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言若白隐着笑意,缓缓的走到清欢身旁,和声问道:“来多久了?”

    清欢面上似有倦意,声音有些慵懒,“大人,你忙完了么?我刚到呢。”

    言若白淡淡的问道:“找我什么事?”

    “大人,我知道是你允许我爹可以取保候审的,所以今天先带了这两坛我爹珍藏多年的山东秋露白来感谢感谢你,请大人赏个光可否?”

    言若白心情甚好:“走吧。”

    一路无言、那日的亲吻让二人此刻的独处变得颇为尴尬。

    从北镇府司出来一路向西,约一盏茶的时间,便来到了秦淮河畔。因是夜深了,许多酒楼都已关了张,言若白看到西岸桥附近有个面摊还未收摊,便缓步走过去坐下,向那摊主说道:“两碗阳春面”

    “不不不,一碗阳春面,一碗牛肉面加两个鸡蛋,再来两个空碗”。

    言若白隐着笑,这小丫头还挺馋。不过…她等了这么久,想来应是饿急了吧。

    那摊主看见他们带了酒来,便立刻先端上来了两个瓷碗。清欢迅速的先开了一坛酒,酒香登时四溢开来,连过往的行人都纷纷驻足。

    那面摊老板也笑着问道:“客官,你这酒闻起来好香。二位客官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庆祝吗?”

    清欢一手托着腮一手摸着酒坛子,歪着头笑道:“是呀,是有喜事呢。”

    那摊主又问道:“客官你快说说是什么喜事?这酒这么好,寻常人成亲都喝不到吧。小老儿想冒昧的问一句,能不能给小老儿倒一小杯尝尝。”

    清欢一早猜到了摊主无非是想讨杯酒喝,她是喜欢与人分享喜悦的人,便道:“这有何不可?”,大方的给摊主倒了满满一大碗酒送过去。

    言若白嘴角一直隐着笑,也拿过酒坛给自己倒满了一碗酒闻了一闻,这酒确实不错。他刚想喝一口润喉,却突然被清欢将酒抢过,便宠溺的笑道:“好,让你先喝。”

    清欢摇摇头:“什么呀,谁要跟你抢酒,我又不爱喝。只是大人你还没用晚饭,空腹喝酒是很伤脾胃的,尤其这还是冷酒呢。”

    言若白顿时觉得心中有一股暖流涌过,母亲故去以后父亲朝中事忙,他又是独子,像这样亲近之人的关怀… 他竟已有十年未曾感受过了。

    言若白笑着凝视着清欢:“你…关心我?”

    清欢笑道:“这是自然啊,我都说了会对大人负责的,你可要健健康康的入赘我陈府呢。”

    言若白方才的喜悦之情不由得降了降,心中闷闷的。她对自己…只有负责么?

    “面来咯!”面摊摊主高亮的一嗓子突然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摊主端了两碗面大步走上来,将那阳春面摆在言若白面前、牛肉面放在了清欢面前。

    “客官慢用。”

    清欢利落的将面对换了个位置,言若白疑惑的问道:“你不是想吃牛肉面么?”

    清欢摇摇头:“我不吃牛肉的。大人,你在锦衣卫又费脑又费力怪辛苦的。吃点肉吃点蛋补补力气呀,别吃素面。”

    言若白刚沉下去的一颗心又升了上来。不由得低头轻笑… 原来…方才她要的那牛肉面和蛋,都是点给自己的。

    好暖。

    不过一碗再普通不过的牛肉面而已,此刻在他的眼里竟盖过了一切的山珍海味、美味珍馐。

    清欢真真是饿急了,随手拿了双筷子,低着头狼吞虎咽的大口大口吃面,连汤都喝的一滴不剩。末了,还不忘用袖子擦擦嘴边沾着的面汤。

    言若白打趣道:“你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吗?”

    清欢打了个嗝,笑道:“大人,您一早认识我的时候,我可就是这样子的,现在可别用德言容功来压我。”

    言若白笑了笑,没有说话,但满脸都透着宠溺。也罢,有他在,随她怎样都可以。

    清欢拿过一只空碗,略略倒了半碗酒,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虽然她不是很懂… 但这酒还真是好,入口清甜甘洌,下肚后却不伤脾胃,酒气缓缓地涌到头顶,整个人顿时觉得让热热的。

    过瘾!

    言若白顿了顿:“你不是…不喜欢喝酒么?”

