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阵法

    乌云过后晴空万里,无人记得昨日的阴霾罩林。这世上事总是如此这般,太阳一起一落,该过去的不该过去的,总会成为过去。

    然而这过去对于有些人来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下的。

    今日是浮屠观老观主祝云谏的七十大寿,天公作美,特地以一席明亮的阳光将这苍穹涤荡千里。

    知露山上共长天一色,连碧青峰绕绿水曲回。无极华殿藏道学高士,八卦阵中论英雄争锋。

    要说这世上能与少林寺静心隐世之德相媲美的,也只有拂尘一扫天下的浮屠观了。在秦观海接手飞鹤山庄之前,浮屠观自建立之初便一直稳坐正派之首的位置。

    那老观主祝云谏是真正的侠之大义者,至今古稀之年,从未枉杀过一个好人。可惜这等英雄人物,却生了个不中用的儿子。

    小儿子都还好,继承了他爹的侠义之心,若非无恶不赦从不轻易杀人。可那大儿子就一言难尽了,仗着自己是长子,永远眼高于顶,做出来的事儿不像个侠者,倒像个小人。

    比如趁修罗城老城主去世,群龙无首悲痛万分时挑战左玄裳,这便是典型的小人之为。

    本以为他在床上躺了快一年,应该会吸取教训谦逊不少,可等他终于能下地了,依然是狗不改了吃屎。

    这次说服叶楼主过来找他报仇一事,左玄裳是真的准备帮她,反正自己也看那败类不顺眼,七年前要不是祝云谏救他一命,他早死在自己手下了。

    此刻的知露山巅,无极殿内宾客临门,同那日秦观海宴请众派一样热闹非凡,不过这一次左玄裳没打算去捣乱,她带着池墨趴在远处一座屋檐上,静静等待着叶楼主的到来。

    临近午时,殿内一众人等还在交谈甚欢,正欲转移地方共用午饭,忽地听见门外一声高喊:“祝鸿文,你给老娘滚出来!”

    这一声不仅惊诧了众人,还惊醒了等得昏昏欲睡的左玄裳。她遥遥望去,只见一位手拿银鞭的紫衣女子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站在了大殿外面。

    “来了来了。”她激动地拍了拍身旁的池墨,“芙姐不愧是芙姐,这么多年不见还是这么飒。”

    池墨并未回答她,而她的注意力全在即将到来的一场好戏上,便也未曾看见他那双沉得浓重的眉头。

    以祝云谏和祝鸿文为首,众人走出殿外一探究竟,待看清来人时,祝鸿文当即脸色大变。

    他横眉同她叫嚣,语气里是明显的怒意,“叶芙!今日可是我父亲的七十大寿,你若是敢毁了这日子,我定不饶你!”

    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叶芙顿时仰天大笑,“饶我?我看是求我饶过你吧!”

    说罢,她冲身后的弟子们使个眼神,乌泱泱的一群人霎时便冲了过去。

    “开打了开打了!”左玄裳激动地两眼放光,“芙姐不愧是芙姐,人狠话不多,能动手绝不多说一句话。”

    那些正派人士到底也都是反应快的,两方人马立时便纠缠在一起。祝云谏的幺子站在他面前确保他的安全,而祝鸿文则想都没想,直接冲上去迎叶芙一战。

    出野楼上下大多擅银鞭,鞭身布满细小倒刺,是刀剑一类的克星。而她修习的心法又恰好是主身法,因此配合银鞭这种柔弱无骨的兵器来,便是如鱼得水一般。

    对面的祝鸿文就很难受了,今日是老观主的生辰大寿,他要招待宾客,又怎会随身携带武器呢?现下也只能一个劲的躲避她的鞭子。

    许是看出来自家兄长的处境占下风,祝鸿雨连忙跑进屋拿了双剑,大喊一声将剑丢出,被祝鸿文稳稳接住,双龙戏珠一般飞鞘而出。

    世人看见的道士都是成天揣着个拂尘,便以为那拂尘便是武器。其实不然,拂尘之用意在扫除心灵污垢,清净身心。偶尔会被驱邪避鬼的道士用作法器,但对于武林门派的道家来说,双剑才是真的武器。

    一把正常大小的剑作为主剑,一把稍细小的剑作为辅剑,以剑御气,气透冲霄,天人合一,这便是浮屠观的剑法。

    虽说银鞭是刀剑的克星,但浮屠剑法里主修的是气劲,而不是像飞鹤剑法一般主修的是剑意,因此银鞭对于气劲来说毫无杀伤力。

    可偏偏祝鸿文那人学艺不精,浮屠剑法只被他学了个五成,以至于这场生死之战里,即使他拿到了武器,也未能占上风。

    周围的正魔弟子在经过半个多时辰的血战后,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多具尸体,煞红的血液顺着象石板的砖缝蜿蜒出一道道线条,邢川也在那些战斗的人之列。

    起初左玄裳还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跟池墨讨论一下叶芙的招式,可越往后看她便越不耐烦。

    这都死了多少人了,怎的驭世门还不出现?

