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冷冷看了他一眼,向后伸出手,武译立马将剪子给她,比在他的喉咙上。
清欢冷笑道:“刘账房也算是聪明人,既如此,何必说废话浪费时间呢?”
刘账房看了看一旁冷着脸的武译,知他一向只听小姐的话。只怕现在小姐一刀捅死他,武译也未必会皱皱眉头。
刘账房咽了咽口水,颤颤悠悠的说道:“大小姐,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清欢轻轻蹙眉:“我有问你什么话么。”
刘账房咬了咬牙:“也罢,我可以告诉小姐您。不过我知道的真的不多,求求小姐给我一条生路…”
清欢松了手,吹了吹残留在剪子上的毛发,冷冷道:“你的命还剩多久… 那要看你都知道些什么了。”
刘账房整了整思绪,缓缓道:“数月前,工部侍郎袁大人夫妇来访,说工部指定咱们陈府负责鸡鸣寺修缮工程。老爷本不想应的,但袁大人威胁说此事已上报圣上,如若老爷不应,就只能以抗旨论处。”
“继续。”
“老爷也是没有法子,就应了下来。可三个月了,工部的银子迟迟未到。老爷每次追问,工部营缮清吏司的毛大人就让老爷先垫着,叫千万不能耽误工期。工部那些人哪个是好缠的?咱们陈府的银子就跟流水一样花出去,物料人工木匠瓦匠什么都要钱,可官府一个子都不给。”
“小姐,你也知道,咱们自家的马场去年遭了瘟。咱们陈府投了大量的银子在马场里,现银本就不多,这个月实在没有现银可以流转了,老爷只能暂时将工程停了工。这便被工部招去修缮的力工告了拖欠月银。”
清欢眉头紧锁,父亲从前时常将生意上的事情说给她听。可此次工部事情这么大,父亲竟只字未提。
清欢又追问道:“偷换物料是怎么回事?”
刘账房答道:“小姐,具体怎么回事我是真不清楚。一月前袁夫人突然上门,向老爷说,虽然工部银子周转不开,但可以挪用一批杉木和铁钉过来。老爷本是想着没有银子拨付,给些物料也能顶一阵。谁成想袁大人死后,官府突然说老爷用朽木替换了杉木,铁钉也都是生了锈的。老爷向官府说明了物料的由来,可袁府上下又遭灭门了,袁夫人也不知所踪…”
刘账房都交待清楚了,清欢淡淡吩咐道:“武译,把他关起来,等我爹回来再做处理。”
宜信阁院子大,穿堂风卷着潮气十分阴冷。
清欢独自一个人回到堂上坐下,细细思量着刘账房的那些话。她忽然理解了爹为何急着让她远嫁,原来… 父亲竟想要一人扛下,护她周全。
*****
翌日。
言若白正在查看工部案卷,忽见有人来报:“大人,门口有位自称陈清的公子找您。”
言若白嘴边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是她来了。
清欢今日穿着一身纯白锦袍男装,眉头紧皱,见言若白走出来,立刻上前说道:“言大人,冒昧前来打扰了。但我已查明家父之事与袁侍郎一家皆有关联,我想您必是对这些感兴趣的。”
言若白顿了顿:“既如此,你该向应天府说明,为何来找我?”
清欢一一分析道:“大人,我爹已经招认过袁夫人。但现在袁府被灭门,袁夫人生死不明,应天府既抓得我爹下狱,必是把他当替罪羔羊看待。”
言若白微微试探:“你来找我,是觉得我…”
她连忙打断他:“我没有想让大人徇私枉法的意思。今日我来,只是想和大人一起找寻袁夫人下落。”
言若白眸子沉了下来,冷冷道:“抓捕案犯是我职责所在,与你无关。”
清欢拉住他的衣角:“若以锦衣卫的身份寻人,必让人心存戒备。不如和我一起乔装打扮,说不定还能探查得到。”
言若白问道:“虽是乔装,但为何定要带你一起?”
清欢忙解释道:“大人,我可以换女装,我们可以乔装兄妹。有个女子在,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风卷着树叶沙沙作响,北镇府司外众多锦衣卫进进出出,言若白旁若无般俯下身去,附在清欢耳畔缓缓问道:
“不如… 乔装夫妻如何?”