    清欢吐了吐舌头:“这个…我爹藏了这么多年的酒哎,我不尝一口多亏啊……”

    言若白顿时满脸笑意,丝毫不像往日那个冷面贵公子。他这一笑不要紧,却将身边路过的一个个妙龄少女都迷的神魂颠倒。

    有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年纪、姿色尚可的小姑娘在身边姐妹的撺掇下,红着脸走过去怯怯的问道:“这位公子… 请问… 请问,请问您可否娶妻了呀?”

    清欢不悦,屈起手指敲敲桌子打断道:“喂喂喂,这还坐着一个人呢。”

    那小姑娘脸更红了,向清欢说道:“这位公子您也着实一表人才,只不过… 不过… ”

    清欢气的眉毛倒蹙,这姑娘几个意思?合着她以为自己和言若白争风吃醋呢?

    清欢气的将靴中藏着的短剑一把扔到桌上,向那姑娘恶狠狠的说道:“爷还今天就是看上你了!实话告诉你,爷早已妻妾成群,但爷就是喜欢你们这种年轻丫头!你好好的跟我回去,我保你吃穿不愁。若是你再盯着我兄弟看一眼,我把你卖到青楼里你信不信!”

    那姑娘不过是个寻常百姓家的女儿,未曾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三言两语便被清欢吓得哇哇大哭着跑回家了。

    言若白强忍着笑,故作正经的问道:“何必吓她?”

    清欢将短剑重新插回靴里,冷笑道:“小姑娘家家的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勾搭有妇之夫!跟我斗!呵呵…”

    言若白惊的目瞪口呆,手指着自己问道:“我?有妇之夫?”

    清欢正气凌然的按下他的手指:“那是自然,我说了会对你负责的。”

    言若白直直的凝视着清欢,清欢也迎着大人的目光不躲不避,当下四目交接,这种审视似是穿越了彼此的心灵一般让二人震撼。

    言若白心跳如鼓,心中压着的那些话再也忍不住了,只是刚一开口:“那个,我…”,便被一个醉汉打断了。

    那醉汉坐到了清欢的身旁,看起来年纪三十有余的样子,他将手十分猥琐的搭到了清欢的肩上,调戏道:“嗯~不错,这酒甚香,这小哥儿长得也真是俊俏,来来来,给哥哥我倒上一杯,来咱们喝个交杯。”

    醉汉身上酒气熏天,这一张口扑面而来的臭气更是让清欢险些连昨日的饭都呕出来了。她一把拧过醉汉的胳膊、站起来就是一脚,直直的踹到了他的心口上。

    那醉汉已是醉的七八分了,被清欢踹倒在地后,挣扎了好几下方才站了起来。他瞪着清欢骂道:“你好大的狗胆,爷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知不知道爷爷是谁,爷爷的爹是当朝大学士!是礼部侍郎!你竟敢踹我…”

    言若白本来心情甚佳,但接连两次被人打断他和清欢说话,尤其还是表白心迹的话,便被气的也来了脾气。

    他放下酒碗,走过去抬腿又是一脚,狠狠的踢在醉汉的胸口上,那醉汉居然被踹飞出去了几丈远。

    醉汉的小厮们也喝了些酒,醉醺醺的。他们见主子被打,也叫骂着:“你什么东西,敢打我家公子,找死!”,纷纷摩拳擦掌的围了上来。

    清欢莫名来了兴致,这些人虽然讨厌,但是又能看到大人出手了,倒也不错。

    她上次见到他出刀,已知他功力深厚。这次见他三招五式便轻松解决了一群打手,愈发觉得自己眼光甚好。

    嗯… 有他和武译在,可保陈府几十年平安无虞了。

    清欢扫了一眼那群打手,方才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现在却一个个躺在地上哭爹喊娘,真是没劲。

    不过说来也真是反常,不过是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她以为以言若白平日孤傲冷僻的性子,这些人平日他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此刻他竟亲自出手,每人弄断了一只胳膊方才作罢。

    心中不知道,这些伤在言若白眼里,不过尔尔。他那脏手敢搭到清欢身上,没剁碎了已经是很手下留情了。若不是他顾着一点大学士严奇和他父亲有些交情的份上,他真的挺想好好教教那醉汉做人的。

    那醉汉见一帮小厮打手都被打的起不来,便大叫骂道:“你是什么人!有胆说出来!你打伤我这么多下人,老子定你好看!”