    正焦急之时,一只雪白信鸽猝然飞到了他们身后,信鸽的脖子上还绑着苗族样式的布条,那是南初的信鸽。

    池墨连忙取了信筒拿出纸条上下扫了一眼。

    “怎么?写的什么?”

    “南初说让你回去一趟,她有急事找你。”

    左玄裳望着远处还没打完的众人,不耐烦道:“哎呀,你替我去解决,我这忙得很。”

    “好。”说罢,他转身轻功而行,好似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即离开了屋檐。

    那边的战斗虽说拖的时间有些长了,但好在也算是精彩,况且热闹这种事怎么能不从头凑到尾呢?

    于是左玄裳的注意力从一开始的邢川身上,渐渐转移到了两派之间的战斗上。看得太过专注,所以她也就并未注意到,就在池墨方离开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邢川也从打得难舍难分的人群中悄然消失。

    也许是自家弟子们流得血实在是太多了,祝云谏终于还是选择了出手。

    他重哼一声,飞身跃到祝鸿文面前,在他惊诧的瞬息呵斥道:“都给老夫退下!”

    到底是同门人,他这一喝,浮屠观弟子皆顿时明了他意,拉着其他正派弟子轻功回到殿门前。

    紧接着便见祝云谏不发一言地拉开双脚,起手运功。不过须臾,祝老爷子的周身便升起一股气流,紧接着气流越扩越大,形成了一个罩住所有人的半圆体屏障。

    众人这才发现,自己脚下的象石地板已不知何时变成了黑白两色,且在脚下缓慢流动。

    糟了!是太极八卦阵!左玄裳心道不妙。

    这太极八卦阵是浮屠观最高的阵法,犹如少林寺的金刚罗汉阵一般,一旦入其内便绝无可能生还。

    她当年与祝鸿文一战时,便是被这阵法弄掉了半条命,不过好在他的内力不怎么样,布下的阵即使厉害却也是能破。

    但眼下布阵之人那可是祝云谏啊!

    果然,阵法甫一成形,出野楼的弟子瞬间惨叫着捂住自己的头部,纷纷跪倒在地。

    祝云谏刚一起手时,叶芙便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她毕竟也是曾在浮屠观当过弟子的,自然知道太极八卦阵的恐怖。

    阵法的起势只在须臾之间,叶芙无法打断,只得快速封住自己周身的穴道,防止自己血脉逆行。

    站在阵法之内的人会立即感受到周身空气对血脉的压迫,就好像有一股无形之力要把整个人压成一张纸一样。布阵者的内力越高,阵法就越强,不过与之对应的是,布下的阵法越强,对自身身体的损害程度就越高。

    “剑来!”祝云谏一边用内力维持着阵法,一边朝后朝伸出手暴喝一声。

    身后的弟子们早已将老爷子的双剑拿了出来,朝阵法里远远一抛,祝云谏抽了双剑便向眼前动弹不得的叶芙攻去,她出于本能反应地立即紧闭上双眼。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来临,她缓缓抬起眼帘,一个熟悉的背影持着长刀替她挡下了双剑。

    都这种时候了,叶芙竟还轻笑了一声,“左玄裳,没想到你还挺守信用啊。”

    “那是当然。”说罢,她蓄起周身内力于刀体,将与之对峙的双剑连同祝云谏一起弹飞。

    他稳稳当当地后跃落地,与身后那群见到来者纷呈惊讶的弟子们不同,祝老爷子始终面容沉静,低沉浑厚的声音徐徐而出:“左城主,难道今日之事,也有你的一份吗?”

    “是又如何?”

    “如若是的话,老夫可以放你一马,权当老夫为当年破坏规矩一事向你赔礼道歉。”

    他所说破坏规矩一事,便是当年祝鸿文挑战左玄裳时,他出手救了儿子一命。这江湖上有许多不成文的规定,但只有一个规定是明令禁止的。

    那便是江湖人士发起挑战,只能一对一。挑战之时偷袭算计不可为,以多欺少不可为,旁观者出手相帮不可为。

    如若破坏了这条规矩,那便是要被江湖人耻笑的。

    虽然他当初的确坏了规矩,但碍于他在江湖上的地位和年纪,也无人敢耻笑他,左玄裳也因此更加瞧不起正派人士。

    不过都是一群自诩正义,却做着鸡鸣狗盗之事的小人罢了。

    她听着祝云谏这话甚是觉得可笑,不由地冷笑一声,“祝老前辈,我敬您是前辈加爱子心切,故当年不同您计较此事,未曾想您今日倒主动提起了。怎么?这七年的时间都不够您来给我赔个礼的?

    如今当着众多正派弟子的面,您倒是愿意给我赔礼了,还颇为大度地说放我一马,好像我不领情那就是我不识好歹似的。我今日才晓得,原来侠之大义者是如此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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