清欢傻愣在原地,言若白忙又补救道:“看你这样子,还想去暗访。真是丢人显眼。”
清欢回了回神,赶忙行礼说道:“大人,还请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不会拖您后腿,一定会尽全力找到袁夫人。”
其实言若白本不想带她的,她是涉案之人,这与礼不和。
只是…
他忽想起前几日在郊外有职业杀手刺杀她,昨日她父亲又被下狱,实在过于巧合。若是将她带在身边,倒是可能引蛇出洞。
言若白转过身,留下一句:“此刻我还有公务在身。午时初刻,袁府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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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初刻,袁府后门。
言若白和清欢几乎同时赶到。
言若白见她并未换女装,便问道:“你不是说,扮兄妹不易引起别人怀疑?”
清欢分析道:“大人,您既然约在袁府见,必是先从袁府重新查起。可袁府已被查封且有专人把守,大人您自是进出无碍,但若带一女子,怎样都说不清,所以还不如带一仵作。”
言若白点点头,她确实聪明机敏,心思缜密。后门看守的锦衣卫见他亲自前来,也便没有多话,开了门让他们进去了。
清欢环视了一圈袁府,袁府内一切都和灭门案发时一样。
只是… 清欢盯着案发现场的窗户看了许久,缓缓的向言若白说道:“大人,这窗纱…似乎是新换的”
言若白走上前察看了一番,窗纱确实比门板和窗架都要新,只不过…
“换窗纱也是常事,袁府宅子在京中也许久了,门板比窗纸旧也并无不妥。”
清欢摇摇头,说道:“大人可能平日忙于公务,对庶务并不了解。窗纱冬日里都是糊较厚的纸张,像桑皮纸之类的。夏日才会改糊比较轻薄的丝织品。现在还未到夏日,用这轻薄的料子糊窗十分奇怪。且方才我观察,袁府只有这一间窗纱是新换的,与别间房子不同。”
言如白点点头,他确实不甚了解这些,便说道:“看来原来的窗纱必是存有什么秘密,再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袁府院子不大,言若白在前院书房等地察看,清欢自觉去了后院翻查。
清欢仔细的找了花厅、柴房,均无发现。她站在院中,靠着枯树歇了歇。
这几日她为父亲的事到处奔走,又不曾休息好,实在是有些疲累。
可这袁府现在是她救父亲的唯一希望,她绝不能放弃。
她运了运气,放空了片刻,头脑顿时清明了不少。只剩下厨房没查了,但愿能有发现罢。
清欢也不嫌脏,将那厨房的垃圾,灶坑,灶灰等一一翻查了,终于在灶坑里发现了一片没烧净的短纸。
她拿着那纸,一路跑去前院,向言若白说道:“大人,大人,我有发现!”
言若白拿起那纸仔细看了看,又放到鼻下闻了闻,似有一股很淡很淡的血腥气,像是鸡血的味道。
他问道:“这个厚度,像不像你说冬日用的桑皮纸?”
清欢点点头:“烧的只剩个残骸,我不能十分确认,但也有七八分像了。”
言若白将纸递给她,“上面隐隐有一股腥臭味,似是鸡血。”
天阴阴的,外面时不时刮起一阵冷风,这风穿过袁府的院子时,总是伴着一些似哭嚎般的声音。
清欢来了袁府三次,次次都觉得这袁府的院子透露着诡异。
她突然想起什么:“大人,会不会是有人装神弄鬼?”
言若白勾了勾唇,笑道:“原来你胆子这么小,只是风声罢了。”
清欢连忙摇头:“不是的,大人,我是觉得袁府的灭门案,说不定是有人装神弄鬼故意吓死那些下人呢?”
言若白顿了一瞬,犹疑道:“装神弄鬼,让十几人一天被吓死?这说不过去罢,除非…”
清欢打断道:“大人,我在验尸的时候发现,每一具尸体的衣物上汗液的味道都很重。当时我没有多想,现在想来,二月天气还冷,若是能让死者这样大量出汗,唯有一种可能。”
言若白问道:“有人给他们下药?”
清欢点点头,说道:“大人,我知道西域那边有一种药,叫地冰。这种药无色无味,可以将人的感官放大到极致,令人产生幻觉。且服用此药者会因五感放大,一时骤热,一时骤冷,大汗淋漓。”
言若白思索了片刻,应道:“找找看有没有药渣药沫。”
他们二人进了灭门那间屋子,言若白走到墙角,发现地上有一点白色粉末,便用手蘸了一点嗅了嗅,没多会儿,便感觉五感都变得灵敏起来。
他眼前渐渐模糊不清,感觉屋内仿佛有好多人在跳舞,又感觉远远的看到了黑白无常向他索命。他攥紧拳头,拼命的砸着头,半蹲在地上。
清欢听到响动,回身看见他拼命捶打自己,便连忙跑过去看他。
只见言若白瞳孔渐渐放大,四肢发抖,额间渗出虚汗。清欢急急的问道:“大人,大人你怎么了?大人,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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