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男风

    息暝会是魔道六教里唯一一个没有历任教主,只有现任教主的门派,因为它创立的时间不过短短十载。

    其会首路沉月,乃大黎首富路家嫡系幺子,不同于长兄长姐从小要接受朝督暮责,晨兢夕厉的严格教育,路沉月则是受尽万般宠爱而长大。

    就连他刚及弱冠便提出要创立江湖门派,一心想进入武林之中闯荡这种要求,他的父亲都欣然答应。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初入江湖的路小公子一则告示告知天下,凡是愿意加入息暝会的江湖高手,一流者每年白银五千两、二流者三千两、三流者一千两。

    告示一出,即刻动身去往湘楚大庸的人趋之若鹜,如蚁附膻。而息暝会也因广纳精英,一跃成为魔道六教之一。

    可惜路小公子有钱这件事儿天下皆知,百姓无甚兴趣,比起这些人们还是更愿意讨论他的私生活。

    比如,他好男风这件事情。

    路沉月这人长得活脱脱像个妖孽,狭长的丹凤眼、樱红的唇瓣、白皙的肌肤,若是扮起女子来绝对算得上是国色天香。

    也正是因为这副极品的外貌,加上顶好的家世,成千上万的女子都想让他多看一眼,妄想着有朝一日麻雀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然而某一日,大庸一座歌坊内,路小公子豪掷千金博琴师一笑的事情,在七天内迅速传遍了整个江湖,无数妙龄女子美梦破灭,心碎不已。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这位路家的公子爷喜欢男人了。

    听说起初他的父亲闻之此事时,曾气得一下晕了过去,醒来之后便是一顿毒打。路沉月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一次遭到父亲的打骂,于是在委屈愤懑之下,以绝食来表达抗议。

    在饿得整个人已经脱水到奄奄一息时,路老爷终于选择了妥协。好在家里还有一位儿子可以传宗接代,加上时间的慢慢推移,路老爷也渐渐接受了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路沉月好男风这件事情左玄裳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为何和藏凤阁的柳茵茵是情敌,这她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不止她不知道,就连大部分的江湖人也不知道,唯一知晓此事的,恐怕只有秦淮一带的武林中人了。

    叶芙饮下一口热茶润润嗓子,摆足了说书先生般的架子,将个中曲折娓娓道来。

    话说当年路沉月在歌坊内看上一位琴师,豪掷千金只为博得他一笑,奈何那琴师不仅不好男风,反而对路小公子的行为很是反感。

    学乐艺的人嘛,骨子里总是有点清高。琴师深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加上这件事情早已传遍大庸的大街小巷,他每次出门总能受到指指点点,于是在不堪流言蜚语的重负之下,带着自己的琴离开了大庸。

    彼时以青楼和歌坊闻名天下的秦淮,便成了琴师最好的去处。但路沉月并不知晓他去了哪里,茫茫天下寻一位无亲无朋的人犹如大海捞针,等他终于找到琴师时,已是两年后。

    琴师早已为人夫,而那人,便是藏凤阁的大弟子柳茵茵。

    那时柳茵茵还未入藏凤阁,她是秦淮最有名的舞姬,曾经还被请去御前表演过,多少人不远万里慕名前来只为求她一舞。

    也不知这二人是如何相爱的,只知柳茵茵宣布结束舞姬生涯,与其成亲时,那日的闻仙坊差点被愤怒的男子们毁于一旦。

    因为太过于愤怒,琴师的过去很快被知晓路沉月那段往事的人发现,并且公之于众,于是秦淮所有人都知道了,柳茵茵的夫君便是路小公子当年豪掷千金的对象。

    听完整个故事,左玄裳啧啧两声摇头感叹道:“想不到路沉月那家伙竟还是个痴情种。”

    “哪里是痴情种?”叶芙不自觉翻了个白眼,“这些年他睡过的年轻男子还少吗?找到那琴师纯属偶然,这些年同藏凤阁作对也只是因为他不甘心而已。”

    想想也是,路沉月那种家世相貌都极好的人,从小被众星捧月的长大,又怎会甘心输给一个小小舞姬呢?

    “所以你是想让我以一箱黄金为条件去找路沉月,告诉他我可以帮他羞辱柳茵茵一番?”

    “正是!”

    左玄裳垂头思考了片刻,又道:“先不说她是不是一定会挑战我,单说为何你不去挑战她,非要让我来?”

    “你以为我不想啊?关键要她肯接受才行啊。上次她输给了你,以她那性子这次必定还会挑战你,根本不会把我放在眼里的好不好?”

