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慕明韶闻言,持箸的手一顿,低声回了句,“不难。”

    对他而言,自然不难。

    不论光明正大还是暗自离开,都不难。

    他倒是未听出谢依依语中另外的意思,只是心底略有些惊讶。

    他心中有几分仍有几分道不明的闷气,但好在他还能掩在心中。

    谢依依见他神色平静,用了吸了口气,又试探般问道:“那要如何出去?”

    话音落下,慕明韶双眉微皱,语中不含丝毫情感,“你想出去?”

    他说罢,反倒是自个儿舒展了眉头。

    “先将晚膳用了。”

    慕明韶说着,便又拾起了桌上的玉箸。

    为着心中一丁点儿的期待,谢依依也只能耐下了性子。

    饭后,等那两个宫人将余下的饭菜收拾走了,谢依依才跟着慕明韶到了内间。

    慕明韶半倚在窗下的罗汉床上,从一旁小桌上随意取了块牌子递到谢依依身前,“这是出宫的令牌。”

    “你…就不怕我跑了吗?”

    谢依依接过牌子,手心的灼热都被金制的令牌散去不少,略有几分惊讶,又还有一丝惊喜,嗓音难得的轻快。

    这令牌实在来得简单,原先还当慕明韶将她带回宫里后,便要就此锁着了。

    不过说来,也只是慕明韶并未将她当回事。

    下一瞬,慕明韶缓缓启唇,略带轻蔑的言语,正应了她的猜想:

    “你跑得了吗?”

    她自然也不会蠢到这样离开。

    谢依依完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令牌上繁复的麒麟纹路,抿唇腹诽了句,便又听慕明韶嗓音微冷地开了口,“每月初一十五,你跟着出宫买办的宫女一道。”

    他说着微顿,又补了一句警告的言语,“今日我那两位皇兄你也瞧见了,”

    “他们会对我不利吗?”她兀自接上了慕明韶的话。

    慕明韶正抿着茶水的动作一滞。

    他的确这样想。

    但听谢依依说出来,便有些不对味了。

    谢依依见他这样,便知晓,他再是一副自信的模样,其实那两人也依旧让他有些顾忌。

    只是,不知道是两人都如此,还是其中一个谁了。

    他回来后便永远都是这副冷峻的面孔,仿佛担心自己变个神情便要被人看出破绽来的模样。

    慕明韶轻哼了一声,语中带着一丝品不出的意味,“怎样说,你如今也还有些用处。”

    单凭说出的句子也足够让谢依依刚生起一丝喜悦的心凉了个干净。

    她咬着唇,将令牌又递回到了慕明韶眼前,“既如此,我初一十五跟着宫女一道出去就是,这令牌,又何须再给我?”

    慕明韶抬起手,却没接。

    黑金色的令牌在她小巧的手中显得大了许多,但留出的空隙依旧能瞧见谢依依掌心的伤口。

    等他回过神,他带着薄茧的手指已按上了谢依依那处伤口,激得她身子微微战栗。

    他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指尖也传来一阵酥麻。

    “伤口故意不上药,是盼着这会儿能博得我的同情吗?”

    他收回了手,搭在一旁的小桌上,慢慢敲着。

    “上过了,只是这伤口是今日的。”

    谢依依将疼痛的几滴泪硬生生从眼尾挤了回去,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言语。

    这回,慕明韶回她了,“没了这令牌,又怎好让那些人跟紧了你。”

    谢依依微愣,一瞬才反应过来,这似乎依旧在提防她跑了?

    她悻悻缩回手,当着慕明韶的面放进怀中,“我只是想出去瞧瞧。”

    慕明韶极不明显地勾起了唇角,“我也只是怕你碰到危险。”

    谢依依只好闭了嘴,微微感受便要退出。

    却被慕明韶拉住了手腕,将一个铁制的精巧的盒子塞入了她手中,“将这盒药膏带回去一道用,伤口深便多涂些。”

    谢依依自然不敢想他会是在心疼她,垂眸望着铁盒上精巧的花纹,低声道:“你是怕我这血白白浪费了吗?”

    她说罢,气氛不知静默多久,显然慕明韶便是默认。

    接着便是呼吸一窒,才艰难地用细弱蚊呐的嗓音说了声告退,兀自出了屋。

    慕明韶对她这样多不耐,还留着她兴许也只是因她的这些用处了。

    那铁盒上的花纹她看着似曾相识。

    杏林瀑布,倒像是慕明韶腰间的那块玉佩。

    她捏着铁盒,刚踏上门前的小道上被另一侧赶来的常安喊住了。

    “师娘…你刚才那样问师父,难不成真想离开吗?”

    他气喘吁吁地说着,稚嫩的小脸透出几丝烦躁:

    “可是你上回离开了,不还是叫师父寻到了吗?”

