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慕明韶嗓音清浅地吩咐着。

    仿佛真在说什么寻常的事情一般。

    慕明朝闻声,却瞪大了一双圆瞳,神色不敢置信地望向神情逐渐归于平静的慕明韶,低沉的嗓音急促:

    “九哥,你疯了不成?不说这城中无人将如何,若旁人知晓你意欲掺杂北地战事,指不准要传出什么谣言。”

    他说完,又走回慕明韶跟前,待他脚步停下,才听慕明韶回他,“若出了何事我必然不会拉你下水,还不快去?”

    最后几个字添了分狠。

    慕明朝也知晓,他并非在开玩笑。

    他垂眸望着瘫靠椅背上的慕明韶,低低冷笑了声,回他一句“好”。

    他愈发觉得先前的决定正确。

    如今不过才十月,搜寻个半月,待年底,至多年后,那群人也该归来了。

    “那……小弟便退下了。”

    他强忍着肩上痛楚,对着慕明韶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去。

    只离去时,余光又瞥见慕明韶抬手拾起桌面那小盒子把玩起来。

    令他不由攥紧拳头。

    慕明韶母子的恩情他自然是记得一清二楚。

    便不由得旁人毁了他们先前努力,断了慕明韶往后前程。

    他径自回了自个儿府上,将慕明韶所言拟了封密信给送了出去。

    就如慕明韶所言,他不受皇上宠爱,又无母妃照应,去岁便被封了王出宫住着。

    哪怕皇上给他封了个京中闲职,回回入宫,也不过是与皇上谈起慕明韶之事。

    慕明朝眼看着密信递交到暗卫手中,心里才彻底松了口气。

    左肩处传来的阵阵刺痛,悉数涌了上来。

    身后一向受他信任的侍卫,单看自家主子额间簌簌落下冷汗,心中隐隐浮现猜测,连忙俯身问道:“主子可要属下去将九殿下所赠的外伤膏药取来?”

    慕明朝闻言,缓缓点头应下,趁着侍卫去墙角柜台上取药,强忍痛楚,低声问道:“鸿宇,我九哥那样的人,若旁人惹得他不满,应当留不下命回来?”

    鸿宇点头应下,将药取了过来。

    慕明朝手捏着渗出凉意的瓷瓶,唇角艰难地扯出一分笑意:

    “他说未将我视作兄弟,心头还是念着幼时相伴之情。”

    既如此,他便要比慕明韶更千百倍珍视这份兄弟之情。

    若慕明韶明说了以往一切皆不算数,他必然会继续与他一道。

    但若慕明韶只是因旁人有了片刻迷茫,他便替他做出选择。

    毕竟,当局者迷。

    慕明朝小心翼翼地将那瓷瓶搁置在了笔架一旁,却未给自己上药。

    只是继续取了先前那狼毫毛笔,沾了砚台里未干的墨汁,在眼前摊开的宣纸上缓缓落下字迹。

    停笔后,他将纸张折了两折,递给了仍旧候在他身侧的鸿运。

    “送到裴清荷手里。”

    两个月前他便与慕明韶说了,裴清荷心慕他,让他干脆娶了这女人就是,也让朝堂上少些对他的微词。

    慕明韶无甚反应,不反对,也未应下。

    如此,对他来说,便是能去做。

    这婚事,他倒也不急,几人都不急,到了明年再谈也是一样的。

    可这会儿却不同,慕明韶依旧不急,甚至想寻个没什么用的女人占了那位子。

    他便不得不急了。

    可真要论起来,裴清荷理应比他更急。

    慕明朝侧眸望着自个府上的书房门被打开,又被阖上,心底余下的那丝烦闷也渐渐散去。

    总归慕明韶暂且寻不到谢依依,以他这九哥万分理智的性子,如何也不可能为了个女人反反复复耽误时间。

    尤其像这会儿,将京中全然属于他们的人手悉数派了出去。

    *

    慕明韶一闭上眼眸,脑子里便能浮现谢依依向他讨要玉佩的模样。

    羸弱娇嫩,眼眸敛下,平静浅淡的神情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他倒从来不曾想过,自己竟有一日会被旁人给蛊惑了。

    还是曾经所认为的,最易掌控之人。

    他懒得再唤人来书房。

    便是往房门一瞧,哪怕没有任何痕迹留下,也可让他忆起谢依依那日在那处顶撞他的模样,与轻颤却坚定的嗓音。

    他垂眸走过书房门前的小路,小道一侧几株小野花开得格外娇艳。

    又让他忆起,谢依依那日从这里走过时,掌心滴下的几滴血。

    他直接绕到了常安这会儿的居处,看他逗弄怀中毛绒绒的棕黄色小狗,模样还挺愉悦。

    他原本清越的嗓音瞬间低到极点:

    “常安,你师娘去何处了?”

    常安闻声,回眸便瞧见慕明韶犹如鬼魅般无声无息的身影,笑意猛得收起,身子一哆嗦,差点没跌倒在地,喉咙都打着颤,下意识回了句:

    “不知道…师娘说她会再回来的……”

    “回来?”慕明韶皱了皱眉,他倒还不知道,谢依依那样的身份竟还能这样轻易进出皇宫?

    常安点了点头,又立刻缩起了脖子。

    谢依依与他说得是,她会回来见他,将他师父以前的恩情还了,却不会再见他师父。

    慕明韶那阴沉的脸色,让他根本没胆子开口说这些话。

    可即便他不说,慕明韶嗓音依旧冷了下去,“她在哪儿?倒是想得周到,往后还回来偿还恩情,她还得起吗?”

    明明怀里抱着暖烘烘的小狗,常安却有一股通体寒凉之意。

    他师父这会儿还没开始质问他,便已是这样了,待会儿估计他得吓趴下去。

    如此想着,常安反倒来了几分胆子,加大了几分抱着怀中狗子的力道,双唇轻抖,却顶着慕明韶的威压对他道:“还得起,一日夫妻百日恩,师娘忍了你快三百日,还是你欠她的恩情呢。”

    慕明韶没料到这老实又怂的徒弟竟也有这样伶牙俐齿的时候,唇角冷笑之意愈发浓烈。

    这人走得倒真淡然,与常安交代完了,还惑着慕明朝将她视作祸害,亲手帮着她离开,再帮她瞒着。

    他在谢依依衣裳里翻出那块她贴身保管着的黑金令牌,清晨临走前,还体贴的将那令牌放入她被中身侧。

    那令牌被带走了。

    谢依依近旁便该跟着三个训练有素的暗卫。

    可却无半点消息传回。

    他还真是低估了谢依依的本事。

    “常安。”

    慕明韶冷笑了声,他自然知晓谢依依知晓那玉佩用处是常安所言。

    过来却并非问罪。

    他还没那个必要和眼前这人计较。

    “你安心等着她回来找你。”

    “想必到时,她已在丹雀宫安心待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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