    她说得没错,以左玄裳为敌人的人,根本不会把魔教其他教主放在眼里。毕竟,绝大多数人的眼里只看得见第一名,而看不见第二名。

    想想这个买卖也挺不错,让柳茵茵当众受辱什么的,她虽然没有这种恶趣味,但若柳茵茵真的专门冲着自己来,她倒也不介意让路沉月那家伙开心开心。

    于是一番斟酌之下,左玄裳欣然接受了叶芙的建议。当然,事成之后也会分给叶芙一部分的酬金,谁让这主意是人家提出来的呢。

    出野楼的信件送到息暝会手上的时候,路沉月正在床榻上与一位秦淮男子翻云覆雨,手下冒着生命危险敲响了他的房门。

    那双好看的龙眉顿时紧蹙在一起,沙哑低沉的声线里包裹着还未褪去的情/欲,“何事?”

    “主上,出野楼来信。”

    他稍稍一愣,挥手让床上的男子穿好衣裳出去,自己则随意套了一件外袍,甚至连腰带也懒得系,裸/露着姣好的腹肌线条便去开了门。

    手下将薄信递给他,路沉月慢悠悠走到窗前拿出信纸,原本严肃的一张脸随着视线往下,渐渐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来。

    “这个小魔女,进不了赌坊倒打起我的主意来了,也罢...”他回身将信纸递还给手下,嘴角肆意的弧度让他看起来心情大好,“回信给出野楼,就说提议我接受了,并且...我出两箱金元宝。”

    “是。”

    手下离去后,路沉月若有所思地在房间内待了片刻。他之所以愿意出两箱黄金,并不是因为大家同为魔教亦或是他钱多得没地儿花,而是因为,他并不认为左玄裳会赢。

    但凡是人就总有不擅长的,她左玄裳即使习得了天下第一心法,那也不是什么都会的。柳茵茵上一届大会时便是故意提出挑战琴曲,因她知道,左玄裳不擅乐理。

    上次赢了挑战也实属侥幸,左玄裳既然能成为第二个习得七无决的人,学习能力自然超出常人一大截。再加上柳茵茵又自作聪明,擅改琴谱,使得原本必赢的曲子失了独有的韵味,这才败给了她。

    而这次大会柳茵茵定会继续抓着左玄裳不擅乐理这一点,拿出她更为擅长的一方面与之比试。

    比如,舞蹈。

    路沉月望着窗外的十里秦淮河,饶有趣味地轻笑一声。看来,这次的武林大会有好戏看了...

    *

    午后未时,云淡风轻。

    鳞次栉比的金粉楼台安安静静伏于秦淮河两岸,古青溪水道与淮水合流处的桃叶渡上河舫竞立,以“瞻望玉堂,如在天上”而命名的江南四大名园之一,瞻园,此刻迎来了江湖中最大的盛事。

    偌大的园内共有大小景点二十余处,布局极其典雅精致。武林各派的人穿梭在陡峭峻拔的假山中,绕过闻名遐迩的太湖石,路过清幽素雅的楼榭亭台,最终在西瞻园的静妙堂内落座。

    静妙堂是一座三开间附前廊的硬山建筑,檐口耸高,面积宽广。一众掌门教主呈一个方形围坐在一起,弟子们立于身后,作为东道主的藏凤阁和作为裁判的少林寺则坐于主位。

    藏凤阁的阁主是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女人,名唤白十钦,江湖人都叫她十娘。她虽年仅三十二,三千青丝却已尽数变成白发,唯有那张有着细小皱纹的脸,还算符合她实际的年岁。

    听闻那一头白发是她早年以身试药而导致的结果,医者虽怀仁心,却也因这白发而无人愿娶,因此至今仍然孤身一人,形单影只。

    十娘挂着抹和蔼的笑容,将在座各位环视一圈道:“承蒙各位赏脸,特地远道而来齐聚一堂,共赴这武林盛事。按照老规矩,任何人皆可以发起挑战,对象不限,内容不限,但切不可伤及性命。”

    她伸手摊开掌心,介绍坐在左边花白长须的老和尚,“依然由闻渊方丈极其弟子担任各位的裁判,还望大家务必遵守规则,切莫伤了各门各派之间的和气。”

    那老方丈披着件金红袈裟,双手合十起身弓腰,稳重地道了一句“阿弥陀佛”,众人皆起身回礼。

    正邪两道之间有仇归有仇,有怨归有怨,但是大家难得有一个共同的默契,那便是少林寺在场的时候,无人敢在其面前造次。

    少林寺一向中立,不参与任何江湖纷争,远离红尘世俗。但总有那么一两个不怕死的,非要找他们麻烦,妄图用打败少林寺来打响自己在江湖上的名气,结果可想而知。

    佛家慈悲为怀,来找麻烦的倒是没有死亡的,却多是下半辈子都要瘫在床上的。

    学武之人总有那么一点气魄,可以死,不能残。因为残废的不是身体,而是尊严。于是一来二去之后,这江湖人便无人再敢惹少林寺,因此由他们作为裁判是再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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