    他是做徒弟的,自然盼着师父好。

    是以,他看到慕明韶将谢依依留下时,是欢喜雀跃的。

    “可我不想待在这处了。”

    谢依依摇了摇头,嗓音倏然间便添了几分哽咽,连她自己都听得出语中的绝望。

    “常安,他…多少真把你看作徒弟,他是在意你的。”

    “至于我…在他心里头,兴许连你养的猫儿都不如。”

    “我是他道上碰见的意外,可说到底,也只是一时兴起。”

    如今的她,再也不会想着慕明韶当初应下她的恳求,是因她在外头跪了一天一夜,而被她的诚心所打动了。

    她对慕明韶而言无足轻重,若非有些用处,说不准就如丹雀宫里头那些惹得慕明韶不悦的下人一般,下场凄凉。

    常安看着谢依依的脸色比他喝了苦药时,更为苦涩。

    可他愣是憋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他其实也是个意外。

    他也过得挺苦的。

    只是不如谢依依这般,身子苦了,心里还得被不住打击。

    慕明韶训他最重的言语也不过是说他“毫无长进”

    “师娘…今日那个女人让我心里不太舒服……”他嗫嚅着开了口。

    也是想给自己寻个借口。

    他说罢,眼看着谢依依对他轻点脑袋。

    “我知晓她心思不纯,我就是觉得…即便她对付慕明韶也无妨……”

    谢依依手掌微弯,指尖还未触到掌心,便是一阵剧烈的痛楚。

    她说得这样平淡,多少也是…她认定灵岚伤害不了慕明韶。

    事情本不该如此的。

    慕明韶为着心里的野心铺垫不久,她总不可能让他抛却自己的野心。

    加之他是她的恩人,她本该顺着他来。

    可她做不到。

    她就是见不得兄长有一星半点的可能遭受危险。

    “常安,我先回去了,明日…我再带上红糖一道去寻你。”

    她看着常安垂下眉头,一副纠结得难舍难分的模样,主动撇开了话茬,嗓音轻柔地提道。

    常安与她一样。

    他是个孤儿,几年来的一切都是慕明韶给予,她也不想强迫他违背心中所想。

    常安不情不愿地回了她一声“嗯”,抬眸看了眼谢依依两步之外的灵岚,还是略显失落地朝着小路另一旁走去。

    见状,谢依依也轻呼了口气,裹紧了身上披着的素色斗篷,转身到灵岚身侧,将怀中的令牌取出递了过去。

    灵岚接过仔细端详了一眼,有些莫名地问她:“这是他给你的?”

    “每月初一十五可出宫,只是……他应当会派人守着我。”

    听她这样说,灵岚勾了勾唇角,打量着黑金令牌的眼倒映出几点光芒,语中带了几分打趣的意味,“担心你碰上什么危险么?”

    谢依依觉得她是明知故问。

    即便真是为了她的安危,

    估计也只是舍不得她那点血白白浪费了。

    她抿着唇没答。

    这事她不想灵岚知晓。

    她也不傻,看得出灵岚并非什么善人,往后真有何冲突,不一定比慕明韶手软。

    “后日便是初一了。”

    灵岚自顾自补了句,语气带着几分难以压抑的喜悦。

    *

    两日的时光不过转瞬即逝,这丹雀宫也不算小,就算花了两日,谢依依也未将里头的景色全部看完。

    但已是初一了。

    谢依依拿着牌子跟宫女一道出去,与灵岚身上所穿着的皆是明黄色的袄裙。

    灵岚出了宫便与她们一行人分开,独自一人去街西,想买些糕点。

    其他的小宫女难得出来一回,心里头想的则是那些漂亮的饰物。

    谢依依友人少,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心里头竟是难得的安宁。

    再回宫,灵岚手中果然提了两锦盒的糕点,一回飞月阁屋子里,便将其中一个打开了给她瞧。

    “我…我不爱吃这些……”

    谢依依没看明白,摆了摆手回她。

    她几乎没什么喜好。

    真要说,她倒还觉得那些泛着苦味儿的药好喝些。

    如此想着,她似乎从飘香的糕点里头隐约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她抬眸望着灵岚,皱眉问道:“这里头下了药?”

    她话音一落,灵岚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但依旧平静地回答她:

    “是迷药,服下神智恍惚,稍加诱惑,便可乖乖吐出真相。”

    谢依依闻不出这具体是什么,但她可以确信,这并非迷药。

    曾经慕明韶与常安说时,她在一旁是听过的,那几味该有的草药一味都没有。

    况且……

    “慕明韶他总不至于闻不出来。”

    连她都能轻易的嗅出。

    “若是不行,就去给那个叫常安的小子用,他不是信你得很吗?”

    灵岚没反驳她,只语调轻松地又提议了番。

    谢依依眉头微蹙,给那锦盒盖上了盖,轻声道:“送去给慕明韶瞧瞧吧。总归他现在…还不会轻易要了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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