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澄穆坐在自家的屋顶上观摩种子选手们的练习。
为了给他们挤出更多练习的时间,方澄穆不惜拿出一部分粮食,连仅剩的一天农活都叫旁人替他们做了去。
两个跑步运动员成绩还可以。唯独阿饼的铁饼再难突破。
铁饼不全用铁制成。里边是石沙混凝土,外头镀上铁片。铁饼的重量几乎全在石头,一枚约有四斤。
阿饼最好的成绩能掷出成年男子六十步的距离,稍微松懈点也有五十五步。
而去年的冠军,成绩是六十七步。
阿饼又掷出了一块铁饼。
铁饼在半空中划出道抛物线,快要落地的时候往前平飞一段,落到他前一次掷出的铁饼之外。
这一丢比平时的力气大,连铁饼都给摔碎成几块。
阿饼又惊又喜,小心翼翼地用步伐丈量着长度。
“六十九步,六十九步!”
阿饼远远冲方澄穆挥手示意。
方澄穆给他一个鼓励的笑容,然后勾勾手指头。
阿饼缓缓走过来,以为方澄穆要给他奖励。
方澄穆道:“不是你,你继续练。他过来。”
阿饼只能望见身边的空气。方会长到底说的是什么?
凡人看不见隐身的神灵,方澄穆能看见。
他把帮阿饼作弊的丘比特喊过来。
丘比特已习惯穿上树叶做的裤子,飞过来拍拍方澄穆的脸蛋:“缺爱的蓬莱人啊,你可有想念爱神?”
方澄穆还真有些想念小蓬莱的朋友们。他好久没见大家了。
不对,狄奥尼索斯的账还没跟他算!
方澄穆严厉地对丘比特说:“你去问问狄奥尼索斯,为什么要散播谣言毁我清白?”
丘比特当然知道酒神的小心思,他就是酒神委托过来看看方澄穆近况的。
丘比特不能卖队友,便把酒神教他的话转述一遍:“酒神是为你好。你越惨,特洛伊人就越容易接纳你。你看现在你不就成他们的头头了?”
方澄穆姑且相信。他也准备打造卖惨人设。特洛伊人纷纷以为他被酒神夺去法力,这才愿意同他生活在一起。
在这个方澄穆遭受迫害的故事里,阿基琉斯是篡位者,酒神是同阿基琉斯站到一边的神灵。于是现在,只有丘比特能够来看望方澄穆。
丘比特想帮方澄穆干些活儿。
小爱神提议说:“有我在,你的铁饼运动员一定能夺冠。我可以抓着铁饼飞啊飞,一百步都不是问题。反正他们看不见我。”
丘比特的想法很好,方澄穆只怕不好实现。
方澄穆记得把丘比特带回小蓬莱的那天,帕里斯截住他问,这莫不是爱神的孩子。
可见帕里斯是能看见丘比特的。王子的眼光同普通民众的毕竟不同。
要是给潘达罗斯之流看到丘比特帮忙,只怕他们也要喊别的神灵帮忙。届时奥林匹斯大会变成神灵争斗大会,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方澄穆叫丘比特歇着,别瞎掺和体育竞技的事迹。
小爱神没帮上忙,沮丧地抓住方澄穆的肩膀,趴在上头生闷气。
方澄穆另有别的事叫他去办。
方澄穆对小爱神道:“你赶紧去将帕里斯背后的箭拔了。”
方澄穆上次见着帕里斯,他的背后插有一支神箭,只剩半截箭尾露出皮肤。
帕里斯却一点没喊疼,旁人也没看出他背后插着箭。
看款式,很像丘比特的小短箭。方澄穆没有太留心,也不知那是爱之箭还是恨之箭。
丘比特摸不着头脑。他没对帕里斯出过箭呀。
小爱神扑扑翅膀往王宫飞去。他要好好查查到底哪个坏蛋偷了他的箭。
丘比特虽然运动会没帮上忙,倒给方澄穆提供个新想法。
望着地上被爱神摔成几块的铁饼,方澄穆有了让阿饼夺冠的主意。
秋雨放晴的翌日,特洛伊的西城的体育场上人声鼎沸。
虽说它号称体育场,也不过用些篱笆围起来的猪圈一样的大圈。地上用草木编成的长条划定界限。
参赛的选手将近两千人,裁判只有方澄穆一人。
要真事事亲力亲为,非得把裁判累死不可。因此裁判者也只是站立体育场居中的高台观摩,遇着争执才下来裁判。
众目睽睽之下,谁快谁慢,谁近谁远,基本没人敢抵赖。
两千人分成三轮选拔,直至两人进入决赛环节。
在特洛伊人的心目中,两两对决才是公平的对决。就像战场上英雄与英雄的交手。谁要以多欺少,神灵也会弃他不顾。
方澄穆的种子选手们不负众望,阿长、阿短、阿饼全都进入决赛环节。
由于不必劳作,围观的人数也远远超乎过去。
农户们激动得大嚷大叫。十多年来,第一次有平民进入决赛阶段。从前到了这个环节,都是两个贵族的对决。
