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我亲自掌刑。”
苏挽清:“???”
……
午后最是闷热,府里不论是主子还是奴仆,一般都得空去屋子里歇歇,谁也不顶着日头劳作。
然而今天不同,梅园外头的墙根处,趴了一溜鬼鬼祟祟的身影。
“怎么这么半天也没动静啊?”
“这谁知道,那可是王妃啊,谁敢下得去手啊。”
“不是说王爷亲自动手吗,怎么也没叫喊声。”
“我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听说王爷当面责打王妃的,也不知王妃犯了什么过错。”
“你们不知道吗,听说王妃差点害死了小世子。”
“啊,真是最毒妇人心。”
墙外面的人等的心急如焚,而屋里,苏挽清同样忐忑不安。
她看着座上波澜不惊、优雅喝茶的慕昱珎,心底长叹了一口气。
鬼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上一世纵使慕昱珎着人打点过,但压根没有出现在自己的梅园中。
而这次她不仅跟来了,还亲自责罚……
她看着旁侧婢女手中拿着的两指宽的家法,秀眉终于拧在了一起。
重活一世,大仇还未报,却被仇人狠狠羞辱一番。
杀了她算了。
慕昱珎喝够了茶,放下茶杯,扫都未扫堂中站着的人,抬起食指,随意道:“开始吧。”
“是,王爷。”
婢女行礼过后,执了红木板子站到了苏挽清身后。
红棉一看,连忙上前挡住,语调明显急了几分:“王爷,小姐是被冤枉的,王爷您要相信……”
“红棉。”
苏挽清开口喝住了,她捏着拳头,冷声道:“让开。”
到底那骨子里的傲气不允许自己低声下气的撒娇讨饶,不过一顿板子而已,她犯不上脸面都不要了。
若是那人有所愧疚,也是值了。
红棉眼圈都红了,咬着唇后退两步,眼看着婢女高高举起了板子。
“啪——”
“啪——”
苏挽清死死咬着唇瓣,浑身绷得紧紧的,然而两三声过去,她身形动都没动。
连衣角都没扬起哪怕半个角度。
她诧异回头,只见那拿着板子的婢女正卖力的抽着——
一旁太师椅上的软垫。
苏挽清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她看看红棉,红棉同样瞪着眼睛,一脸的茫然。
她又转头看向慕昱珎,只见那人依旧坐在主位上,手里那茶杯就好像是个无尽水壶,总也喝不完似的,还在轻抿着。
苏挽清咬咬唇,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她此番归来,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救下父兄。
而那慕昱珎,只不过是她一个利用的工具,一个可以成事的强有力的踏板。
什么情情爱爱、琴瑟和鸣的美梦,在她知晓慕昱珎的身份之时,就已经破灭了。
她不需要慕昱珎的任何施舍,那以后她也不必觉得亏欠。
婢女平素里干粗活的,抡起手臂又快又准,二十下很快打完了,朝慕昱珎行礼,“王爷。”
慕昱珎终于舍得放下她手里的青瓷杯,站起身抖了抖袍子,“元黎,备马车,进宫。”
门外传来应声,苏挽清眼看着慕昱珎眼神未落在自己身上半分,轻步走出了房门。
甚至路过自己身旁,都未有丝毫停顿。
苏挽清微微蹙眉。
好像就真的只是为了掌刑一样,任务完成了,便施施然离去。
话都不多说半句。
直到那玄色身影彻底消失在门边,苏挽清侧过眸,慢慢眯起了眼睛。
这样最好不过,那自己便可以放心的利用,以后也不必对她有任何的愧疚之情。
……
皇宫,永宁殿。
“老七你可算是来了!”
