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等下去了。
褚沐柒站在窗前深思。
如今秦晏依然喜欢她,卫风吟却又因为她提前招惹上了白羽。太后一心想让卫风吟给安王做妾,皇帝又不可能坐视两家结亲。
唉!一团乱麻!怎么比她在书中看到的还乱!
明明回京之后那人能够安生一段日子,她原以为可以用这段时间为她筹谋,却不想这浑水淌得这样快。那人身处漩涡,一个不慎,就会沦为众人博弈的牺牲品。
这可如何是好!褚沐柒望向远处,又想到那日她离去时的场景,心里微酸。她一定又压抑自己了。
“青萝!”窗前的人影霍然转身,皱眉轻喊,“收拾一下,我要出门。”
一个绿衣丫鬟立马候在了门外。褚沐柒走到靠墙处,拉开一个隐蔽的柜子,拿出放置在里面的银钱。细数过后,总算放下心来,贴身揣好后出了门。
好在这文中女主不曾缺衣短食,家底丰厚。不然,她可真是捉襟见肘,有力也无处使了。
金宸街上,商贩良多。
一个粗布短衣的老伯蹲在街角,望着自家冷清的摊位发愁。说是摊位,其实不过在地上铺了层布,上面摆着些簪子饰物,面具玩偶——这皇城脚下,他哪里买得起摊位。
周围这样的摊子围了一圈,各个小摊主对行人见一个拉一个,使劲浑身解术,唾沫星子都说干了,人却少有留住的。
近年灾害频发,人人都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想从别人口袋里掏银子,无异于从人嘴里抢口粮。这年头,生意难做啊。
此时一双大手从地上拿起一根样式普通的簪子,激的那老伯瞬间来了劲,“这位公子,可是要买一根来送人?这簪子金光闪闪、灵气十足,定能配您心上之人……”
那手的主人瞧他将根毫不起眼的簪子说成灵气十足,也是暗自好笑。却也不反驳,只问道,“老伯今日可曾开张?”
“……这。”一语被命中要害,那老伯悻悻不敢开口。
那公子微微一笑,“老伯可想把这些都卖出去?”
那老伯狐疑地看着他,暗想这位客人应不是为买东西而来,但又被他言语蛊惑,忍不住想搭他的腔。
大手将簪子放下,那人眼睛直直盯向还在犹豫的老伯,“若我帮您将这些东西全卖出去,老伯可愿将利润分我两成?”
那老伯惊讶地睁大眼睛,上下打量面前的人。只见那男子一身粗布麻衣,虽眉宇间尚有一丝贵气,但遮不住一身的疲惫与落魄。只一双黑亮的眼睛,却无端让人信服。
想到这些日子拢共也没卖出去几个,一家人天天喝着稀粥,喝得眼前直发黑。老伯咬牙,只要能卖出去,便分他两成也是赚。
“成!”
那男子总算站起身来,又细细嘱了些事宜,那老伯皱着眉勉强点头应下。
而此时大街上,褚沐柒带着青萝转了半天,也没找着目标。正郁闷着恐怕还得再费些时日,却忽见一群人都奔着偏角一个小摊贩而去。
远远的,便瞧见一男子站在人群中朗声大喊:“今日卖东西,从此刻开始,若无人购买,每隔一个时辰便减价一成。若最后还卖不出去,只管白送。卖完为止!”
如此喊了三四遍,人群里游移不定,迟迟无人上前。周边的小摊主一声冷嗤,心想,这人莫不是疯了,待几个时辰之后这些人再一哄而上,他不得亏个血本无归?
外围凑热闹的人跟前面的人一打听,也是觉得颇为有趣。有几个当时便上前挑拣,又装作没有看上走开,想着待会再来。那男子也静笑不语。
“小姐,这人是不是脑子抽风了?他这样做生意,待会不得亏死啊?”青萝实在想不透。却见她家小姐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并不理她。
一个时辰后,周围的人没有减少,反倒越聚越多。有人着急赶路,趁着降了些价,匆忙捡了两个走了。其余人却大多还在观望状态。
太阳底下晒着,这些人受得了,褚沐柒的小身板可受不了。吩咐了青萝几句,便走到附近的凉棚内坐下。
她等不得了,这便要给这堆柴,扔个□□。
小摊前,一个绿衣姑娘蹲下来挑挑拣拣,最后包了五样东西起身。地上摊开的东西愣是少了半排。
那男子作了个揖,以示感谢。
这一下,却似卷起了一个小漩涡。先是廖廖几个人,上前也跟着挑捡。后面的人眼看东西渐少,怕是连三成的降价都等不到就得售罄,着急忙慌也上前跟着买。
一时人满为患。人群吵吵嚷嚷。“要没了,别等了,快来啊!”“怎么这么快?这些人不能再等等吗?”“这咋想的?待会拿更便宜的不行么?”
一群人一边抱怨,一边往前挤去。
“哎呀,没了。就这些东西了吗?可还有存货?”有人不满地叫嚷。
“有!有!”缩在一边的老伯蹿上前来,拿着大包的东西往下倒,“还有呢……都别着急啊。”
一群人又蜂拥而上。
褚沐柒眼看着一场大促销在自己眼前上演,而且这促销的法子,恐怕没几人敢开口。她心知是找对了人。且那人一身粗布麻衣,她该来得正是时候。
人潮渐渐散去,老伯数着银子,乐呵得合不拢嘴。他依言给了那年轻人分成,收拾收拾就回了。
褚沐柒也放下手中茶杯,招来青萝,朝那年轻男子消失的地方跟了过去。
却不想,还未靠近那条小巷,便传来一阵殴打的声音。
“哟!小子,有两下子嘛,一下又弄到这么多银子。”一个莽汉踩在他脸上,啐了一口。地上的人被揍得鼻青脸肿,气息奄奄。
眼看将人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掂掂手中的钱袋,满意地准备走人。
突然一只手死死抓住他的裤脚,“你不能全拿走,我母亲,还未入殓……”
那莽汉踢了两脚,竟甩不开他。一时心头火气,“老子管你老母怎么地,兄弟们,给我接着打!”