长跑项目的阿长呼声最高。
大家几乎笃定阿长能夺得桂冠。
长跑需共计48次赛道往返。也就是说,在初赛和半决赛阶段,选手们已经跑了96个来回。
96个来回,四十里路途。
还是一个上午一个下午接连完成的项目。到了晚上的决赛,他们得跑第三个长途。
决赛对手是去年的长跑冠军。强劲如他,经历一天的折腾,也是头昏眼花气息不稳,得靠奴隶们扶着散步来恢复体力。
阿长跟个没事人一样,除去出点汗,呼吸均匀,说话流畅,一点看不出疲惫的模样。
这便是东土内家气功的长处。即便初学入门,在养气修身上也能胜人一筹。一旦逢着耐力型的比赛,优势立马体现出来。
选手需要休息。长跑之前是短跑和铁饼。
阿短的成绩不太稳定。
预赛两次,他都比对手慢半拍。
他的对手苏拉是位王室远亲,家产丰厚,衣食无忧。这位老兄非但练习短跑,也热爱广场辩论。他是个热爱思考和运动的全才。
方澄穆仔细调查过苏拉的爱好与习惯,教阿短攻心为上。
两人在赛道前热身,准备冲上跑道。
阿短吹个口哨:“健足的苏拉,前面两轮你比我快三块。如今我恳求你让我半个脚掌。”
苏拉当然不肯让。凭什么要让半个脚掌?
阿短便激他:“嘿,我敢打赌,让我半个脚掌,你一定会输。”
所有贵族的荣誉感都很强,最不喜瞧不起他们的人,气愤地说:“就算让你一个脚掌,你也照样被我远远甩在身后。”
阿短一点没客气,往起跑线迈出一个脚掌的长度。
然后阿短向众人宣布:“慷慨的苏拉把冠军让给了我。”
围观者一片哗然。苏拉更气不打一处来:“我只让你一个脚掌,你以为你就赢定了吗?”
阿短重复着方澄穆教他的话,蹲下来跟苏拉边花边讲。
“你看,我跟你现在差着一个脚掌的距离。”
阿短在地上画出两个点。前面的代表他,后面的代表苏拉。
苏拉平日在广场辩论也喜欢同别人画点画线,他还不知道许多年后人们把这东西称为几何。
苏拉来了兴致,颇有遇到知己的喜感。蹲下来跟阿短一起画。
“你看,你追上我,要花一些时间。”
阿短在两点间连一条直线。
“可是这段时间里,我又往前跑了一段。”
阿短往前面的点再画一条线段。
苏拉没听出什么毛病,事实的确如此。
阿短接着画:“你为了再追上我,你又得花一些时间。然后在这段时间里,我又往前跑了一段。”
苏拉这回开始懵圈。看着地上不断延伸的线段,他好像总要落在阿短后边。
为什么会这样呢?不该这样的啊!
围栏外的群众看不到他们蹲在地上画什么,纷纷大声嚷着叫他们赶紧比赛。
苏拉全当听不见。他沉浸在几何学的世界里,在线段的旁边画了另外两点,决定自己推演一番。
“我追上他需要时间,这段时间里他往前跑几步。我再追上这几步,又要花些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再跑几步……”
苏拉越算越绝望,让了一步之后,他真的跑不过阿短!
守信是贵族的美德。既然让了这一步,输赢的责任都得自行承担。
苏拉尽管难过,也愿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站起来向众人宣布:“我输了,冠军属于他。”
所有人都要把眼珠子瞪出来。怎么他就认输了呢?
苏拉的几何学兴趣给激发出来,他仿佛又身处与人辩论的广场,开始现场教学:“我给你们画一画,为什么我追不上我的对手。”
不懂几何学的民众们压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全场一派寂寥无声。
苏拉有些愤怒:“你们怎么听不懂呢?”
听不懂就再讲一遍,听懂了才作数。
阿短赶紧拉拉苏拉的胳膊:“别算了,改天咱们公平比一场,不要你让。”
这才将爱思考的贵族先生从体育场拉走。
“好。健足的神灵庇护短跑大赛顺利结束。冠军就是农民阿短!”
农人们呼声铺天盖地。贵族有些不甘,也无计可施。毕竟这是苏拉自愿放弃的项目。
端坐高台上的方澄穆吐出口气。
他还不能放松,阿饼的夺冠难度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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