慕昱珎刚一踏进大殿的门槛,就听见皇帝如释重负的一声感叹。
“皇兄这么急唤臣弟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还不等慕昱珎立好行礼,就被一本奏折砸了个满怀。
“还在乎这些个虚礼作甚!你先看看那本,是边关王靖绥王将军派人送来的八百里加急。”
身着藏青色衮龙袍的慕昱瑢转身急急忙忙地翻找桌上那成堆奏折,不消片刻又刨出两本。
“这是威敬侯所请,这则是兵部尚书吴大人的。”
慕昱珎放下手中的急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邬丽来犯,失荆北、灵关。
邬丽王庭临近北方草原,与景国比邻而居,自十四年前一役后,每年冬季邬丽虽时常犯境,但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而像这般大肆进军,让她感到有些意外。
而且……
似是明白她的心思,慕昱瑢又朝她递来一个折子。
慕昱珎接过来打开,几息之后,霎时白了脸色。
“放肆!”
她气得差点把折子摔到地上。
“他丹铁木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拿皇姐和外侄们祭旗!”
这是邬丽王庭中的内线报来的折子,详述了近一月内王庭中所发生的大事,然而就是这不起眼的一个月,变化可谓翻天覆地。
简而言之,邬丽老王病逝,三王子丹铁木继位,按照风俗,子继父妻,于是十四年前大景嫁去和亲的纯和公主,也就是他们的二皇姐,就要成为丹铁木——她名义上的儿子的妻子。
纯和公主自然难以接受,丹铁木便借此发作,不仅撕毁两国盟书,声称景国藐视王庭、恣意挑衅,甚至将纯和公主以及所生的一子一女一并关押,扬言要将他们祭旗。
慕昱瑢见她这般,拧着眉头,“这三王子丹铁木是大王妃所生,正统草原血脉,王位自然而然便落到了他的手里,而此人狼子野心,二皇姐不过是个由头,不论她愿与不愿,这一次他铁了心的想要榨取大景的好处。”
慕昱珎攥紧了拳头,一提此事,她便难以抑制胸中的愤慨。
“十四年,皇姐在塞外苦了十四年,大景也窝囊了十四年,难道还不够吗。”
她深深吸了口气,“不,不止,皇兄可还记得敦和大长公主。”
慕昱瑢眸光一颤,看着桌上杂乱铺开的奏章,叹了一声:“怎会不记得,二十年前,皇姑母被父皇赐给了邬丽王庭的老王爷,不肖两年便自戕于塞外,至死都未再回故土。”
慕昱珎凄然一笑,“可笑邬丽还道大景心怀不轨、毫无和睦之意,将皇姑母的尸骨扔到荒谷中喂狼,以平天怒,可那时大景兵力不足,难以与之抗衡,就眼睁睁看着邬丽为所欲为,甚至又把二皇姐推进了火坑之中。”
慕昱珎心头酸涩,她咬了咬牙,低声道:“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们都要将二皇姐,迎回来。”
慕昱瑢沉默片刻,抬头指了指慕昱珎手里另外两本折子,道:“你先看看。”
慕昱珎心下有疑,打开了剩下两个折子。
一封是威敬侯请命北征,而另一封是兵部、户部的上书,意为大景现下国库空虚,兵力羸弱。
慕昱珎眉头一紧,“去年江南发水,修筑堤坝、赈灾修缮已耗去了大半国库,今日户部尚书江大人来我府上议事,便是讨论如何既充盈国库又不伤国本之良计,没想到在这档口……”
慕昱瑢看向他,“兵力不足,粮草又难以为继,朕知你这些年的郁结,朕又何尝不想一雪前耻,但你可曾想过,这也许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大殿里一时陷入了沉寂,良久,慕昱珎抬起头,眼眸隐隐发红,声音沉实无比:
“那也要打。”
她目光直视着慕昱瑢,眼里是坚定的光,“大景被邬丽踩在脚下近二十年,从开商路到岁岁进贡,大景近四分之一税收都喂了那群狼,如此下去,我消彼长,大景将永无翻身之日。”
慕昱瑢皱眉沉思片刻,“这仗,不好打。”
“所以,若想解此围,皇兄还需要一个人。”
慕昱瑢细想几息,忽得抬头,眼中刹那带了光泽:
“易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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