举拳便要落下,外面却传来一声喊,“快,官爷,就是这里,有人要被打死了……”
声音渐近,几人惊慌下倏忽便散了去。留下地上趴着的人,挣扎着爬起来。他起身一看,哪里有什么官兵,只有两个姑娘,自巷后拐出来。
他失了银子,又气又恨,狠狠一拳砸在地上,又往手上添了新伤。但停在他面前的人却毫无波动,平静开口:“名字。”
他颓然坐在地上,面如死灰,“范贡。”
连母亲尸身都无法入土为安,他深感无力。人生如此,还有何意义?
垂着头,眼前却突然出现一摞银票,让他涣散的双眸一凝。他谨慎地看向眼前的女子,一扫眼瞥到远远站在巷后的一个绿衣丫鬟。心中有些了然。
他往后一靠,呼出一口气,“你想要什么?”
面前传来一声轻笑,“范贡,你想做什么?”
待价而沽么?原来是同道中人。他笑,他知道他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但他莫名觉得愉悦,为这交易的方式。
“我想行商……不,”他打断自己,想起母亲的遗愿,“我想入仕……”
“行商,这些应该够你施为。至于入仕,”她蹲下来,温和地笑着,“待你做足了全身而退的准备,再来找我。”
一股兴奋感隐隐自心底蔓延。全身而退?她未言明其中的风险,他便要做好粉身碎骨的打算。短短四字,他便要竭尽全力,来为自己未雨绸缪。
而他所有的可能,都在眼前这摞银票里。
真是将他逼入死境啊!
他颤抖着伸出手去,接住他未来的命途。他面容寂静,眼底却倏地蹿起一簇火焰。
“你要什么?”
面前女子起身,粉白的衣裙摇曳转了半圈,朝巷角走去。舒缓的语调轻轻飘来。
“我要你,护一个人。”
一个,最不该荒凉收场的人。
抬脚朝着青萝走去。她心中尽管压抑,面上却笑得从容。
这朝中,她伸不去手,那便用未来最大的手去操纵。
卫风吟,我不信搅乱这天下风云,还换不来你,一袭安身之地。
身后,范贡望着远去的背影,攥紧了手中银票。
他即将从一个泥沼跳进另一个更大的泥沼,可他觉得心安,甚至庆幸。
以命相搏,方能胜天半子。
……
褚沐柒带着青萝走在回家的路上,解决了一件大事,她只觉分外轻松。
“走,青萝,小姐带你去嗦一碗粉。”
“好啊好啊,街角新开了一家,青萝老早就留意了!”小丫鬟欢欣雀跃。
“好啊,原来你早在这等着呢。”褚沐柒抬手弹她脑门,又笑眯眯带着她去排队。
新开的店面果然红火,门前的队伍都排成了一条龙。褚沐柒与青萝笑闹着,一辆马车自宫门方向跑来。两人不曾留意,靠得近吃了满嘴的灰。
“咳咳……”
褚沐柒一边咳嗽,一边诧异望去。这条路人多,马车行得并不平稳。到转角处,车帘翻飞,猛然掀起,露出了一片衣角。
“那是……”
褚沐柒疑心自己看晃了眼,却不料紧接着,“嘚嘚嘚”又是一辆马车驰骋。这次的速度更快,“扑扑”扬了漫天的灰。呛得她眼泪都要咳出来。
许是动静太大,车上的人惊觉,倏忽探出个脑袋来。
“小柒!”
马车在前方停下,一个人影奔了过来。
“小柒,你怎么在这里?”秦晏惊喜地问。
褚沐柒咳得腰都直不起来,含着泪摆摆手。半晌才缓过来,喘气问道,“我刚刚看到卫风吟了,你俩一前一后自宫里出来,怎么了?”
“啊……”他有些犹豫,但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好隐瞒的,说道,“近日霖澜山附近频有盗贼出没,皇兄命我和卫小将军前去查看。”
事实上有人怀疑是异国探子出没,皇帝不放心,才命了他俩前去。只是这些,就没必要对褚沐柒说了。
褚沐柒被呛惨了,脸都咳得通红。听他这样说,心里暗自偷笑。这样两人就能单独相处了,她就不信卫风吟的魅力迷不住他!
“哦,这样啊,那祝你们一路顺风!”她两眼一眯,转身准备走人。
“只是那沧澜寺条件艰苦,我怕卫小将军……小柒?”秦晏疑惑地看着突然回身的小柒。她双手抓着他,甚至将他抓得有些疼。
“你说……哪里?”面前的女子紧紧盯着他,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沧……沧澜寺,我们会假意去那里上香。”他扶住有些失神的小柒,解释道。
褚沐柒的心登时冰凉一片。
“我要去。”她再次抓住他,下意识用力,“秦晏,带上我,我要去。”
秦晏看着她,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声音里的颤抖。
似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又慢慢恢复了镇定,面上虽仍是波澜不惊,眼里却卷起了滔天巨浪。
“好。”
秦晏点头。
……
然而两人都没注意到,此时从宫门缓缓驶出了第三辆马车。
白羽斜斜躺在车内,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扇子。马车轻轻颠簸,舒服得他闭上眼睛。
“公子,可是回府?”
他忽然停下扇子,掀起一点眼皮,懒懒开口,“不了,直接去霖澜山。”
一声轻响,马儿打了个响鼻,带着马车转了方向。
车内传来他愉悦的咿呀哼曲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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