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室这……”赵氏站住脚,眼睛往房中几个丫头身上飞快地瞄了一圈,面色变了几变,口中沉吟未决。
论理,妾室根本没有出门拜客的资格。
主人家请客,正房太太主持女眷这边的席面,来赴宴的自然也都是正头太太们,来个小妾算怎么回事儿?这隐隐有打人家脸的意思啊。
又不是清明踏春赏花,小妾可以跟着一起出去。这可是冬至大节,是正式宴客。
但是呢,这话也得两说,妾室和妾室的差别也大着呢。这位驸马爷若不是犯了事遭了贬,就凭他们这个七品官儿的身份,别说公主府的妾室了,就是公主府的奶妈子他们也见不着啊。
这么一寻思,县令太太的脸色就和缓了不少。她紧接着又想起昨晚上丈夫感叹的那些话-------天恩难测,昨天还烈火烹油般轰轰烈烈的达官显贵说不定今天就成了阶下囚。
那同样的道理,今儿被一撸到底贬官流放的驸马爷,明儿就不能再度起复了吗?
能啊,怎么不能。
驸马爷的夫人可是当今万岁爷的亲妹妹。虽然光听见说皇室里自相残杀的故事了,但是万一呢?万一皇上的雷霆震怒渐渐平息了,突然有一天他想起还有个亲妹子还在外头受苦呢,一不忍心发了道恩旨下来,那他们不就重新飞黄腾达了吗?
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儿!
赵氏的脑子转得飞快。她想到丈夫年过半百了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高平县令,而且看上去这辈子都没什么升迁的指望了……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上头没人吗?政绩做得再好,没有贵人替你美言,又管什么用啊?
贵人……贵人……一直苦求而不得的贵人,这不就已经出现了吗?赵氏忽然想起昨天才去苦渡寺苦求过菩萨赐一个大贵人帮她丈夫飞黄腾达平步青云来着……
她瞬间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天呐,这就是菩萨赐下来的机缘啊!
县令太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她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身穿凤冠霞帔时的风光无限。
妾室怕什么?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商家女,还是续弦,有什么的啊。
赵氏只顾着在那里浮想联翩,常嬷嬷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袖着手道:“看来是不合适喽?”
赵氏忙堆起比先前浓烈了几倍的笑容,连声道:“怎么会不合适?合适简直太合适了!别说是如夫人光临寒舍,就是公主府养的一条叭儿狗过来,那也是妾身和拙夫的荣幸,必要黄沙垫道净水泼街,不敢怠慢的。”
她这番话说得实在是热烈得露骨了,好在态度足够真诚,听在淳于氏耳朵里便觉得受用得很。
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一笑丫头们也跟着掩口而笑,满屋里立刻洋溢起了一种祥和愉悦的气氛。
淳于氏原本还在恼怒常嬷嬷私自就替她拿了主意,让她跌了面子,忽然之间那怒气就烟消云散了,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舒坦-------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舒坦过了!
她指着椅子对赵氏说了声“坐”,又命翠果上茶,然后笑向常嬷嬷道:“你听听赵太太这张嘴,真真是个妙人儿。”
常嬷嬷亦是很久都没见过自家主子这种发自内心的畅快笑容了,心里更是欢喜,也凑趣儿笑道:
“可不是?高县令得了这么一位贤内助襄助,飞黄腾达是指日可待了。”
“没有贵人帮衬,他能飞到哪儿去”赵氏笑得合不拢嘴,忙忙地起身向淳于氏告辞:
“妾身先走一步回家去准备准备,省得一会驸马爷和如夫人来了连杯热茶都不齐全,失了礼数。”
淳于点头“嗯”了一声,微笑道:“我夫君肠胃不大好,吃酒时就有劳赵太太关照一下吧。”
赵氏忙满口地应了,告辞出来。刚一出二门,迎面正碰上萧岳往内院来。
远远望着驸马爷长身玉立身姿挺拔,赵氏不觉呆了一呆,心道怎的这驸马爷竟如此年轻?
她才刚刚见过了公主,还暗暗揣测驸马爷怎么也得四十开外的年纪了,现在看着……有三十吗?
这么一愣神,萧岳已走到了赵氏面前。他停下步子,微微颔首,礼貌地道了声:“赵夫人。”
天呐,好好听的声音……
他竟然尊称她这七品小官儿的老婆为“夫人”!
赵氏抬眼望着面前的驸马爷,但见他修眉俊眼唇如涂丹目若寒星,冷峻的面容里又有着形容不出的斯文贵气。
天呐,好俊的男人……!
赵氏只觉得脸红心跳,想挪开眼又舍不得,忙袅袅娜娜地福身还礼,含羞带怯地睇了萧岳一眼,柔柔地叫了声“侯爷”。
她记得丈夫说过,这位驸马爷曾经战功赫赫,是封了侯的。
虽然现在削了爵,但他既尊称她一声“夫人”,那她也还他一句“侯爷”又有何不可。
萧岳没再说话,只礼貌地退避到一旁,请她先过去。
赵氏忍不住又红着脸偷偷瞄了他一眼,不知怎的,脑海里就闪过她五十岁县令丈夫那苍老而痴肥的身影。
不比较还好,两下里一比较,县令太太只觉得胸腔里满满的全是酸意,差点吐了。
啊!同样是女人,凭什么那一位三十六七了却能拥有这么一个丰神俊朗少年有为的翩翩佳公子作夫君!而自己也才三十出头,却只能伴着一个无能丑陋的糟老头子度过一生了……凭什么啊,就凭她是个老公主?
赵氏一步步向前走着,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仿佛浸在沸油里上下翻滚煎熬。她第一次感觉到嫉妒真的能让人发狂。
她暗暗下了决心,若她将来也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她必然也要效仿公主,随心所欲的痛快一回才成,不然就白活了!
……………………
萧岳掀帘进屋的时候正听见淳于氏说:“我的衣裙自是不能给她穿出去拜客的,可现给她裁衣裳已经来不及了,怎么办才好呢总不能让她穿着丫头的衣裳去赴宴吧?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常嬷嬷寻思了一回,把两手一拍,笑道:“实在不行,就让她穿着我的衣裳去吧。我还有今年过年时做的两套衣服没穿过,颜色料子都配得上。”
“你的衣裳,那颜色样子会不会太老气了别让那七品小官儿笑话我公主府的姨太太连打扮自己都不会……”
“不能。”常嬷嬷胸有成竹地摇头:“他们只会佩服咱们公主府上下尊卑有序,您驭下有方,姨太太都是规矩人。”
淳于氏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点头应允。
萧岳这才弄明白,原来淳于氏是要让春娘顶了他妾室的身份和他一起去县令家里赴宴。
萧岳初初听了只觉得不可思议到荒唐,简直是无语。他下意识地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不见那人的身影,便问:“春娘知道了吗?”
春娘此时还并不知道。
县令太太进来的时候,她刻意地要回避,便带着天赐躲去西厢房玩耍去了,直到赵氏走了她们才回来。刚一进门便听见常嬷嬷正对萧岳说:
“这是得脸的事啊,莫非她还能不乐意不成?”
春娘心中诧异,直觉他们说的和自己有关,下意识地便望向萧岳。
萧岳却避开了她询问的目光,把视线移向了别处,脸上颇有几分局促之意。
便听淳于氏淡淡地吩咐她:“把羁儿交给翠果,你去换上嬷嬷的衣服,和你大官人往县令家走一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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