    言若白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严侍郎的公子,你看清楚,今晚打你的,是我言素。日后你要寻仇,我随时恭候。”

    那醉汉心口接连挨了两脚,摸着好似肋骨都断了一根,正气的恨不得把他们大卸八块,但听到言素这个名字后,那气焰立刻熄灭了不少。

    醉汉低着头,嘀嘀咕咕道:“好你个言素,我看在你爹的面上今日我饶你一马。你走!”说罢,自己挣扎着站起来、连小厮们也不管,连跑带颠的跑了。

    礼部侍郎的公子,看在言大人父亲的面子上,被吓成这样…

    清欢眉头渐渐皱起,沉声问道:“大人,他说看在你爹的面上… 那你爹是…?”

    言若白心下一紧,他无意欺瞒,本是打算方才便将此事告之于她的,可现在被这醉汉打断了,也无法解释,便只淡淡道:“家父…英国公言石。”

    清欢脸色一沉,心里也慌乱了起来。这不会是她喝了酒,出现了幻听吧?

    言石这个名字,可是比纪辰纲还要如雷贯耳。这…可是当朝首辅的名字。

    清欢垂着眸子,淡淡道:“大人…不…小公爷…”

    言若白皱皱眉:“什么?”

    清欢闷声道:“小公爷,之前说让您入赘… 都是我年纪小胡乱说的,开玩笑的。您就当没听过,千万不要当真。也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恕我失言之罪。”

    原来她是指这个… 言若白缓缓俯身凑近她耳畔,轻声问道:“若是我说… 我当真了呢?”

    清欢也不知是喜是惊、是畏是怖。面前这位言大人,从前在她心里只是个外冷内热的五品千户而已,她只是看中了皮囊,想要拐回家去做个男宠头子。

    可现在… 他的身份太惊人了。

    堂堂内阁首辅之子,岂是她一个商贾人户能攀的上的?

    夜色愈发浓了,街上的行人渐次散去,忽有一阵风起,天空中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言若白见她面色越来越沉,想是被他的身份惊到了,又看下起了雨来,便柔声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府罢。”

    清欢一反常态、淡淡的回绝道:“不必了,言大人明日也有公务,您请回吧。”

    言若白蹙了蹙眉,不知如何开口。

    空气仿佛凝固了,不过是一个身份而已,蓦地让两人的相处都变得尴尬了起来。

    “二位客官,这雨眼看要下大了,我这有把伞,你们…”面摊摊主方才喝了清欢的酒,此刻见下了雨,便十分热心的送了把油纸伞来。

    “你拿着。”言若白本是担心她淋了雨会受寒,却不想这话一说出口,竟似命令一般冷硬。

    清欢沉着眸子,淡淡道:“今日是我拉小公爷出来喝酒的,小公爷若是淋了雨受了寒,那便是我的不是了。”

    言若白蹙了蹙眉:“你不必唤我…”

    清欢沉着眸子淡声打断道:“还是我送小公爷您回府罢。”

    她话语间突如起来的疏离感让言若白心乱如麻。他动了动喉,想要解释自己不是有意瞒她,却不知如何开口,于是又将满腹的心事咽了下去,只淡淡道:“嗯。”

    清欢抱起余下的一坛酒,静静地走进言若白的伞下,也不与他说话,只是这样安静地沿着街巷向前走。

    街巷里的肥猫们三五成群的窝着假寐,时不时的偷瞄他们一眼。

    又是一路无言。

    到了言府门前,清欢缓缓停下脚步,用袖子轻轻拂了拂酒坛上的水珠,言若白伸出双手去接,清欢却越过他,直接交到了言府小厮的手上。

    “我…”

    “小公爷,我先回府了。”清欢别过脸不去看他,淡淡说了这句,转身便走。

    天空中突然有一瞬变得闪白,紧接着传来轰隆巨响,一旁的小厮抱着酒坛抬头看了看天,忙低声催促道:“公子,要下大雨了,您快进去罢。”

    清欢单手撑着伞,没有回头,一步一步缓缓向相反的方向去了,身影变得越来越远。

    言如白皱着眉,一双手在袖中攥得越来越紧,少顷,又蓦地放开。

    “唉。”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悄声跟了上去。

    小厮见状忙提醒道:“公子,公子,您没带伞…”

    她的身影愈发远了,言若白一心惦记着怕她再遇上那醉汉,哪里能顾及到这些。

    后来雨越下越大,清欢独自撑着伞走在前面,一路上总觉得心里被那说不出的感觉压得分外沉闷,不过总算是平安到了陈府。

    只是她不知道,那晚惊雷滚滚、大雨滂沱,有个人始终在暗里相护。

    从城东到城西,跨越了半个金陵。

    终究还是受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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