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其实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正迷迷糊糊地要睡,突然一下子离开了温暖柔软的温柔乡,落到了一个不太熟悉也不怎么舒适的男人的怀里,哪里肯依,立时浑身挣扎扭动,委屈地嚎啕大哭起来。
萧岳也是完全没有想到。他记得自己说得很清楚,是让她把孩子抱过来“看看”,可没说要亲自抱他啊,这小妇人怎的就直不楞登的把孩子塞给他了?
二百斤的硬弓他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拉开,可这几斤重的轻飘飘软乎乎的小小婴孩他从来没抱过,完全不得要领。
因见张手舞脚的小东西已经送到了鼻尖底下,本能地一伸手便扣住孩子的后脖颈,另一手直接锁住了孩子两条乱踢乱蹬的小腿。
孩子倒是瞬间就放弃了抵抗,半点也挣扎动弹不得了,只剩下扯着嗓子没命的哇哇大哭。
常嬷嬷忙的抢前两步,又是急又是笑,嘴里道:“哎呦我的爷,怎的还上了擒拿手了?不是这么个抱法!我来我来。”
萧岳把孩子直直地钳在手里,ii低头瞧着他涕泪横流的一张小脸,颇有些束手无策,只得依着素日从奶娘那里看来的,嘴里也学着发出三两声“呜呜”的哄睡声,腾出一只手打算拍拍孩子。
可这手才一松开,孩子立刻开始小腿乱踹,哭得越发上气不接下气。顾了头顾不了脚,没两下子萧岳额头上便见了几滴细汗。
狼狈中他听见春娘口中发出了牙疼似的轻微的一声“咝……”,抬头见她眉尖紧蹙,满眼关切地瞅着孩子,两手微微前伸,眼神里流露出很想上前搭救又不太确定的复杂情绪。
萧岳立刻说了声“还是你来”,转手就把孩子送回了春娘怀里,自己暗暗吁了口气,仿佛卸掉了千斤重担。
两个人交接的时候离得实在太近,又怕孩子出差错,再小心翼翼也没法避免你碰了我的胳膊我蹭了你的手。
春娘浑身冒汗,面红耳赤地低着头,心中烦躁地想,怎么两个人像八爪鱼似的,哪来的那么多胳膊那么多手啊!
她急于找句话说来打破窘局,因板着脸小声嘟哝道:“抱孩子的时候可不兴掐着他的后脖子,宝宝都喘不过气来了看到了吗?这样可不行……”
萧岳本想说哪里喘不过气来了?我练功的年头数比你的年纪都长,我手里拿捏了几分力道我还不清楚吗?半星半毫都不会错的好吧!我可是他亲爹。
话到嘴边,低头看着小妇人犯了错似的站在自己面前,脸上红胀红胀的透着窘迫,垂着眼皮,那两排y密的睫毛一直不安地颤动着。不知怎的,他说出来的话就变成了
“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淳于氏端坐在榻上咳了两声。
春娘警惕地急忙站远了些,紧闭了嘴巴,低头轻轻安抚着孩子。没半盏茶的功夫,孩子便睡着了。
她抬起头,轻轻道:“少爷睡了,我去把他放炕上去。”
一直冷脸旁观的常嬷嬷袖着两手,面无表情道:“哥儿睡觉轻,放不下,睡觉都是在人身上,不在炕上。你就在这里抱着他睡罢。”
春娘不由低低“啊”了一声。
常嬷嬷把眼一瞪:“啊什么,你这是嫌累想躲清闲去么?”
春娘顿了一顿,好言好语地解释:“我不是怕累,抱一个小娃娃能有多累呢?我喜欢抱着哥儿。可越是抱着睡不就越放不下吗?难道一直抱着……天长日久总不是个事。”
常嬷嬷倨傲地扬起下巴:“天长日久就天长日久,怕什么?又不是穷家小户雇不起人,便雇十个奶妈子来轮番抱着哥儿睡觉又算个什么事呢?我们家哥儿本来就是这么尊贵!”
春娘便知道不能再说话了,知趣的话就应该闭上嘴抱着孩子默默地坐到一边去,再默默的等着他醒过来。
可低头注视着孩子沉沉睡去的小脸蛋儿,手指轻柔地摩挲着他柔软的小头发,真如同这就是润儿一般……挤在喉咙里的那些话咽了又咽,实在是忍不住不说。
春娘清了清喉咙,还是迟疑着又张了嘴:“可是……我瞧着小少爷总有八九个月了吧?身上却还软得很。我那时扶着他在我腿上,好像站都站不起来呢……”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众人,除了萧岳,所有人的脸都黑沉似锅底。翠果在一旁抿着唇连连冲她摆手,示意她别说了。
春娘心里又纳闷又忐忑,还是把剩下的半句话说了出来:“焉知不是平时小少爷养得太过精细、不接地气的原因呢?”
房里静得让人呼吸都觉得难。
淳于氏端然正坐,黑着脸一言不发。常嬷嬷狠呆呆地用手指点着春娘,最终也只是冷笑了两声。
坐在太师椅里的萧岳倒是面色如常,平静地开了口:“不止八九个月,天赐上个月已经抓过周了。”
春娘把那个“啊”字硬生生咽了回去。说孩子八九个月,她已经尽力往大里说了,其实她以为这孩子最多也就半岁来着;谁知道,居然已经过了周岁了?
过了周岁的孩子,早的都已经能满地走了……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瘦弱的小娃娃,一时失了语。
萧岳一直很认真地在聆听春娘说话,此时忽见她不说了,便道:
“那你有什么好法子?你继续说。”
春娘也不朝他看,只垂着眼帘低低道:“算不算好法子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瞧着我们村里那些穷家小户没人管的娃娃们一天价跑跑跳跳的,身子就壮实些;反倒是家里好过的、娇惯些的孩子身子要弱……啊还有,我觉得小少爷的名字取的也太大了些,天赐,天赐……”
她口中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飞快地看了淳于氏和萧岳一眼,小心翼翼道:“老人们都说,小孩子要取贱名,贱名好养活。我们村里的那些孩子们,在上学堂前都没有大名呢。小少爷这么小就有大名了,还是这么天大的一个名字,会不会承受不起呢?不如……”
“不如什么,难不成也给天赐取个贱名?柱子?狗子?还是傻蛋?”淳于氏面颊紫胀,不待春娘说完,便冷冷地打断了她:“你算了吧。我们天赐出身高贵,他承受得起!”
萧岳看了淳于氏一眼,神色淡淡:“夫人何必计较这些。我倒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且听她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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